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章 愚蠢的想法

聚會的地方在沈琮的別墅。

沈琮發來位置時,有那麼幾秒,楊子儒是不想過來的---這套別墅原本是他吩咐文元置辦的,吩咐完第二天,趙雪就出事了,他也就把這事給忘了,直到文元問他房子的戶名是不是寫趙小姐。

後來,沈琮把房子要了。

但他平時不住這裡。說不定哪天楊子儒就找他要回去了,他這麼想著。

楊子儒卻是想著,他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讓他這一世想要什麼都唾手可得,卻獨獨得不到他心愛的女人。

以至於站在門口許久,他都不想進去。

裡面都是他的遺憾:留不住,放不下。

這冬日的夜,像極了他往後的日子,蒼涼,孤寂,漫長,往往一場夢,便能算作是浮生。

文元把車子停到車庫,返回來,看到老闆還立在門口,微微仰著頭,不知在望什麼,大門兩側的柱燈散發出微黃的光,將他的身影拉得細長。

文元心裡翻湧起一股酸澀的潮,拍打的他心口發疼。

老闆的心應該比他要疼上千百倍。

不知又過了多久,楊子儒伸手推開半掩的院門---門上的金屬拉環被料峭寒風吹的冰涼,指尖觸上去的剎那,涼意便透進了五臟六腑。

楊子儒卻毫無知覺。

別墅不大,只有九十多平,很適合兩個人居住,偏中式的風格,有庭院,有廊坊,也有花園。

文元很熟悉房子的結構,走在楊子儒前面,把他帶到了二樓茶室。

“你再不來,我們都要散了。”沈琮正對著門口坐,先看到了楊子儒。

呼啦啦的,眾人都朝他看過來。

楊子儒腳步一頓。

房間裡不止沈玲一個女人,還多了兩個。

一個是沈文旭,另一個……兩人視線相對時,她明顯愣了一下,很快的,便低下頭接著喝茶。

楊子儒卻是目光淡淡的掃過她,不過她坐的位置,讓他又折返回來多看了她一眼。

她旁邊是陳璟。

沈玲和沈文旭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兩人正嘰嘰咕咕的在說著什麼,看到他進來,也只是抬了下眼,便繼續聊她們的話題了。

趙文徵和蘇鈺也來了,跟周澤鋮挨著。

若不是剛剛還跟趙雪透過影片電話,他就要去尋她了。

“路上有點堵車。”他徑直朝著沈琮旁邊的空位走去,坐下時,皺著眉頭瞪了沈琮一眼:這就是你說的只有一個女人,還有三哥和陳璟?

沈琮微笑著,從茶碗裡拿出個茶杯,給他倒了一杯茶。

目光交匯時,眼睛裡都是無辜:不關我事。

“我們明天去雲碧寺。”趙文徵解了他的惑。緊接著,陳璟給他介紹了他旁邊的女人,“我朋友,杜靜如……這是楊子儒。”

杜靜如微笑著看楊子儒,“你好,楊先生。”

楊子儒輕嗯了一聲。

眉頭仍是皺著,這是他第三次看這個女人。

陳璟怎麼會帶一個僅僅是朋友關係的外人來他們的私人聚會,而且,他很不高興有陌生人來這裡---在他心裡,這兒是他的地盤。

驀地,他覺得很煩躁。

但今兒不是他攢的局,他不好趕人出去,壓了壓心頭的躁火,看向趙文徵:“明天幾點去?”

趙雪還沒脫離危險之前,他們每天都去雲碧寺給她請願,她出院的第二天,他們已經去還過一次願了。

明天去寺裡,該是還她能連續寫字的願,再請她能張口說話的願。

“八點鐘,到時候我們在寺院門口集合。”說話的是周澤鋮。

“好。”楊子儒拿起茶杯,連喝了兩杯茶,解渴一般。

茶室裡安靜幾秒。

“六子,你來。”沈玲招手叫他。

“幹嘛?”煩著呢。

因為一個陌生人在這,渾身的不自在,想說話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沈玲不氣不惱,繼續叫他。

楊子儒這才起身走過去。

周澤鋮幾不可察的看他一眼,拿起開水壺,接著泡茶。

周澤鋮的茶技在幾個人中是最好的,一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不消片刻,茶室裡再次盈滿了茶香,衝散了剛剛些許不和諧的氣氛。

