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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蒲與荷

夜裡,周澤鋮躺在床上輾轉無眠,起身去了院子。

公司在啟動養老社群專案時,把北城列為了醫療板塊的重點城市,雖然北城近些年空氣質量不好,但這裡卻有著全國最頂尖的醫療資源。

而養老和健康是緊密聯絡的,所以北城這個城市,他花費的心思最多,前前後後做了一年多的準備工作,陳柏生的兒子陳植,孫阿姨的丈夫楊立也幫了很多的忙,本來是勢在必得,沒想到剛起步就被卡了。

就如楊子儒說的,這裡是北城,有些事,比的不是誰有關係,而是誰的關係更硬。

無疑,楊家的關係更硬。

白天裡,面對陳璟和楊子儒,他嘴上說的有多雲淡風輕,此時內心就有多煎熬。

月亮漸漸升高,月色淡了下來,把才露尖尖角的荷尖映的明亮,遠遠望去,像一粒粒的明珠散落在墨綠色的輕紗上。

可這滿池的荷香月色,無人伴他一起賞,心裡的話,更無人可說。

繞開荷塘,他踱步到了竹林,微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似在輕語撫慰他。

目光觸及到昨晚剛移植過來的蠟梅時,手機響了。

他很喜歡聽榮耀手機預設的鈴聲。

覺得唱的就是他自已。

尤其是這會兒,他覺得這個鈴聲特別的應景。

預感到對方快要結束通話時,他才把手機拿出來。

待看到螢幕上的來電人,他又讓鈴聲響了幾秒才接通,“小雪。”

“……三哥。”

“嗯。”

“……謝謝你去探望孫阿姨。”

周澤鋮走到蠟梅樹旁,看到中午時還有些蔫蔫的葉子已經有了生機,心裡熨帖了許多,“公司在這邊有專案,楊叔幫了我不少的忙,來探望是應該的。”

意思是探望孫阿姨與她無關。

周澤鋮的聲音一如往日的溫和,趙雪卻聽出了些寒意。

疊加上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覆她的微信,她更確信了心裡的想法。

但又怕再次誤會了他,她倚著陽臺的欄杆微微往前抻了下身子,望著那處空了的地方,小聲說,“小花園裡你移栽過來的那兩棵蠟梅樹……”

“哦,它們病了,也給用了藥,但沒什麼效果,我怕病蟲染到你那棵,就給拔了……白天裡忙,沒看到你的微信。”

“……哦……打擾你了三哥,你……早些休息。”

從榕園回來的時候,周媽說昨晚是周澤鋮把她抱進房間的。

所以昨晚那近乎瘋魔的夢,是真的。

她耳垂上的淤青……

周澤鋮輕輕撫著光滑的蠟梅樹葉,嚥下一口酸澀,微笑著說,“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他便等著趙雪掛電話。

那邊卻久久的沒有結束通話。

“……還有事嗎?”他問。

微涼的夜風吹過片刻的沉默,他聽到她說,“對不起。”

這次換成了他久久的沉默。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她心裡一直裝著的都是楊子儒,讓他不要在她身上再花心思了?

可這些一開始他就知道的,所以根本就沒有對不起。

還是對不起她不該讓他跟她演戲?

可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所以也沒什麼對不起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嘟”的一聲,電話被結束通話了。

翌日清晨,周澤鋮穿戴整齊,讓陳玄帶了吃食,準備去守株待兔。

結果到了大門口,往日裡氣焰很盛的保安見到他們,親自出了崗亭,笑容可掬的請他們進門。

陳玄蹙眉,這是楊子儒打過招呼了?

周澤鋮跟他是同樣的想法,示意陳玄跟他走。

電話響了。

周毅打來的。

十分鐘後,周澤鋮見到了負責人周南平。

周澤鋮在北城的專案,周毅早有耳聞,但周澤鋮自小就獨立,接手公司後,不管遇到多大的難事,他都不向他訴苦,也沒找他尋求過幫助。他想幫忙,都要私下裡偷偷的,還要交代不許讓周澤鋮知道。

昨天下午影片電話結束後,他給陳植撥了個電話,本意是想知道周澤鋮在北城的專案是不是順利,如果順利,他就能催促他早點回南城陪趙雪,聽了陳植的彙報,才知道周澤鋮遇到了難事。

回公司的路上,陳玄感慨道,“真是沒想到這個周南平竟然是爺爺的老部下。”

忽的又想起一件事,“那陳植叔原來也是爺爺的部下,他沒跟周南平提嗎?”

