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你安全帶繫了嗎？”沈文旭問靠坐在車門和後座椅之間的趙雪。

趙雪慢了半拍回應，“嗯，繫了。”

幾乎是在她嗯的時候，車速就開始呈指數函式向上飆升。

趙文徵晚上要留在隊裡值班，沈文熙便讓沈文旭帶著趙雪去榕園，出發之前，他千叮嚀萬囑咐，讓沈文旭不許飆車。

但她這會兒好像已經忘了。

安全帶及時拉住了突然衝出去的趙雪，沈文旭聽到一聲驚呼，“大姐！”

但她沒減速，開啟車窗急按了下幾下喇叭，一陣風裹著她的話呼嘯進車廂後排，“小雪，抓緊扶手！”

接下來，不管趙雪怎麼呼喊“大姐你開慢一點”，沈文旭都充耳不聞。

很快她便在沈文旭不停的變道以及咒罵聲中意識到她是在跟一輛超跑飆車。

趙雪不僅恐速，還恐高，小時候楊子儒帶她去玩過山車，結束後，楊子儒抱著她哄了好久，她才止住了哭聲，元神歸位，那次他便發誓，以後再也不帶趙雪玩刺激的，離地兩米高的遊樂專案了。

如果是去商場，他也不帶她坐觀光電梯，坐超過兩層樓以上的扶梯時，他也是站在外側，擋住她往下看的視線。

直到沈文旭把那輛超跑截停，她才發現趙雪在後面哭。

她猛的一驚，立馬開門下車。

蘇鈺已經先她一步下了車，氣沖沖的吼道，“你別以為你贏了，要不是看著你的車不經撞，我早就……”

“你閉嘴！”沈文旭越過蘇鈺開啟後車門。

蘇鈺這才看到車裡還有個人，他倏的睜大了眼睛，“小……”雪字被關在了門外。

小姑娘似乎被嚇到了。

雙手緊緊的抓著扶手，臉上還帶著淚花。

早知道趙雪在裡面，說什麼他也不會跟沈文旭飆車。

他站在原地懊惱不已。

“都把車停這裡做什麼？”

是周澤鋮的聲音。

這裡離蓉園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離，周澤鋮是直接從港城過來的。

蘇鈺彷彿看到了救星，抬腿就過去“告狀”了，“沈文旭那個男人婆，路上別我的車，我不知道她還帶著小雪。”

說著他指了指沈文旭的車，帶著愧意說，“好像……把妹妹嚇哭了”。

周澤鋮眸子裡立馬騰起了一團火苗，刀了蘇鈺一眼後，急匆匆的走到第一輛車那裡。

他不知道趙雪是坐在副駕駛還是後排，先去敲了後排的車窗。

沈文旭抬頭看見是周澤鋮。

也覺得救星來了。

趙雪餘驚未退，現在鬧著要回家。

而且還說走回去，再不要坐她的車。

沈文旭按下車窗，“阿鋮，讓。。。”

後面的話被周澤鋮冷厲的目光給截住了，他伸手扶住趙雪肩膀，“小雪，你坐好，我開車門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

跟他冷峻的面部表情形成巨大的反差。

包括接下來給趙雪解安全帶，拉著她的手臂下車，他都極盡溫柔。

有一瞬，沈文旭都要以為他不是周澤鋮。

他“冷麵三哥”的稱號可是在圈子裡盛傳已久，尤其是這次回國後，她發現他更冷了。

蘇鈺扶著車門，幸災樂禍的一字一句道，“你闖禍了。”

“滾！你不超我的車，我才懶得搭理你！”沈文旭其實也後悔了。

趙雪沒來南城之前，她對她的認知程度，僅僅是知道她有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的小妹妹，包括蘇鈺和周澤鋮。從小長在北城，由奶奶帶大。

