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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分

楊子儒斜倚在廚房門框上,虛虛看著正在灶臺前忙碌的人。

女人個子高挑,身材穠纖合度,繫著印有海棠花的圍裙,濃而長的睫毛隨著她翻牛排的動作一顫一顫,往平底鍋裡倒紅酒時,微微俯身,那潔白細長的脖頸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惹人無限遐想,似是在輕嗅紅酒和牛排混合的一瞬間激發出的獨特香味。

他聞到了,從香氣判斷,這份牛排吃起來應該不錯。

不過她做飯向來是聞著香,吃起來就跟“香”毫不沾邊了。

女人被灼熱的目光盯的回了眸,正瞧見一個渾身散發著舒服和愜意的男人,視線定格在他溢滿笑容的唇角,“馬上就好了。”他肯定是把她想象成趙雪了。

男人飄忽的意識瞬間清明,那唇畔的笑也隨之消失。

轉過身,他回了客廳。

那晚,沈琮跟楊子儒分開後,就給她打了電話,讓她說話注意點分寸,不要再摻和楊子儒和趙雪之間的事,她這邊剛收了線,接著就接到了楊子儒的電話,說的是同一件事,但語氣卻是大相徑庭,一氣之下,她把手機關機,飛去了南城。

工地上出事以後,楊子儒也收到了訊息,待事情水落石出---工人是因為突然查出了癌症,怕拖累家人,便動了歪主意,想偽造成不小心從高空墜落身亡,給父母和老婆孩子多留點賠償金,他才發現沈玲好幾天沒到公司上班了。

給趙雪發他畫的海棠花時,趙雪告訴他,沈玲跟她在一起。

但沈玲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他根本沒機會“罵”她,讓她不要在趙雪面前說些有的沒的---她慣會無中生有。

害他心裡忐忑不安好多天。

今日從公司回家,沈玲就在小區門崗那裡等著,一瞧見他的車子,就朝他招了手。

他不希望任何人來他的住處,上次讓她來送飯,全因睡的迷糊,但這次,他主動請她上樓。

沈玲把牛排切好,精緻的瓷盤被推到他手邊,“你們倆可真像,都喜歡發呆。”

“玲子,你是不是還沒忘了你前男友?”楊子儒低垂眉眼,用叉子叉起一塊牛排送到嘴邊。

沈玲愣了一下,“你要不說,我都忘了我還談過戀愛。”

楊子儒把咬進嘴裡的一小口牛肉細細嚼完,放下叉子,抬眼看她,“是不是還沒忘了?”他又問一次。

沈玲眉尖微蹙,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其實,從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看不懂他了:她想象中的他會大發雷霆,趕她走,不會吃她做的飯,這些統統都沒有發生。

去了一趟南城回來,楊子儒似是變了個人。

發生什麼事了?杜靜如的事暴露了?

於是不答反問:“爺爺吵你了?”楊子儒做過的那些荒唐事,如果沒有被擺到明面上,老爺子不會說什麼,但如今杜靜如也算是跟楊家沾點親帶點故的了,老爺子眼裡哪容得下沙子。

楊子儒臉一沉,露出不耐煩來,“你要是還沒忘,就去找他複合,要是放下了,就趕緊再找一個,省的老往別的男人家裡跑。”

文元查了杜靜如,但這麼些天過去了,杜靜如那邊都安安靜靜的,並沒有誰跑來責難他。他自然也不屑於在這樣一件小事上勞心。

雖然彼一時此一時,杜靜如現在的身份變“高貴”了,但若是再聚在一起,她也還是入不到他的眼裡。

不過,應該也不會再有聚在一起的那一天了。

哪有變?還是那個脾氣壞的不行的楊六六嘛。

沈玲撲哧一笑,“楊子儒,你是不是以為我還惦記著你呢?”

