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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玄機

趙文徵回到小院時,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

“工作狂……”他推開書房的門。

裡面卻空無一人。

只嗅到清甜的蠟梅香。

回來的路上,陳玄說讓他幫忙勸勸周澤鋮,如果再沒日沒夜的工作,身體就真的要垮了。

在竹林旁的一束光中,他尋到了周澤鋮。

那人正拿著探照燈在侍弄蠟梅樹,“明天太陽是不出來了嗎?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當貓頭鷹。”

周澤鋮沒有抬頭,仍舊一片葉子一片葉子的檢查,看到被病蟲啃壞的葉子,嘴裡便會低聲罵上一句。

趙文徵把探照燈接過來,幫他打著,不經意的,他說:“明天我跟大嫂一起去給爺爺奶奶掃墓,要一起嗎?”

殘缺了一半的葉子上的手微頓一下,抬起,握住他手腕,讓他把探照燈靠的近一點,“好。”燈光在男人下眼瞼那裡勾畫了一葉小扇子,扇子一起一伏,讓人看不清他眼睛裡的情緒。

“屋子給你收拾好了,你先去休息吧。”周澤鋮拿出手機,翻找通訊錄,手指在“楊叔”那裡停頓一下,又把手機收了起來,單手背後往前走,“這蠟梅樹,已經打了三遍的藥了,還是治不好……”

似是在跟趙文徵說話,又似是在自語。

趙文徵把探照燈按滅,追上去,“原先家裡有一大棵蠟梅樹,聽大哥說,奶奶去世了以後,那棵樹就慢慢的枯了,真是怪異,那樹跟有靈性一樣……”

“文徵……”周澤鋮忽的站住。

趙文徵聽他有些變了的聲音,心下一驚,也停了腳步,“怎麼了?”

主屋簷下的白熾燈光灑落下來,他分明看到周澤鋮臉上閃過一瞬慌張,但一眨眼,又冷靜的如深潭水一般,“……孫阿姨去嗎?”

趙文徵把視線轉到腳下,抬腳跨了門檻,回:“沒跟孫阿姨說。”

“……嗯,你去休息吧。”周澤鋮低垂著頭,慣性的往書房走。

趙文徵往前跨了一步,橫在他身前,周澤鋮差點撞上去,“你也休息……你看看你眼睛裡的紅血絲,還要不要命了?”陳玄說他熬了快半個月了。

周澤鋮愣了一下。

趙文徵“訓”他的模樣,像極了大哥。

他忽然好想大哥,雖然半個多月前,他們才見過。

心頭有一股情緒湧了上來,但很快又被他強按了下去,微微一笑,他說:“你好不容易休一次假,我把工作趕完,好好陪你在北城玩幾天。”

“工作明天再做。”趙文徵聲音很輕,但語氣不容商榷。

周澤鋮知道他是聽了陳玄的“小報告”,“我去拿個東西,總可以吧?”

“拿什麼?我去幫你拿。”

“噝……”周澤鋮瞪他一眼,“那東西我放的隱秘,你找不到。”

趙文徵哼了一聲,讓開路,卻是他往前走一步,趙文徵跟一步。

最後,趙文徵眼看著周澤鋮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資治通鑑》。

“睡前習慣看會兒書。”他解釋說。

趙文徵翻了個白眼。

這本書放的很隱秘嗎?明明就在很顯眼的位置,但說出的話卻是:“你這習慣,跟小雪一樣。”

“唔,她好像挺愛看書的。”周澤鋮聲音淡淡。

趙文徵眼珠骨碌轉了一圈,說:“演藝圈裡經常都有因戲生情最後結婚的演員,你跟小雪演了這麼久的戲,就真的沒摩擦出一點愛情的火花?哪怕……一點點一絲絲。”

趙雪只給大哥留了一條訊息便“離家出走”了,大哥問到周澤鋮頭上,他坦白說,一直以來他和趙雪都是在演戲,他們兩個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彼此。

兩家長輩雖然都很震驚,但哪個人都沒說責備的話。

周澤鋮看著趙文徵那雙八卦的眼睛,笑說:“她堅定她對楊子儒的愛不移,我堅定我的不婚主義不動,她不移,我不動,怎麼摩擦?”說完,衝趙文徵眨了下眼,然後往門口方向走。

“三哥。”

周澤鋮後背一頓。

似有一道X線一樣的光掃過他的大腦,只一瞬,就把他的所思所想呈現在了趙文徵的面前,“你是為了保全小雪的名聲才那樣說的……我們都知道了!”