車載音樂播完一首曲子,周澤鋮才開口,“周南平也是你叫的?”

陳玄撇撇嘴,“不就一個處長嘛。”

話音落,他感覺後腦勺有點涼。

偷瞄車內後視鏡時,正對上一雙冷厲的目光,“這裡是北城,禍從口出知不知道?”

他點頭,“知道。”

周澤鋮聳起眉頭,“知道你還胡說八道?”

“我這不是替你喊屈嘛,你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被攔在大門口十幾次。”

“男子漢大丈夫,哪能有不受委屈的時候,一代名將韓信還受過胯下之辱呢。”

陳玄小聲說,“你可別提韓信了。”

恰好車載音樂開始播放京劇名段《霸王別姬》,不等後排的人發飆,他立馬切了下一首。

下一首是趙雪喜歡唱的《沙家浜》。

正猶豫著要不要切時,聽得一聲斥,“好好開車!”

陳玄笑了,“好的,周先生。”

周澤鋮扯了下唇角,閉上眼睛開始聽曲。

路程行至一半,陳玄發現他睡了。

但睡的很不踏實,不多會兒,就被驚醒了,從夢裡帶出一聲喊,“小雪!”

陳玄自當什麼也沒聽到,目視前方,專心開車。

周澤鋮這些年一直睡眠不好,有了趙雪給的蠟梅香丸後,改善了很多,但無論他多節省著用,香丸總有用完的時候,尤其是他為了讓趙雪坐他南城那輛車時能聞到蠟梅香,把大部分的香丸都拿來燻車了。

前幾日,他珍藏的那個存放蠟梅香丸的罐子,空了。

空的那天夜裡,周澤鋮把他叫醒,說北城有要緊事,得馬上趕回去。

他以為是審批手續有眉目了,趕忙穿好衣服去了地下車庫,開啟車廂門時,他嚇了一跳。

副駕駛上放著兩棵蠟梅樹,蠟梅樹還被繫上了安全帶,後排座椅上的那個人緊閉著雙眼,渾身透溼。

關於周澤鋮和趙雪之間的事,陳玄從來都不多問,他只祈求老天爺能對這個多舛的少年郎好一點。

周澤鋮又夢到了父親,父親還像小時候那樣,對他很冷淡,在看到他身旁的趙雪時,他說,小雪,你要勇敢的去反抗長輩包辦的婚姻,把婚姻掌握在自已手裡,不然,你會遺憾終生,她微笑著衝父親點了點頭。下一秒,她就變了臉,狠狠的把他推開,他急的大喊,小雪,我們不是……

是啊,他們不是包辦婚姻,長輩們也從來沒有逼迫過他們,他自始至終也都沒理會過長輩們的“殷切希望”。

他一直希望能跟趙雪擁有一份雙向奔赴的愛情。

沒想到到了最後,趙雪卻為了楊子儒主動跳進了“包辦婚姻”的旋渦。

驀地,他明白了昨晚趙雪緣何會說那句“對不起”。

後來,周澤鋮跟趙雪說,這天,他第二次動了放棄追求她的念頭。

—-

6月18號,端午。

下午四點,飛機落地南城機場。

周澤鋮先給母親打了電話,母親說她已經在榕園了,“周媽也過來了,小雪早上下夜班,這會兒應該還在補覺,你等她醒了,你們兩個再一起過來。”

“……好。”

自那晚趙雪跟他說了對不起之後,他們兩個就沒有再聯絡過。

如果不是老爺子發了脾氣責令他今天必須回南城,他是打算在北城待到年底的。

他知道趙雪想叫停這場戲了,但這戲是她主動提出要演的,所以她沒法叫停,那便只能有他被動的叫停了。

回到家,周澤鋮先洗了澡,換過衣服後去了二樓。

看到趙雪書房的門是關著的,便讓陳玄在一樓等著,他來了小花園。

他在這處宅子住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小花園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在照料,周媽沒來之前,他要出差,便會交代周媽過來照料,所以閉著眼睛他都能知道哪棵樹在哪裡,哪株花在何方。

