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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六月見雪

“咱倆去測個字吧。”燒過香許過願以後,楊子儒提議。

來之前他專門查過,這家寺廟除了求平安最靈驗,還有個世外高人,測字測的很有些本事。

趙雪雖然常跟老太太燒香禮佛,但她都是隨著老太太一起,老太太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並沒有參與過真正的玄機。

測字這個事就很有玄機,她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好。”

繞過香客聚集的佛堂,走了一段曲折的迴廊,在一處繁茂花木裡,楊子儒和趙雪瞧見了一洞測字的禪房。

剛到門口,裡面傳來一聲,“請進。”

趙雪和楊子儒對視一眼,口語道,“你提前約了?”

楊子儒搖搖頭。

“那他怎麼知道有人來了?”還是口語。

楊子儒比了個“噓”的手勢,掀開門簾,牽著趙雪低眉走了進去。

入右門,然後右拐。

一個鶴髮童顏的禪者閉著眼睛坐在几案前。

頗有幾分仙風的樣子。

楊子儒和趙雪雙手合十行了禮。

“想要問什麼?”老者開口。

趙雪口中的“平安”二字被楊子儒的“姻緣”堵在了喉頭處。

老者緩緩睜開眼睛,在兩人臉上點了一下,說,“寫字吧。”

楊子儒心中早有一字。

趙雪什麼也不懂,偷瞄了一眼楊子儒寫的字,比葫蘆畫瓢,把自已的完成。

老者看完字,再次閉眼,許久也不發一語。

趙雪心裡有些不安,又覺得老禪師在故弄玄虛,便用手指勾了勾楊子儒的手背。

楊子儒比她還要不安,但面上卻波瀾不驚,對老者說,“我們各問各的姻緣。”

几案前的人這才睜眼,“誰先問?”

楊子儒上前一步,“我先。”

然後伸出一隻手在背後擺了擺手。

趙雪會意,面對著老者退步出去。

“你是要問你跟剛才那位施主的姻緣。”這話不是疑問句。

楊子儒眸子一閃,佛前不得打誑語,他點頭說是。

禪房裡又是一陣靜默。

楊子儒手心裡捏出一層水。

等他腿快要站麻,聽得一句,“六月見雪,乃大凶之兆。”

呼吸突然滯了一瞬。

楊六六是他的小名,趙雪其實也是個小名,她的大名叫趙文澤。

他生在六月六,趙雪生在小雪節氣那天。

他寫了“六”,她便抄了個“雪”。

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六月裡下雪,不是奇蹟,是大冤。

冤便是兇。

但他卻不信。

老者一雙炯炯的眼睛盯著眼前人緊蹙的眉頭,“已經發生過的事便算不得天機,施主可問。”

得到允許,楊子儒立即脫口,“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每次有什麼事都能逢凶化吉,怎麼會是大凶?”

“不是逢凶化吉,而是兇都轉到你身上了。”

老者繼續道,“南城這地界,常年沒有雪,無雪卻偏偏要降雪,是大凶,所以剛才那位施主只有在北方,才能長大成人。”

“老禪師是如何知道她在南城出生?”

“不在南城出生,你也就不會來問了。”

楊子儒翕動著唇想反駁,卻怎麼也張不開口。

可心裡還是不甘心,默了會兒,他又問,“那她現在已經長大了,我也好好的,為何還是兇?”

老者回,“六月屬火,火靠近雪,雪就會化成水。”

說完,他便又閉上了眼睛。

半晌,楊子儒蒼白著臉合十拜別,退了出去。

抬眼間,卻不見了趙雪的蹤影。

他大驚。

左右找尋她時,只覺天旋地轉。

忽然,一聲低而縹緲的聲音傳過來,“六哥。”

緊接著,一個腦袋從廊中拐角處探出來。

小姑娘記得在寺院裡是不可大聲喧譁的。

楊子儒頭皮一陣麻,太陽穴也突突直跳。

他真想把那個小腦袋抓過來狠狠敲上一下。

本來在禪房裡就神魂飄忽了,哪還經得起被她嚇。

小姑娘繼續低聲喊,“我不想問了,咱們走吧。”

楊子儒長吁了口氣,把心緒調整好,裝作求了個好姻緣,滿面笑容的走了過去,拉起她的手原路往回返,“幹嘛不問?”

趙雪往後甩了一下緊緊握住的兩隻手,“我要是問了,不就是給你戴綠帽子嗎?你冷?”

“呸!”