大哥第一個就知道了,那幾個在部隊裡待了大半生的長輩又怎麼會不知道?他一個經常審犯人的刑警,又怎麼會試探不出他?

但周澤鋮怎麼會不知道他們都已經知道了,他只是想保留一點自尊。

那麼多人給他和趙雪創造條件,他都沒能留住她。

在南山時,他問她有沒有一點點一絲絲地愛過他,她是怎麼回答的?

她緊咬牙關,隻字不語。

可她和他擁吻,跟他肌膚相親,記得他的生日,在父親神像前說會照顧好他,這一切發生時,她又是那麼的真。

這半個月來,他一直都在想,趙雪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前幾日,他想明白了。

---她從來就沒有叫停過那場戲。

劇本的內容本來就有一項:他可以追求她。劇本的結尾有三個:他追上她,她找到男朋友,他不想追了。

很巧的是,他在追上她的第二天,她見到了前男友。

他以為她反悔了,其實不然。

端午節那天晚上,她明明就不想戴那個手鐲,他說他們倆會長相廝守時,她也根本沒有應他,他卻沉浸在“天命”中無知無覺,不可自拔。

所以,他從來就沒得到過她的心。

猶記得他們兩個初遇那天,在茶舍的涼亭外,她對他說:都是戲,別入戲太深了。

究竟,是他入戲太深了。

“阿徵,只要她過得幸福……”

“屁話!”趙文徵走到他身旁,軍人模樣直挺站立,“在戰場上,你這樣的人就是逃兵!不戰就降,孬種!”

周澤鋮仰了下脖子,看過來時,眸子裡閃著許久不曾出現過的銳利寒光,“小雪不是一件戰利品,誰贏了就歸誰!”贏了人,贏不了心,有何用?

趙文徵才不理他。

原先他也以為父親和母親是老封建,礙於父親和母親的威嚴,又有老太太的遺願在前,他不得不配合他們演戲,但今日和楊子儒簡單過了下手,他才頓悟。

上次見楊子儒時,他雖是驕矜,但還是很寵溺趙雪的,趙雪在他面前,開心的像個孩子,而今再見,楊子儒驕矜依然,寵溺不減,但趙雪卻不那麼開心了---像個小媳婦一樣,小心翼翼的看丈夫臉色行事。

沈家的確沒有楊家顯赫,但門楣還不至於低到要讓自已的女兒受委屈。

雖然楊家不會虧待趙雪,但侯門深深,紅牆重重,還有楊子儒骨子裡近乎偏執的霸道,註定了趙雪今後不可能不受委屈。

來北城之前,他聽到父親和母親商量舉家遷回北城的事,大嫂本就在北城,他們幾個的工作也能調動,但最終還是罷了。

—-周老爺子身邊還需要人,而且,他們私心裡還是希望趙雪能跟周澤鋮在一起。

然長輩們已經無法再幹預,周澤鋮也一直很厭惡“父母之命”,也不希望他們再幹預。

但他想幹預。

“好!但願明天在爺爺奶奶墓前,你也能說出這句話!奶奶臨終前,你是怎麼答應她的,我可都記著呢!還有,我一點都不想讓楊子儒做我的妹夫!”天知道妹妹伏在他懷裡哭的時候,他有多想帶走她。

陳玄本是把房間門開了一條縫,偷偷聽著外面的動靜,卻是越聽心裡越火。

這哪是在勸人?

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衝到了趙文徵面前,趙文徵不及反應,便被揪住了衣領,“三哥當初為什麼會答應訂婚?為什麼會在老太太臨終前答應她會照顧好小雪?老爺子有私心不假,難道你們就沒有私心嗎?為什麼會有娃娃親,那個手鐲又是怎麼回事……”

“陳玄!”

