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鋮。”

周澤鋮垂眸看懷裡的人，“嗯。”趙雪個子很高，抱起來卻似紙片般輕飄，好像比昨晚抱她時又輕了一些。

“去你房間吧。”

周澤鋮腳步微滯，“嗯？”

“不讓去算了。”趙雪小聲說。

“……沒有。”他求之不得，只是有些詫異而已。

怎麼突然要去他房間？

“你房間是不是……”

“沒有。”

昨天早上出門之前他已經把房間裡該收起來的東西放到了儲物箱裡。不過他也不是怕趙雪看到，而是那些物件是他單相思時留下的，屬於過去。

過去，適合拿來做收藏。

趙雪眼尾處飄過一抹促狹，仰頭看他，“沒有什麼？”

“……”

趙雪笑著把臉貼到他頸窩處，那裡有些燙燙的。

房間沒上鎖，周澤鋮按下門把手，推開房門。

一股淡淡的蠟梅香撲面而來。

趙雪說：“去你臥室吧……我想在你這睡。”

周澤鋮心裡一陣悸動，但他並沒往別處想，“……好。”今日下了雨，房間裡不開空調也不會太熱。

進了臥室，周澤鋮徑直朝床鋪走去。

暗黑色的床品，像深淵一般。

使得趙雪後背著陸後，也不肯鬆開環著他頸的手臂，“你跟我一起。”

周澤鋮頓了一下，恍然想起趙雪怕黑，“好……我去換睡衣。”床品回頭也得換成暖色系的。

把趙雪放下後，周澤鋮單手撐在她身側，另一隻手伸向床頭櫃，按亮了檯燈，又把亮度調到了最低，“你先睡，我很快回來。”

趙雪點頭。

“把眼睛閉上。”

趙雪乖乖閉上了眼睛。

周澤鋮輕笑一聲，拿過夏涼薄毯給她搭上，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進到衣帽間，他臉上已笑意全無。

沈文熙臨走前跟他說，趙雪並沒有完全消氣。其實即使大哥不說，他也知道。剛才她問他善意的謊言的本質是什麼時，他就知道了，愛憎分明的她一定選的是B。

只是如今小姑娘長大了，也學會了演戲，心裡有氣也不在表面上發作出來，他猜她的小腦袋裡一定在醞釀著什麼。

換好睡衣返回來，他把檯燈按滅，把手機定了鬧鐘，輕輕躺到她身側。

就在他以為她已經睡著想把人抱在懷裡時，小姑娘開了口：“我睡不著，你給我講個故事吧。”她眼睛閉著，聲音嬌軟，像極了需要大人哄睡的小娃娃。

可他哪裡會講故事。

遲疑片刻，他問：“你想聽什麼故事？”

趙雪說：“就講講你書房掛的那幅畫吧。”

剛才一進門，她就覺得書房的陳設有些似曾相識。待看到畫案後面掛著的畫時，她才回想起來。

---他是把港城書房的東西搬了過來，並復刻了那邊的陳設。

他不是說他喜歡她很久了嗎？怎麼書房還掛著那幅畫？那個女人究竟是誰？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只有彼此呼吸的聲音。

一個沉穩，一個有些亂。

片刻，趙雪的腦袋被輕輕抬起，再落下時，著陸的地方變成了周澤鋮的手臂。

鼻息間，有淡淡的木質香味。他剛才是去衝了個澡嗎？

見他遲遲沒開口，趙雪說：“我睡了。”聲音有些冷。

昏暗裡，周澤鋮揚了揚嘴角，低聲說：“那畫裡的人是你。”

“……”趙雪猛的睜眼，想挺起身子問個清楚，周澤鋮按住了她，安撫的口吻道：“畫的事說來話長，我明天再給你講，你晚上要上夜班，趕快休息。”

趙雪哪裡肯，就著近在咫尺的一塊肉咬了一口。

周澤鋮吃痛，頭往後撤了一下。

---她咬了他的脖子。

“你又騙我！”怎麼可能是她？2008年她才13歲，那時候大姐和二哥都沒見過她，他就更不可能見過她了。

周澤鋮緊了手臂，說：“沒騙你，真的是你。”

他的聲音很低，卻字字有力。

趙雪蹙眉。

周澤鋮無奈，接著剛才的話往下講：“我大一那年，周圍的同學都開始談戀愛了，蘇鈺就問我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我說沒有，他又問我，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我說不知道。其實我知道，回家後我就把我喜歡的女孩畫在了畫裡……”

