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探究更多，趙雪移開了視線，看向遠處被夜色點亮的燈火，“……你會一直喜歡我嗎？”
“會。”周澤鋮凝視著她似有半泓春水融在裡面的側眸，回答的很認真。
“……那你會一直寵我嗎？”
“會。”
“一輩子？”
“嗯，一輩子。”
“那你要是愛上別人怎麼辦？”
“不會，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
“……哧。”趙雪低聲笑起來。
楊子儒揹著她走下那一百零八階時，她也問了他這些問題。
他回答的和他如出一轍。
出國之前，她又去了一趟那個寺廟，除了給周老爺子祈福外，她還找到那個老禪師問了上次她沒問的字，測了她跟楊子儒的姻緣。
原來她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是個死結。
他信了老禪師的話。
她也不想讓他灰飛煙滅。
問卜這個事，說穿了，就是為了給不甘心找個歸宿。
而海誓山盟，也是為了給虛無縹緲的愛情畫個具體的畫像。
總歸都是看得著摸不著的東西。
哪能真的信。
要是楊子儒真的一輩子只愛她一個，那他以後的老婆該有多冤屈。
周澤鋮記得那次在榕園外的車裡，趙雪被沈文旭嚇哭，他講笑話哄她，她聽完也是這麼笑的。
笑完她心情就變好了。
這次，他看到了兩行清淚。
他知道她這些看似是問他的問題，其實都不是在問他。
她連看都沒看他，怎麼會是問他。
她的心從來都不屬於他。
他也沒讓她走進他的心。
這一年多來，他日日翻看沈文熙拿給他的相簿，從趙雪出生時候的照片開始看，看到她長大成人。
不出差的時候，他就在書房看她書架上的書，臨摹她寫的字，賞她畫過的畫。
她跟老爺子影片時，他就坐在畫面外。
只為了彌補曾經那些不能在一起的時光裡的缺憾。
轉過身，他從剛才她放在托盤裡的紙巾盒裡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
趙雪接過，揩著淚笑說，“我喝了酒就會生理性流淚……”
“……那就別喝了。”周澤鋮把她手裡的酒瓶拿走，扶住她有些搖晃的身子。
“我沒事。”趙雪輕輕掙開他。
周澤鋮把手鬆開，放在她身側虛懸著。
“……還疼嗎？”她抬眼看他。
喝了酒的緣故，她原本清澈的眸子變得迷離恍惚。
倒生出些不期然的嫵媚。
還摻了幾分羞赧。
他看到她視線往上時，掃了一下他的小腹。
他躲閃了下她的目光，“沒有。”沒有疼。
怎麼會不疼？她當時那一頂幾乎是用了渾身的力氣，後來聽到樓下的動靜，她慌亂著要起來，又用膝蓋抵住了那裡……他躺在衣帽間好久才慢慢緩過來。
”對不起……”
他沒法說他是因為太想她了才會在生理反應的驅使下失了控。
當初沈文熙打過來電話說趙雪已經出國的時候，他整顆心瞬間就空了。
後來他無數次的想去溫哥華找她。
但醫生說，老爺子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穩定，他害怕像父親離世時那樣……
而且，不管是他發去的郵件，還是微信訊息，她都沒有回應。
經常的午夜夢迴，他都覺得他要永遠失去她了。
但老天爺終歸是待他不薄，兜兜轉轉的，又把她還給了他。
彷彿是在告訴他，一切都還來得及。
“走吧，我送你出去。”趙雪淡淡的移開視線。
周澤鋮要把碗碟端下去，被攔住了。
“不用，等會兒我收拾。”她拉了下他的手，立馬鬆開。
周澤鋮感受著手腕處的餘溫，心裡頓時生了巨大的安慰。
一時忘了這世上根本沒有無緣無故的沒關係。
趙雪站在書房門口往走廊和樓梯口觀察了一會兒，朝他做了個“可以出去”的手勢。
卻在他要跨出房門時，被站在身側的人從前面攔住。
“我們倆扯平了。”她伏在他的胸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余光中，他看到有兩個身影撤回了茶室。
他剛想開口問扯平什麼了，背後的關門聲告訴他，懷裡的人已經回房間了。
十點半的時候，周澤鋮和沈文熙前後腳離開了宅子。
沈華勳和趙芳兵在第二天吃過早飯後，跟唐嫂一起回了榕園。