分茶時,杜靜如面前的杯子先滿了。

雖然這是茶桌上的規矩,先敬客人---整個屋裡除了她,其他的都是“自已人”,但她還是很感激周澤鋮---只有他把她當“自已人”。

也就沒留意到不遠處投來的幾道似有若無的目光。

“她是週三哥讓陳璟帶過來的。”沈玲湊到楊子儒耳邊,聲音低低。

楊子儒頓了一下,心裡更煩躁了,瞥了一眼沈玲的手機螢幕:是她和趙雪的聊天介面。

在說他畫畫的事。

沈玲說:楊六六畫的畫醜死了。

趙雪說:不許你這麼說我徒弟,畫畫能靜心,不能單單用畫的好與不好來評價。

只一瞬,他的心便在這隆冬天中變得溫暖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口處慢慢融化。

沈玲手指還在敲擊螢幕,他伸手把手機奪過來,“你別一天到晚跟雪兒聊天,讓她多休息。”聲音同樣放的很低。

“陶醫生跟著她呢,該休息的時候陶醫生會提醒。”沈文旭在一旁說。

“唔。”楊子儒把手機扔回給沈玲,沈玲抬了下身子才堪堪接住,“雪兒說她現在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最煩誰說讓她休息了。”她瞪著楊子儒。

楊子儒不理她。

看沈文旭,“姐,姐夫怎麼沒跟著一起過來?”

沈文旭一驚,“哪來的姐夫?”

楊子儒笑。

他其實是故意在胡說八道。

趙雪總在趙文徵面前說二嫂,說是說著說著就有了。

這會兒,他腦子裡都是趙雪調皮的模樣。

“姐夫不是在那坐著嗎?”沈玲朝著蘇鈺抬了抬下巴,臉上笑嘻嘻。

沈文旭哼了一聲,也看蘇鈺,卻像看仇人一樣,“你把心放肚子裡,下輩子他也成不了你姐夫。”

她聲音不大,蘇鈺卻聽的真真的,就著剛剛他們聊的話題,對杜靜如說:“難得杜小姐也是在國外留學多年,卻沒有沾染分毫那邊不好的風氣,我有個朋友,去溫哥華留學了六年,回來以後,整個人變得……嘖,沒法形容。”

“啊……呵呵……是嗎?”杜靜如雖是第一次見蘇鈺,但她此時心裡如明鏡。

蘇鈺眯起桃花眼,笑說:“下次再聚,我把她帶過來給你瞧瞧。”

陳璟坐在旁邊默不作聲,彷彿杜靜如不是他帶來的一樣,不主動搭話也不幫她接話。

周澤鋮看他一眼,微微蹙起眉頭。

一個小時前,沈琮給他打電話說他剛置了處宅子,邀他過來參觀,那會兒他剛下飛機,陳璟聽說趙文徵和沈文旭還有蘇鈺也跟著來北城了,早早的就等在了機場。在來的路上,陳璟接到杜靜如的電話,陳璟原本是要拒接的,他多勸了幾句,順路把杜靜如一起接了過來。

這個杜靜如也並非是個外人,她父親是老爺子的老部下,就是當初卡他手續的杜南平,也是因為這個淵源,杜南平和陳植有了聯絡,一方女兒未嫁,一方兒子未娶,一來二去,便有了結兒女親家的想法。

現在想想,他當時是出於什麼原因多勸了幾句?好像是想到了從前他和趙雪因為總是抗拒父母之命,浪費了許多的時光。

陳璟的大致意思他也明瞭,人他帶來了,你們看看我們合適嗎?

合適不合適倒是另說,就是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自打楊子儒來了以後,杜靜如就開始有些心不在焉。

他分明看到她在看到楊子儒的時候,眼睛裡有一閃而逝的恐懼,後來,楊子儒被沈玲叫走,她的目光便也跟著他一起走了---雖然她掩飾的很好,但今晚他帶著幫陳璟“把關”的任務,特意多留意了她。

她好像認識楊子儒。

但楊子儒明顯的不認識她。

“你哪個朋友?我認識嗎?”沈文旭的聲音由遠及近,打斷了周澤鋮的思路,他趕忙站起來制止兩個冤家鬥嘴,“他說的是隔壁吳老二。”

沈文旭聽的一愣,“我們院裡有姓吳的?”