楊子儒看著她,沒吭聲。

眉眼裡是他一貫的傲氣。

在這一刻,竟暈染到了沈玲的眼裡,“你儘管把心放到肚子裡,我呢,已經找到我喜歡的人了。”

楊子儒微笑,薄唇中迸出兩個字:“恭喜。”

他的這副樣子讓沈玲一度以為趙雪性子裡的淡漠是他渡給她的,“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能幸福,同樣的,我也希望你能幸福。所以,我去了南城,幫你探聽雪兒內心裡的真實想法。”他肯讓她上樓,不就是想聽她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跑去南城嘛。

但眼前的男人好像並沒有這樣想,說了“恭喜”之後便慢條斯理的繼續吃牛排了。

楊子儒雖然諢,但他從小跟著老爺子長大,餐桌禮儀把控的非常好,小口吃飯,細嚼慢嚥,吃東西的時候不言語,言語的時候嘴裡不含東西。

喉結上下一滑,他嚥下口中食物。

沈玲心跳驀地漏了半拍,隨著他的動作乾嚥了下口水。

如果不是對面的人突然抬了頭,她還在盯著他看。

但此刻,雙方的眸子裡都沒有彼此的樣子,卻是一個熾熱,一個淡漠,“哦,那你探聽出什麼了嗎?”

沈玲堪堪回籠了意識,視線聚焦,“雪兒心裡還有你,上次她回來,是想跟你共度一生的,只不過……”聲音慢慢變低,她盯著楊子儒的眼睛,時刻準備著在他要發怒時把嘴巴閉上,但他的臉色很平靜,她便繼續往下說,“只不過她傷了身子,以後不能再有孩子,右手即使好了,也不一定能恢復到原來的樣子,所以……”

楊子儒眼瞧著她,伸手抽了一張紙巾揩嘴,揩到一半,笑了,“沈玲,你要是說你是去陪雪兒幾天,我覺得你還算是雪兒的閨蜜,但公司最近忙的底朝天,你身為公司重要的合夥人,居然擅自脫崗,跑去打聽一些別人早就知道的事,你說,你算是好閨蜜?還是好老闆?”

他眉眼帶笑,聲音卻冷冰冰。

沈玲目光灼灼,雙手在桌子底下緊握成拳,手心一層粘膩,“楊子儒,你以為雪兒喜歡周澤鋮,但我提到周澤鋮時,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倒是我回來的時候,她帶著我去一家鋪子排隊,說是你喜歡吃他家的東西,如果我猜的沒錯,是上次你去南城的時候她帶你去吃過吧,要是她心裡沒有你,會把你的喜好都刻在腦子裡嗎?”

客廳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偶爾幾聲碗勺相碰時發出的“叮咚”脆響和輕微的咀嚼食物的聲音。

那盤外皮酥脆,吃到嘴裡唇齒留香的燒鵝,被楊子儒一個人吃了個乾淨。

沈玲也忘了楊子儒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餐桌,只記得他離開時淡淡的說:我可從來沒有以為雪兒喜歡周澤鋮,我只是在等她把傷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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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1號,春分。

周澤鋮回南城大半個月了,大部分時候都宿在榕園,其餘的時間都留在老宅。

南山別墅,他今天才來。

沈玲離開南城的第二天,他回了南城,跟他一起的還有兩個人,孫鳳嬌和念念。

孫鳳嬌帶著念念在沈家住了一個禮拜,回去了,回去的時候,也是一行三人,多的那個人是陳玄---孫阿姨一直惦記著給陳玄介紹物件,這次來,聽說陳玄還是一個人,就帶他回北城了。

一舉多得。

既能讓周澤鋮留在南城陪伴家人,陳玄的個人問題也很快就能解決。

當然,還有別的。

大家心照不宣,但無人說破。

他帶著念念去榕園時,念念告訴他:六叔也來南城了,在雪兒姨家住了兩天。他記得當時他問念念:你喜歡六叔還是喜歡我?念念想都沒想,說:都喜歡。

其實問題問的挺蠢,就好像父母問孩子,你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孩子但凡有點靈性,都會說:都喜歡。