周澤鋮在九點多的時候去了小花園侍弄花草和蠟梅樹，聽趙雪彈了一個上午的《枉凝眉》。
他也終於明白了昨晚她的那一抱是如何扯平了他的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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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1日，小滿。
下午五點半，陳玄開車到南醫接趙雪下班。
後排座椅上坐著周澤鋮。
沈宅裡只剩趙雪後，她找到周澤鋮，問他願不願意跟她演幾個月的戲。
劇本的內容是要在長輩面前扮演兩人已經在一起了。
她原以為即使她跟楊子儒各自安好，還是可以做朋友的，但大哥的話提醒了她，只要她還是單身，她就依然是楊家人眼裡的“禍水”。
而楊家人傳遞楊子儒已經有女朋友的訊息過來，她覺得也是為了試探。
她想讓北城那邊的人放心，也讓沈家在楊家面前有脊樑。
周澤鋮問她，要演到什麼時候。她說，不白讓他演，可以允許他追求她，演到他追上她，或者她找到男朋友，或者他不想追了。
他答應了。
雖然劇本的背景對他來說，有那麼點憋屈，但總比他想追她，她卻要“妾隨大王，生死無悔”強。
原先他一直以為楚霸王是那個沒有姓名的人，卻原來是楊子儒。
所以後來趙雪問他，遊戲裡的人物他為什麼要選韓信，是不是他想做韓信那樣的常勝將軍，他否認了。
趙雪邀請他演戲後的當天，她就說讓他不用來回跑了，直接住家裡，這樣的話，會讓戲更真一點。
不過雖然他們在一個宅子裡住，但她見到他，依然是七分客氣，三分疏離。
而且說是允許他追她，他約了她十次，她拒絕了九次半，剩下同意那半次是兩人去看電影，最後也被她放了鴿子。
雖然是因為醫院裡臨時要開會。
他早說了，他是拿她沒辦法的。
靠約會是追不上她了，現在只能從演戲中找機會了。
結果劇已經開機一個多月了，她今天才給他安排了第一場戲。
這段時間，趙雪一直在忙面試的事，如願進了南醫，又安定好了以後，她要去榕園給父母和老爺子報告好訊息，便給他發出了一同前去的邀請。
趙雪忙的時候，周澤鋮出差去了北城，接到趙雪的電話，他立馬趕了回來。
公司的養老社群專案在去年落地了北城。
周澤鋮透過車窗遠遠的看到趙雪的身影后，立馬下了車給她開門，結果小姑娘繞過他去了另一側。
進了車廂後，她一一把帽子，墨鏡和口罩摘下。
周澤鋮半邊臉尷尬，半邊臉狐疑，“你幹嘛？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一樣。”
聽得解釋說，“醫院裡人多嘴雜，同事之間愛傳八卦。”
“……”
“三哥，你是不知道，我今天親耳聽到有個同事被另一個同事背刺，但她們表面上竟然還和和氣氣的欸。”
周澤鋮看著趙雪單純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社會也是一所大學，你這才剛入學。”
“我教你啊，你現在剛進去，不管這個同事你喜歡不喜歡，都要跟她們保持和善，別人在你面前說的任何無關於工作的話，你都左耳進右耳出就行了。”
“工作都做不完，哪有時間聽她們說。”趙雪撇撇嘴。
周澤鋮把趙雪帆布袋裡的水杯拿出來倒進去半杯溫水遞給她。
這幾年，他車上一直都備著溫水。
小姑娘從小被老太太養成的習慣，不喝飲料，不吃冷飲，渴了就喝白開水。
趙雪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今天快忙死了。”
南大一附院是國內醫學界最有名的醫院之一，醫院裡每天都人滿為患，尤其是週一。
周澤鋮蹙了下眉頭，接過空水杯又給倒了滿杯，“是不是誰喊你幫忙你都跑的很快？”
趙雪要接水杯，周澤鋮往回撤了一下，“歇會兒再喝，不能一下子喝太多水。”
“剛去嘛，要熟悉科室。”趙雪後背往後倒了下去。
周澤鋮看她一眼，“拿出拒絕我的勁頭，去拒絕明顯是欺負你的同事。”
趙雪囧了一瞬，挑起眉眼，“小看我，我是隨便讓別人欺負的人嗎？”
周澤鋮把水杯遞給她，沒再說話。