陳玄眼圈紅紅,頓了一下,扭頭去看那個早已疲憊不堪的人,心中無限蒼涼,“是,愛情不是恩情,但總不該是恩將仇報,既然妹妹無意於三哥,你們能不能別再把他們往一起湊了,沈家有四兄妹,周家可就這一根苗,經不起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手腕一使勁,他把呆成蠟像一般的趙文徵推開,忿然去了書房。

不多時,陳玄返了回來,塞到周澤鋮手裡一個小瓷罐,回了自已房間。

臉色陰沉的嚇人。

長這麼大,趙文徵沒見過陳玄如此。

……

原以為今晚鬧了這一遭,周澤鋮肯定不會隨他去祭拜了。

誰料他早早就起床了。

“這天氣,說下雨就下雨。”趙文徵走到餐桌旁坐下,略顯尷尬的來了句開場白。

陳玄並不看他一眼,自顧低頭吃雲吞。

周澤鋮從廚房端了一碟包子出來,放到趙文徵面前,“還有粥,你先吃包子。”

趙文徵愣了一下。

這不是昨晚上沒吃完的包子嗎?怎麼陳玄吃的是雲吞?

片刻,粥被端上了餐桌。

周澤鋮先盛了一碗給趙文徵。

趙文徵眉頭蹙的更深了。

周澤鋮見他瞧著碗裡寡淡的不能再寡淡的白粥,包子一口沒吃,說:“有人罷工了,做飯只做了一份,這會兒再做別的也來不及了,先將就著吃。”

“叮”的一聲,是調羹和碗相觸的聲音。

陳玄已經吃完,端著碗起身離開。

仍舊是沒看趙文徵一眼。

“不用理他,一會兒就好了。”周澤鋮夾了一個包子到趙文徵面前的小碟子裡。

趙文徵抿一下唇,說:“三哥,對不起。”

昨晚回房間後,他從大哥那裡知道了陳玄說的那幾個“為什麼”。

原來趙雪之所以從小就被抱到北城養,是因為她自生下來後就體弱,月子裡就被醫生下過一次病危通知書,後來又差點哭成啞巴,從不相信怪力亂神的父親去了廟裡求願,帶回老禪師講給他的“玄機”:把趙雪帶到有雪的地方,養到二十一歲,到了婚嫁之時,再配一個名字裡帶“水”的郎君,便可平安一生。

沒人信這個玄機。

只老太太一人相信。

後來趙雪平安長到七歲,父親和母親讓大哥接她回來,本是訂的早晨八點的機票,一向乖巧的小姑娘偏偏那天早上耍起了小姐脾氣,不是嫌大哥給她找的衣服不好看,就是嫌孫阿姨做的粥不好喝,最後誤了飛機。

被誤的那趟飛機在一個小時後失事了。自那後,沒人再不信老禪師的“玄機”。

然趙雪還是沒能在北城待夠21年---老太太突然病了。

父親再次去了廟裡。

老禪師只說了一句話:不妨去問問小郎君家有什麼寶物。

前些日子,父親第三次去了廟裡。

老禪師已經圓寂了。

周澤鋮笑說:“可能沈伯伯當初聽岔了,不是配一個名字裡有‘水’的郎君,而是能把她變成‘水’的郎君……天命不可違啊。”

最後一句話被他混到了粥裡,嚥進肚子。

趙文徵也顧不得“食不言”,追問:“你也信這個?”

關於“玄機”的事,只有沈周兩家的長輩還有沈文熙知道,後來不得已才告訴給了周澤鋮。

周澤鋮把一碗粥喝完,才再次開口:“她過完21歲生日後,我就沒再信了……現在,又信了。”

短短兩三句話,更迭了高興,失落,不甘和釋然四種情緒。

“屁話!”趙文徵情緒激動,跟昨晚上聽完大哥講完之後一樣。

大哥吵了他一頓,又警告他此事不許再提,但不提歸不提,他實是不想讓那什麼“玄機”在沈周兩家繼續滲透。

周澤鋮眼睛裡的紅血絲只淡去了一小部分,昨晚他深睡眠了幾個小時,但也只有幾個小時,“阿徵,小雪她不喜歡我。所以,信與不信,又有什麼所謂。”

忽聽得外面雨聲漸大,屋裡又暗下一個度。

黯黑壓的人心裡頓感沉重。

電話響了,趙文徵看了下來電顯示,“是大嫂。”

“大嫂在催了吧。”周澤鋮抬腕看了看時間,起身收拾碗筷。

趙文徵劃開接聽鍵,點了功放,“阿徵,今天先不去給爺爺奶奶掃墓了,有事。小雪那邊我已經通知過了。今天下雨,你跟阿鋮就先不要出門了。”

大嫂的聲音沉靜中透著些許威嚴。

周澤鋮手一頓,看向趙文徵,他霍然起立,說:“收到!”

顯然,大嫂是下了一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