但今天,他不看樹,也不看花,而是要去看半年前他移栽回來的石菖蒲。

這株石菖蒲是他外出尋找蠟梅樹時在山泉旁的石縫裡挖回來的,被他移栽到了荷塘邊。

那時候,他是想等著荷花開了,菖蒲草的葉子長得茂盛了,便來作一幅畫。

畫名就叫“蒲與荷”。

這源自於三年前他們在茶舍行“姓名令”時,他行的令,“彼澤之陂,有蒲與荷”。

那時他只看重了前半句,因為他們兩個的名字裡都有個“澤”,愛上趙雪後,他便想全了後半句的意境。

他是蒲,趙雪是荷。

但如今的境地,已經沒有必要作畫了。

不過菖蒲草還有驅邪避害的功效,端午節的時候,本地人會把菖蒲草和艾草一起插在門上,驅蟲護安寧。

剛才他在門上只看到了艾草,便想著拔幾瓣菖蒲草回去插上。

過了拱門,他瞧見荷塘邊有個白色的人影。

是趙雪,她面前擺著一個可移動的毛氈畫架。

呵!

她竟然先了他一步來作畫。

不過她應該是來畫荷花的。

他聽過趙雪的琴,跟她下過棋,也見過她的書法,還沒賞過她的畫。

過去的一年,他經常去她書房看書,瞧見過她的畫櫃。

畫櫃是上了鎖的。

想來裡面有老太太留給她的畫。

不過很快的,他便轉了身。

趙雪穿了件薄紗裙,從他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紗裙下她潔白的背,漂亮的蝴蝶骨,還有那不堪一握的細腰,視線再往下,是一條白色的內褲……

她這是穿著睡裙就跑出來了?

不過也不奇怪,周媽去了榕園,如果他不回來,那家裡就只有她一個人,況且,這本來就是沈家的宅子。

只是身子雖然轉過來了,剛才他看到的畫面卻像過電影般在他眼前閃現。

周澤鋮聽到他喉結處發出“咕咚”的一聲響。

全身的酥麻感瞬間聚集到了小腹處,刺激的那裡興奮的抽縮起來。

……

趙雪剛把“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寫在畫的右上方,畫架上放著的手機螢幕亮了。

“三哥”兩個字跳了出來。

前幾天,周媽說了,周澤鋮今天會回來。

他這會兒打電話來,應該是回來了。

深吸一口氣,她劃開了接聽鍵,“三哥。”

“……是六點下班嗎?”

趙雪把手機夾在肩膀上,騰出手來拎畫架,“我今天下夜班。”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啊,沒有……已經補完覺了,準備去榕園。”趙雪以為周澤鋮已經到榕園了。

但她猜錯了,“你是自已開車還是讓楊平送你?我還有五分鐘到家門口……我們可以一起。”

趙雪腳步一滯。

上了主屋臺階,她把畫架先放下,開啟門,重新拿起畫架,才回復他,“你先回來吧,我有點事和你說。”

“……好。”

“回家。”周澤鋮對坐在駕駛室的陳玄道。

“……”陳玄想問回哪個家。

周澤鋮在南城有三個可以稱得上“家”的地方,一處是周家老宅,一處是這裡,沈家宅子,還有一處在南山。

南山是一處別墅區的名字,老爺子病重的時候,他就回了南城總部工作,沒過多久,他就在南山置辦了一處房產。

但至今他也沒在那住過一次。

十分鐘前,他接到周澤鋮的電話,讓他立刻馬上到地下車庫,周澤鋮到了以後,他又讓他把車開到路口,緊接著他就聽到了剛才那段一本正經的瞎話。

“愣什麼?回家。”

陳玄在後視鏡裡看了周澤鋮一眼,但沒分辨出他此時是喜還是怒,試探著,他開啟了右轉向指示燈,見後排的人沒反對,他便原路返回了。

雖不知周澤鋮唱的是哪出戏,但他知道這場戲的大概場景是,他們要裝作剛從北城回來。

至於剛才他們回來又出去的那一段,已經被導演掐了。

不過導演應該是嫌他礙事,取消了他參演的資格,“一會兒你在地庫等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