“南城常年都不下雪，你怎麼會想到畫雪中蠟梅？”

周澤鋮低頭尋上她的唇，輕吻一下，說：“你是不是忘了蘇城陳伯伯家？”

趙雪恍然。

怪道他也會制蠟梅香丸。

趙雪撇了下嘴，酸溜溜道：“那你喜歡的女孩子應該在蘇城。”

周澤鋮輕笑。

趙雪哼了一聲，轉過身去，“我才不信你說的，你們都很會編故事，編的一套一套的。”

呵！心裡的氣總算發出來了。

周澤鋮反倒輕鬆不少，哪怕再打他一頓他也是願意的，如此他便不會一直提心吊膽了。

“小雪。”

趙雪沒出聲。

周澤鋮從背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頭，“就我個人而言，我從來沒騙過你……喜歡穿白衣，又喜歡蠟梅花的女孩子也許有很多，但喜歡穿白衣，又喜歡蠟梅花，還能製出香味純正的蠟梅香丸的女孩子，這全天下，就只你一個……”他輕輕扳過趙雪肩膀，重新把他攏在懷裡，“三年前，我們初次相見，那時候你19歲，我畫那幅畫時，也是19歲……19歲的時候，我已經懂得了情愛，大概也知道我父親不愛我母親，那時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找一個我很愛她，她也很愛我的女孩子結婚……和你相遇，我等了六年，和你相愛，我又等了三年……”

說著，他聽到了一陣低淺均勻的呼吸聲。

小姑娘睡了。

趙雪是想著周澤鋮發給她的那封郵件的內容慢慢入睡的。在溫哥華時，她只是大概瀏覽了下郵件的內容，周澤鋮負氣去北城的那段時間，她又把郵件翻出來從頭到尾仔細的看了一遍。

他把他遇見她以後發生的事，她知道的或者她不知道的都詳細的記錄了下來。

所以他剛剛說的，不是編的故事。

周澤鋮其實也沒想過要把這個故事告訴趙雪，只不過是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把那幅畫給遺漏了。

趙雪睡下不久，周澤鋮也跟著睡了。

只是他睡的有些斷斷續續，幾乎是隔半個小時他就會醒一次，看到趙雪還在他懷裡，他才繼續再睡半小時。

直到鬧鈴響起。

他定的四點半的鬧鐘，趙雪是六點鐘接班，他得起來把晚飯做好裝到食盒裡。

周媽跟他說過，趙雪上夜班經常要八九點鐘才吃上晚飯。

周澤鋮做了三個菜，荷蘭豆炒臘腸，蜜汁雞翅和煎三文魚，一個湯，瑤柱排骨湯，又洗了一串青提，摘成一粒一粒的裝進了水果盒子。

把趙雪送到醫院，他立馬趕去了公司。

南星看到周澤鋮時，既驚喜又疑惑，一時不知該說“你怎麼來了”還是“你終於來了”。

---他已經焦頭爛額一天了。

周澤鋮走後，他先給陳玄打了電話，陳玄告訴他，除非是著火了，不然不要給家裡打電話，有任何檔案送進來，先按“輕重緩急”排列好放在桌子上，等著三哥回來處理。

“你吃飯沒有？”周澤鋮問。

南星起身給周澤鋮讓位，“吃過了。”

周澤鋮看著分門別類擺放整齊的檔案，欣慰的看了南星一眼，“晚上咱倆加會兒班。”

“好。”

話音落，有人敲門。

南星耳朵“倏”的動了一下，他是怕了敲門聲了。

確切的說是怕這會兒正站在門外的人。

---趙璇。

趙璇今天一共敲了十次門。

就因為她第一次敲門時，他客氣的說了一句“我剛來，好多業務不熟悉，還需要你多幫忙”，她就真的隔一段時間就過來幫他的忙。

以至於她每次來他都客客氣氣的。

許是跟著蘇鈺跟的時間久了，他對主動貼上來的女人有著極大的警惕心。

這第十一次的敲門，趙璇給南星送來了飯菜。

“謝謝，周總回來了，給我帶了飯。”南星說。

趙璇一怔，臉上的笑意未減，說沒關係，既然周總來了，那她就下班了。

南星返回來後，想起了一件事，“下午阿鈺來公司了，我說你有事出去了，他說讓你忙完了給他回個電話。”