而且是大哥的掌上明珠。是真正的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大哥養了個女兒。

這次出門前，沈文熙跟她說了趙雪恐速，讓她不要飆車。她嘴上是千答應萬保證，心裡想的卻是大哥有點神經過度。

趙雪又不是個孩子，過了生日都21歲了，而且趙雪來了兩年了，她沒發覺她是個膽小的人。

之前在學校裡遇襲，沈文熙緊張到不行，請了半個月的假陪在病床前，怕她受不住疼，又怕她精神受挫，甚至連心理醫生都安排好了，結果小姑娘非但沒喊過疼，還很樂觀。

哪成想飆個車把她嚇哭了。

而且她覺得剛才速度也沒有特別快。

簡單整理了下情緒，她開車進了蓉園。

反正回去之後挨一頓罵是少不了了，可能不止一頓，沈華勳和趙芳兵肯定也會吵她。

受著吧，錯在她，反正她捱罵都挨的長繭子了，不差這一次。

周澤鋮的車還停在原地。

他等到趙雪完全平復下來後，才開口低聲詢問，“要是覺得難受，我就先送你回家？”

上車後，小姑娘就一直蜷在角落裡，頭埋在車門和後排座椅的縫隙之間。

先是小聲抽泣，後來時不時的會抖動一下身體。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陳玄在車外站著，車裡沒有開燈。

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小團暗影。

周澤鋮心疼不已，幾次都想把她抱在懷裡安撫。

像無數次在夢裡擁抱她那般，讓她圓圓的小腦袋靠在他肩頭，他的手從她的頭頂慢慢撫過她的長髮，最後落到她薄而不弱的背上，輕輕拍幾下，在淡淡的蠟梅香中低聲哄她。

可他分明在她惹人憐愛的身影上看到了她的倔強。

似乎是想告訴他，沒事，不用安慰我，我很快就好了。

她真的很快就好了。

“我們去看爺爺吧。”周澤鋮看到了一雙琉璃似的眸子。

趙雪本就是煙嗓，哭過之後嗓音就更啞了。

後來，周澤鋮很少惹趙雪哭，也不許她哭，說她哭完以後家裡就會多一隻鴨子，他不喜歡鴨子。

“好。”

他開啟車門喊了陳玄。

沈文熙提前兩天就給周毅打過電話，說跨年夜孩子們會去榕園陪他。

老爺子也是提前兩天就開始準備了。

以前有人來看他，他都是午睡完坐在家裡等，今天一大早他就開始等了。

主要是臭小子說到做到，說明年把小姑娘帶來，還真的帶來了。

趕在了年根兒上，還提前了幾個小時呢。

聽到外頭有人喊爺爺，他高興的跑出來，卻只看到了沈文旭，蘇鈺和南星。

雖然三個孩子也很可愛，但最可愛的兩個他沒看到。

蘇鈺看著老爺子略帶失望的眼神，笑著說，“爺爺，阿鋮和妹妹在後面呢。”

周毅目光一閃，朗聲笑了起來，朝孩子們招了招手，“快進屋快進屋，裡面有好吃的。”

“一會兒你少吃點，大蟲牙。”蘇鈺故意絆了一下沈文旭，讓她走在了他後面。

沈文旭小時候愛吃甜食，吃壞了三顆牙齒，有一顆大牙還黑了一個洞，蘇鈺喊了她一年的“大蟲牙”。

因為把趙雪嚇哭了，沈文旭這會兒沒心思跟冤家鬥嘴，沉默著進了屋子。

不過她也沒少吃，等周澤鋮和趙雪進來的時候，那一大盤的乾果和各式的水果點心已經被他們裹腹了三分之一了。

從陳玄把車子發動到車子熄火這段時間，周澤鋮給趙雪講了好幾個笑話。

這會兒，周毅完全沒在她臉上看到剛哭過的痕跡。

“爺爺。”趙雪甜甜的喊了一聲。

“欸。”周毅往前迎了幾步，然後快速的從口袋裡掏了一把東西背對著身後還在吃個不停的三人塞到了趙雪手裡。

趙雪聽到老爺子小聲說，“藏起來吃，別讓他們看到。”

趙雪愣了一下，也沒敢看手裡是什麼東西，就一股腦裝進了大衣口袋。

站在一旁的周澤鋮面上毫無波瀾，心裡已經在笑了。

人們常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周澤鋮覺得爺爺就是家裡的老寶貝。

他從小就是不與弟弟妹妹爭搶的性子，每次有小朋友來家裡玩，老爺子都會先把他愛吃的留一部分，再把剩下的拿出來分給他們。

不然都拿出來了，他絕對吃不到嘴裡。

沒想到爺爺把這個待遇轉給了趙雪。

轉過身來，周毅說，“孩子們，把東西收一收，馬上開飯啦。”