楊子儒嘴上在嗔,心裡卻是美滋滋。

“我心裡惦記著問平安,你卻惦記著回北城娶老婆,我們還沒分手呢。”趙雪把嘴一撅,一副“我吃醋了,也生氣了”的模樣。

楊子儒眼底驀地一黯。

他讓她當她一天的女朋友,她就實實在在的做他的女朋友。

連吃醋都吃的實實在在。

問卜這個事,信與不信,全看卜的準不準。

老禪師說的每句話都準的讓人心生敬畏。

他今天來問卜,就是想做最後一拼,如果天命裡他們還有緣,縱使人心再險惡,他也要和趙雪在一起。

但老禪師沒有說完的話,他又何嘗悟不到。

雪化成了水,水火可以各安,卻不能相融。若執意為之,不是火滅,便是水散,再或者是水火皆無。

他命裡有她,但他卻不是她的天命。

不過,有她就夠了。

夫妻走到最後也許會同床異夢,會大難臨頭各自飛,兄妹就不同,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還能連著筋。

做兄妹,挺好。

他最喜歡她喊他“六哥”,不是嗎?

小姑娘在她能愛的時候,一直都在很用力的愛她,早上起早給他送早飯,去讀他給她選的學校,忍著不流淚要給他求平安,問卜也想著給他問平安。

所以他寧願自已滅了,也不願她散了。

忍著心裡的頹澀,他起了個勢,唱起,“小雪,千錯萬錯,乃是為夫一人之錯,你你你你你你,你就寬恕了吧,啊啊啊,我的妻……”

趙雪展顏笑起來,一把捂住他的嘴,“別往下唱了,我不是王寶釧,你也不是薛平貴。”

楊子儒努了下嘴,把她的小手揉在掌心,兩人繼續往前走,“知道你不是王寶釧,是阿慶嫂。”

見趙雪馬上要起勢,楊子儒攔住她,“欸,我不當刁德一啊,你別對著我唱。”

“……那我還不是王寶釧呢,你怎麼就對著我唱了?”

“我唱的開頭是小雪,不是三姐,你這耳朵沒用,捐了吧。”

“捐給誰?誰敢要?”

“我敢要。”

“呸!”

兩人一路低聲鬥嘴,卻是規規矩矩的走出了寺廟。

要下山時,趙雪卻不走了。

“幹嘛?要留在這削髮為尼?”楊子儒低頭逗她。

趙雪還是不走。

只用一雙溼漉漉的眼睛含嗔帶嬌的看著他。

楊子儒恍然明瞭。

低聲笑著在她身前半蹲,“上來。”

小姑娘跟小時候一樣,要讓他揹她下山呢。

楊子儒背穩她的瞬間,一磬鐘聲響起。

梵音繚繞耳際。

背上的人和他一起心頭一顫。

萬籟失音,只留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糾纏在一起。

楊子儒每下一步臺階,便蹲一下身,讓趙雪的腳也沾上臺階。

他走的很慢,很穩。

下到一半時,他們看到了一位婦人,三步一拜跪,九步一叩首。

熙攘的人群從她身邊走過,她眼裡卻只有神明。

“希望她是來還願的。”趙雪喃喃道。

楊子儒微微側顏,廝磨了下她的鬢角,“肯定是來還願的。”

“嗯。”

“雪兒,跟我一起說,走過一百零八階,從此往事不回頭,餘生無煩憂。”

“走過一百零八階,從此往事不回頭,餘生無煩憂。”

“……”

下了山,兩人一起去吃了素齋,便趕回了南城市區。

下午的時間,趙雪帶著楊子儒走遍南城比較有名的景點和大街小巷,楊子儒拿手機拍了很多的照片,最後手機記憶體都滿了。

趙雪豪爽的拿出銀行卡,給他又買了部手機,把自已的手機也換了,沒買情侶款,兩部是一模一樣的。

買了手機,楊子儒又纏著趙雪給他買腕錶,趙雪不買,說不吉利。

最後還是買了。

沒辦法,不買他就要躺地上打滾。

後來,還買了打火機,皮帶,水杯,把在寺廟開過光的黃金小福牌給穿了手串。

從珠寶櫃檯出來,天已經黑了。

北城的夜很繁華,但總會帶著幾分神秘和威嚴,像一位穩重持成的長者,南城的夜則像個曼妙多姿的少女,熱烈而又迷人,讓人忍不住的想要擁抱她。

她們走在人群中,十指緊扣,跟很多普通的情侶一樣,談笑,嗔鬧,走累了,楊子儒就揹著她。

把她背到沒有路燈的小巷子裡,跟她擁吻。

晚餐是在蔡記吃的。

楊子儒小的時候經常在沈家吃飯,所以也能喝的慣生滾粥。

但喝了蔡記的粥,直說還是一方水土一方食,在南城喝南城的生滾粥,味道就是不一樣,地道。

吃過飯,楊子儒讓趙雪開車送他去機場。

因為她開的慢。

他也想看她開他給她買的車。

趙雪進駕駛室時,楊子儒給她掌門,視線掃過他微低的脖頸。

她惑然一怔,抬手把他脖子拉下來。

楊子儒以為她要親他,把眼睛閉上就要湊嘴巴過來。

卻被擋開了。

楊子儒疑惑睜眼,眸底燃著情慾,“怎麼了?”