周澤鋮抬頭，“他讓你回去？”

蘇鈺雖然經常花天酒地，但他也有正經的生意在做，平時基本都是南星在幫著打理，他突然把人叫來了他這裡，確實有些不妥。

“沒有。”

周澤鋮沉默了一會兒，拿起電話給蘇鈺撥了過去。

那邊許久才接通，“喂。”背景音有些嘈雜，聽著像是在酒吧。

周澤鋮有時候挺羨慕蘇鈺能隨心所欲的出去玩，不過他不是羨慕他能出去玩，而是羨慕他有很多的私人時間。

以前他怕閒下來，現在他希望能多點空閒的時間，像他之前說過的那樣，跟趙雪一起看書，寫字，作畫，她休假的時候，他們一起去山裡尋一些奇花異草。

所以他需要南星的幫忙，“你重新招個助理吧，我以後長期在南城，北城和蘇城我都交給陳玄了。”

蘇鈺不置可否，“……我聽說你脫單了？”

周澤鋮遲疑片刻，很小聲的嗯了一聲。

蘇鈺卻聽的真真的，許是突然被煙嗆到了，他邊咳邊說：“那你找個時間請客吧，我們也好長時間沒聚了。”

周澤鋮想了想，說：“等大哥從英國回來吧。”

等大哥回來的時候，他跟趙雪還在一起，他才算是真正的脫單。

---他們之間，還有個楊子儒。

楊子儒並不單純的是趙雪的前男友，還是她說的永遠不會跟他決裂的六哥。

昨天晚上在醫院的病房裡，如果不是長輩在場，楊子儒一定是會撲過來跟他打上一架的。

但這樣的兵戎相見，不僅趙雪不希望看到，所有的人都不希望看到。

但他清楚地知道，以楊子儒的脾氣，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外面天色已暗，城市的霓虹透過落地窗投射到男人的眼睛裡，遮住了他晦暗的底色。

他不知道到了大雪紛飛的時候，北城的那兩株蠟梅是否能開花。

蘇鈺並不知他的心思，只當他是剛脫單，還在起膩期，笑說：“行。”

周澤鋮回過神，問他：“最近你見阿旭了嗎？”

蘇鈺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急忙說：“沒見沒見。”

周澤鋮嘆了聲鼻息，說：“你也不小了，趕緊正經找一個，別天天讓姨媽操心你。”他不希望蘇鈺走大哥第一段婚姻的路。

蘇鈺笑了，跟旁邊人說：“誒，有人說你不正經。”

“誰呀，這麼討厭。”

“……”周澤鋮沉著臉把電話掛了。

收拾好情緒，他點開微信，在置頂的對話方塊裡打了一串文字：晚飯吃了沒？

訊息傳送完成後，他就一直盯著手機螢幕看。

南星早已拿了一份檔案去了落地窗前的沙發上看，看一會兒看不太懂的檔案，再看一眼周澤鋮。

不是要加班嗎？他怎麼發起呆了？

周澤鋮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信，便給趙雪撥去了電話。

其實也才等了半分鐘。

趙雪接了班以後就開始忙碌，一刻也沒閒著。

忽的聽到有人按鈴。

把手上的標本處理好，她急匆匆去接急診的標本。

卻不料看到了個熟悉的人影。

放慢了腳步走到視窗處，壓低聲音說：“你怎麼來了？”

周澤鋮鬆了一口氣，說：“你吃飯沒有？”

趙雪剛想說“打個電話不就好了，幹嘛還要跑來一趟”，一摸口袋，裡面空空的。

便也明白了周澤鋮突然跑來是為了什麼。

心口驀地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還沒吃……等忙完我就把飯吃了……手機忘在家了。”

雖然趙雪戴著口罩，但周澤鋮已經覺出了她的尷尬，急忙解釋，“你這兩天胃裡不太舒服，中午也沒吃多少飯，晚上……”

“趙雪……來的什麼標本？”有男聲從高大的儀器後面傳過來。

是杜宇，他們兩個晚上搭班。

趙雪拿起標本容器裡放著的一個紫色的採血管，回說：“是血常規，等會兒我來做。”

周澤鋮往聲源方向看了一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遞給趙雪，“忙完記得把飯吃了……密碼是我的生日，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好……”趙雪脫掉橡膠手套，把手機接了過來。

“閒下來了可以追會兒劇……或者跟我聊天，我還有一部手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