她有沒有被別人欺負他不知道，反正欺負起他來，她順手的很。
不過她從小被保護的太好，以前性子又冷，雖說在國外歷練了一年，但初入社會，肯定會受一些挫折。
他心裡不免有些擔心。
車廂裡靜默了一會兒，趙雪問，“這次回來，還會再去北城嗎？”
周澤鋮側眸看她，她正低眉扣著手指。
“……過幾天還需要再去一次，怎麼了？”她不是很希望他不在家嗎？
“……沒怎麼，問問。”趙雪回答的漫不經心。
“我讓周媽去家裡吧，你就不用總在醫院吃食堂了。”這一個多月來，他不止一次提到過這個事，但趙雪沒同意，說醫院食堂的飯挺好吃的，不想吃了她自已也會做。
“沒事，我自已一個人能行。”之前她也是這麼說的。
“……好。”
“三哥。”
“嗯。”周澤鋮和她對視。
她目光有些遲疑，“你知道大哥和大嫂……他們……是怎麼了嗎？”
她回來的第二天，就給嚴妍打了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出差回來，她說得一段時間，後來雖然兩個人熱絡了幾句，但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尤其是提到大哥時，她話裡就會有躲閃。
而且直到現在，她都沒見過她。
“他們怎麼了？”
趙雪見周澤鋮眼裡都是無辜，便隨便扯了一句，“他們怎麼不生孩子？”
周澤鋮頓了一下，“……他們可能想多過幾年二人世界吧。”
“哦。”
“你可別跟著爺爺學，他那是老思想，沒結婚催結婚，結了婚就催育。”
趙雪臉一紅，瞪他一眼，“你說什麼呢，我就是覺得大嫂年齡不小了，再過幾年……現在不都講究優生優育嘛。”
周澤鋮一愣，低聲笑了起來。
“你……不許笑。”趙雪感覺耳根有點燙。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啊，竟然跟他討論“優生優育”……
“沒笑你，就是覺得大哥沒白疼你。”
周澤鋮見趙雪羞的背過了身，便收了笑，“晚上要住在園子裡嗎？”
“不住，明天還要上班。”她用她的揹回的他。
“嗯。”
後面兩人再沒話。
因為不多會兒，趙雪就睡著了。
周澤鋮拿了薄毯給她蓋上，繾綣的看了她好一會兒。
她是工作累的，還是這段時間沒休息好？因為楊子儒才沒有休息好嗎？
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個事。
到了榕園，趙雪先給了三個長輩每人一個紅包，說是她發了工資，孝敬他們的。
按照劇本的要求，周澤鋮拎了一些保養品和衣服給老爺子，說是趙雪買給他的。
趙雪拿了一副圍棋給沈華勳，說是周澤鋮去雲城時帶回來的永子，又把披肩給趙芳兵圍上，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是她和周澤鋮一起挑的。
雖是劇本，但孝敬老人的心意是真實的。
飯後，眾人圍在一起喝茶。
唐嫂端過來幾小碟茶點，周澤鋮拈了一塊綠豆糕咬過一口後，說，“唐嫂，小雪現在也會做茶點呢。”
“學會做哪種茶點了？”其他人都隨著唐嫂驚訝的目光看向趙雪。
趙雪坐在周澤鋮的右側正低眉喝茶，聽到周澤鋮胡謅，裝作不經意的把大腿往左靠，和他膝頭對碰。
周澤鋮伸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輕輕揉搓了幾下，“杏仁豆腐。”
“哦？小雪這麼厲害，下次來了做點給我們嚐嚐。”周毅的視線在兩人握著的手上停留了幾秒。
趙雪反手握住周澤鋮的手，微笑著說，“我還會做檸檬鳳爪呢，現在天氣熱了，吃了能開胃，下次我在家做好給你們帶過來。”
”好好好。”周毅笑的合不攏嘴。
沈華勳投過去欣慰的目光，“新工作還適應嗎？累不累？”
“報告首長，為人民服務，不累！”趙雪挺直了腰板，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眾人笑了。
沒注意到被趙雪推開的那隻手的手背上有五個深深的指甲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