“你脖子上的觀音呢?”趙雪心裡很慌。

楊子儒一直貼身戴著一個玉觀音,是小時候家裡給他請的。

剛戴上那會兒,他總是摘下來要給她戴,後來是她不愛戴任何東西在身上,他才作罷。

嘴上被含了一記深吻,他說,“來的時候沒戴。”

趙雪松了一口氣,輕拍他一下,“回去了趕緊戴上,又亂摘。”

“……好”。

他揹著光,眉眼隱在街燈的昏暗裡,她沒看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聲音有些冷。

來不及探究,她被輕推進駕駛室,不多時,楊子儒坐進了副駕駛。

“你坐後面去。”趙雪把他的安全帶彈出來。

楊子儒又給扣上,“嘛呢?你這新手上路,我幫你看著車。”

“我不是新手好吧,等下給你看看我的入庫和側方。”趙雪滿臉的神氣。

楊子儒笑了,“嗯,確實不是新手了,會換氣了。”

“換氣?什麼換……楊子儒!”

“……欸,你輕點打,疼……”

兩人鬧了一會兒,楊子儒抬起手腕給她看時間,“檢驗你是老司機還是新手的時候到了,八點前我登不了機,我就再賴你一天。”

“放心,妥妥的。楊先生,請您繫好安全帶,小雪專車帶您起飛。”

伴著楊子儒的浪笑,趙雪啟動車子,忽的臉色一變,扭頭說,“完了!你的行李還在酒店。”

楊子儒把她的腦袋扳正,“早就在機場了。”

趙雪愣了一下,不過很快明白了。

老爺子雖然回北城了,但他的人還沒回去,不然楊子儒怎麼可能會只待兩天。

看來沈楊兩家的關係,已經到了只維持表面和諧的地步了。

“想什麼呢?”楊子儒輕拍了下她的頭頂,“你這小腦瓜呀。我爺爺讓人看著我,是因為我現在還在觀察階段,到了三月份我才能徹底自由。”

趙雪知道楊子儒在粉飾太平,但她卻不能再後知後覺了。

不過她早就想通了,長輩們怎麼想她不管,她跟楊子儒的感情,這輩子都不會斷。

她假裝信了他的話,啟動車子起步,嗔他一句,“看你以後還犯不犯諢了。”

“不敢了,以後要聽你的話呢。”楊子儒說這話時,已經收了笑。

“六哥。”

“嗯。”

“有個事兒,我想跟你說說。”趙雪目視前方。

餘光瞥見楊子儒在把玩腕上的手串。

“明天再說,今天累了。”他頭都沒抬。

“不行。”

“專心開車,明天再說。”楊子儒語氣很淡,但人已是不耐煩的狀態。

“哦。”

臨近別離,她知道他心裡不好受。

她也不好受。

一直到機場,兩人都沒再說話。

就像馬上要上臺演講了,得把準備好的稿子再複習默誦一遍。

只是楊子儒根本就沒給她登臺的機會。

進了大廳,趙雪要去洗手間,讓楊子儒在外面等她。

結果她出來的時候,外面站著楊平。

“楊平,你怎麼在這?”趙雪問他的時候,目光在四周巡視,想看看楊子儒跑哪去了。

楊平說,“楊先生已經登機了,他給我打電話讓我來接你回家。”

“叮”的一聲,趙雪收到一條訊息。

她慌亂的點開。

是楊子儒發來的:

雪兒,我回北城了,我們沒有別離,所以我不想說再見。記得十二點之前都別哭,哭了,今天許的願就不靈了。你到家了,給我報平安,我到北城了,也會給你報平安。

回到北城後,楊子儒把趙雪回給他的訊息做成了一張照片,跟他手機屏保上的照片背靠背貼合在了一起。

在他後來創業的時候,這張融合的照片幫他度過了許多個難熬的日子。

她說:楊六六,趙雪人兒愛過你,很愛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