但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

推開書房的門,迎面是那幅“雪中蠟梅”。

他摘下來收到了儲藏室。

在粘牆上鋪開一張油畫紙,重新作畫。

腦中的畫面很快就在軟鉛筆下現出了輪廓:一把躺椅,一個美人,一束火紅的蠟梅花,陽光斜斜灑落在美人的臉上。

美人的眼睛閉著,應該是睡著了,沒發覺手裡捧著的《資治通鑑》就要滑落……

這是白天裡他去沈家找趙雪,在茶室看到的一幕。

他把書撿起來時,趙雪醒了。

惺忪睡眼泛著一點紅,她怔然望他,也就一秒鐘,視線便轉走了,但周澤鋮卻捕捉到了她眼裡一閃而逝的光芒。

她手裡拿的書是他的。

但她並不知道是他的。

工地上出事後,他焦頭爛額的忙了好幾天,後來又約見保險公司的人,在施工方給施工人員購買的意外險的基礎上,又增加了重疾險的保障,保費由公司出,並將集團員工才享有的福利惠及到了專案組所有的人員。

但關於已經身亡的那個工人的賠償問題,周澤鋮找來了楊子儒共同商討,他提出只按照人道主義的最高賠償標準給予家屬補償,避免有後來人效仿,楊子儒同意了他的提議,接著又說了他的想法。

在周澤鋮忙碌的時候,他讓人調查了那個工人的實際家庭狀況,準備把工人家的孩子列入到“雨山基金”的救助名單裡---“雨山基金”是趙雪出事後楊子儒成立的私人慈善基金會,主要用於資助貧困山區孩子讀書。

周澤鋮正就此想法跟楊子儒展開更深入的討論,趙文徵打來了電話。

說趙雪最近在看《資治通鑑》,但家裡的那套是沈華勳收藏的胡三省版本,她看的比較費勁,準備去書店買白話版的,他說三哥最喜歡看《資治通鑑》,什麼版本的都有,不用買。

“怎麼想起來看史書了?”周澤鋮記得趙雪喜歡看偏文學類的書籍,小說居多。

趙雪起身往外走。

他跟著一起進了她的書房。

“跟一個朋友探討書裡的內容。”她在手賬本上寫。

這行字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他快速掃過,是她跟楊子儒的聊天記錄,“你可以跟我探討,這本書我讀過七遍。大哥就很喜歡找我探討。”不僅探討,過年的時候還把他的白話版的借走了。

他當然知道趙雪不會借他的書看,便告訴趙文徵,白話版的大哥有,後來,趙文徵在大哥的書房把書找了出來。

既然拒絕了他的書,自然也會拒絕和他探討,“謝謝。”手賬本上又多了兩個字。

周澤鋮單手背後站在趙雪身旁,垂眸看她倔強的頭頂,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肯,倔的很。

忽然,趙雪身子猛的一顫。

周澤鋮俯身攬住她肩膀,往上一提,把她從凳子上提了起來。

和隨之而來的吻一樣讓她猝不及防,並且沒有試探,也沒有循序漸進,直接霸道的撬開她的唇齒,纏住她的小舌強勢吸吮。

強勢中帶著孤勇。

她的掙扎毫無意義,只會給他越燒越旺的慾火再添一把柴。

最後,她被迫伏在他大力起伏的胸膛上低喘,耳旁是他灼熱的呼吸,“小雪,我知道你已經會說話了。”

陶醫生說,趙雪的聲帶已經恢復了,應該能發聲了,只是她不願意說話。

為什麼裝啞?無非就是在逃避。

意料之中的,即使他戳穿她,她也不會吭聲。

手臂箍她箍的更緊,想要把她揉進心裡,去補那裡的千瘡百孔,“以後,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你原諒我,好嗎?”

他無數次想過,如果當時他答應跟她一起承擔,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的慘劇。但得出的答案都只有一個:不是。

因為事情發生時,他們都在懷疑對方。

所以,他們之間的這場磨難,是必然的。

“我不知道你在跟誰討論《資治通鑑》這套書,但我建議你不要再看了,我怕你看到人與人之間相互傾軋,鬥爭,會覺得太殘忍,真想知道書裡的精髓,以後我慢慢講給你聽……還有,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考公,不想考就不考,先把身子養好,到時候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抱著她說了很多的話,她緊咬牙關不作任何回應。

但此刻,他不需要她回應,只靜靜感受即可---感受他要她回到身邊的決心。

同樣的,他也在感受她內心的矛盾和掙扎。

今日春分,白天和夜晚等長,從今後,白天漸長,黑夜漸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