“有,還得了腦血栓,吃公雞蛋給治好的。”楊子儒笑著走過來。

趙雪自小跟著老太太長大,每年除夕吃過年夜飯,都雷打不動的看春晚,楊子儒則是雷打不動的跑來跟趙雪一起看春晚,“隔壁吳老二”是春晚小品裡的一個梗。

周澤鋮知道趙雪愛看春晚裡的小品,便把歷屆的春晚小品看了個遍。

“什麼什麼?”沈文旭仍是一臉懵。

“好了好了,都別在這裡鬧騰了,時候也不早了,散了吧。”跟陳璟一樣一直默不作聲的還有趙文徵,他站起身,一臉的不耐。

周澤鋮知道他為何這般,都往外走時,他湊到沈琮耳旁小聲說:“他應該是在想案子。”趙文徵是這樣的,一有難破解的案子,便走路也想,吃飯也想。

他是請假過來的,不然他一定是今晚這些人裡面最活躍的那一個。

沈琮是第一次見到趙文徵心事重重的模樣,暗歎周澤鋮有雙犀利的眼睛,竟被他瞧出了他這個“主人”的擔憂。

周澤鋮緊接著說:“晚上是我考慮不周。”

怎麼個不周,在座的都已經心照不宣。

今晚,他實不該把杜靜如帶過來---他眼瞧著大家是實實在在的把她當作了外人,原本該是一場和洽的聚會,變得冷清尷尬---倘若不是杜靜如在場,他們是會任由沈文旭和蘇鈺鬧騰的,反正都已經習慣了,不鬧反倒是沒了樂趣。

越想越覺得他那會兒是鬼迷心竅了。

沈琮微笑看他,表示沒關係。

周澤鋮其實已經提前打電話告知了他如此安排的用意,不過他攢這個局也是有用意的。

前面沈玲的聲音格外響,“你怎麼沒系雪兒給你買的腰帶了?”

周澤鋮腳步一滯。

卻沒循著聲源方向看過去,而是扭頭對走在最後的陳璟說:“把杜小姐安全送回家。”說著,在杜靜如臉上點了一下。

虧了院子裡燈光昏暗,才隱去了他眸中的歉意。

“好。”陳璟聲音淡淡。

他倒是沒有一絲的怨怪周澤鋮,反而很感激他。

過了今晚,杜靜如肯定是不會再找他了。她看楊子儒的眼神,不是隻有周澤鋮注意到了。

“六子。”沈琮喊了一聲。

楊子儒正拽著沈玲往前走,只看背影,他就知道楊子儒生氣了,似是礙於人多,他壓了幾分的火氣。緊走一步,他拉住楊子儒胳膊,小聲說:“你先別走,我還有事跟你說。”說完,他便放開手,跟著眾人一起出了院子。

一番道別後,楊子儒不情願的跟著沈琮回了茶室。

沈琮要繼續泡茶喝,楊子儒瞪著他說:“我不喝。”氣還沒消。

沈琮笑。

手上沒停,不多會兒,楊子儒面前有了一杯茶,他哼了一聲,把臉扭向一邊。

生起氣來,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沈琮搖了搖頭,說:“好了,玲子回頭我說她,不過。”他頓了一下,“幹嘛要逼迫自已去忘了你們美好的過往?”

楊子儒眸子一閃,轉過頭來,和沈琮對視。

沈琮微笑,“你要做的是記住那些美好的過往,然後努力往前走,你不往前走,她便沒辦法往前走,她自小缺少父母親情,所以她把親情看得很重,比愛情重……六子,你知道,我對你拼了命都要爭取跟雪兒在一起是一百個支援的,但……”後面的話他沒說,關乎楊子儒的驕傲。

楊子儒沉默,抿起薄唇,把視線移到了面前淡綠色的茶湯上。

許久,他抬頭,深吸一口氣,然後長而緩的吐出來。

視線再交匯時,沈琮看到他眼眶紅紅,眼淚沒有完全被他逼回去,留薄薄的一層水膜覆在眸子上閃著熠熠的光,“蟲,你知道我以前混蛋的時候,跟雪兒說過什麼話嗎?”

“願聞其詳。”沈琮端起杯子喝茶。

楊子儒“嗤”的笑了一聲,說:“我說要是她結婚了,我就等她離婚……我現在還是這麼想。”

“嗯,我陪著你一起等。”沈琮也笑。

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過愚蠢的想法。

有的人一生中會愛好幾個人,但有的人終其一生卻只愛一個人,這輩子不走完,誰也不知道自已是前者還是後者。

所以,愚蠢不愚蠢,是留給未來的自已評判的,旁人插不得嘴。

楊子儒一愣,把眼淚笑了出來,“真真是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