趙雪扭頭看了周澤鋮一眼。

剛好周澤鋮也在看她，那眼神似乎在說，“我爺爺可愛吧？”

趙雪低頭笑了。

晚上的餐很豐盛，一眾人大快朵頤後，老爺子單獨叫了趙雪過去說話。

趙雪以為這恰好給了她一個問話的時機。

實則是沈文熙提前告訴老爺子了。

但沈文熙不知道的是，老爺子無意間透露的訊息其實是他有意而為之。

魚餌撒下去了，魚上不上鉤，全看天意。

他本不是個信天命的人，是後來信了。

不過周毅不知道的是，小姑娘今天來除了問蠟梅的事，還有別的心思。

一番熱絡之後，趙雪假裝不經意的問了一句，“爺爺，我大哥馬上就要結婚了，三哥是不是也快了？”

老爺子看似平靜無波的神情後面其實早已把小姑娘這話來回分析了好幾遍。

他聽兒媳劉穎說過，周澤鋮現在還處在暗戀的階段，所以小姑娘應該是在打探什麼。

蹙了下眉，他把身子往趙雪那裡微微傾了下，小聲說，“他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呢。”

“我聽三哥說，是家裡要求太高了，他找了幾個，您和穎姨都不太滿意。”趙雪胡謅起來，把敏銳機警的老爺子都騙了。

周毅眼底閃過一絲狐疑，笑說，“瞧瞧，要不是今天乖孫女你來，我都不知道這個臭小子還會在背後編排我壞話呢。”

“你穎姨有沒有見過他領回來的姑娘我不知道，反正他往我這領的都是咱家裡頭的妹妹。”

“那您是不是不會干涉他找什麼樣的女朋友？”趙雪問。

周毅沉思了一會兒，很認真的回答，“只要是門當戶對的，對方身家清白的，我不會干涉。”

言下之意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的他是堅決要反對的。

“那要是他真的很愛那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呢？”趙雪心急了。

也就沒意識到自已問的問題已經有些露骨了。

就差直接說周澤鋮愛上了一個門不當戶不對或者身家不清白的女人。

周毅心頭猛的一驚。

她到底在打探什麼？

周澤鋮至今沒有喜歡過哪個姑娘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難道是小姑娘喜歡上了誰？不好問家裡人，跑他這裡來探口風了？

老爺子臉一沉，佯怒道，“門當不當，戶對不對的，他得先給我領回來不是？你是不知道，他來一次我問一次，每次他都說沒遇見合適的。”

“回頭你幫爺爺勸他一下，到時候不管是啥樣的，只要他能給我領回來，我給你記大功，頒大獎，怎麼樣？”

最後這段話，他也是壓低聲音說的。

趙雪癟癟嘴，擺著手說，“我不管，他要是領回來了，您不同意，到時候他要拿我開罪，我豈不是很冤？”

外間的一群人正在泡茶聊天，聽到老爺子房間裡傳出來一陣笑聲。

周澤鋮喝茶的動作一滯，抬眼望了望敞開的房門。

剛嚥下去的那口茶回了一絲甘甜。

“哎，只聽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啊。”蘇鈺用手指一一點過眾人，似個深宮怨婦般說，“爺爺這兒，以後就不需要我們這些人老珠黃的人了。”

周澤鋮笑了，忘了嘴裡還含著一口茶，嗆咳起來。

蘇鈺趕忙伸手做了下壓安撫的動作，“誒，小鋮子，你可千萬別吃心，咱可是嫡親的孫子，萬不會失寵。”

“滾！你噁心不噁心，跟個閹人似的。”沈文旭用力推了蘇鈺一把。

差點把蘇鈺手裡的老爺子好不容易淘來的寶貝茶具給賣了。

陳玄眼疾手快，已經站起身把杯子救了回來。

蘇鈺仔細的撣了撣灑落在衣袖上的水花，擰著眉頭湊到沈文旭耳邊說，“我現在就給大哥打電話彙報你今天的惡行。”

“你隨便！”沈文旭不以為意的瞪了蘇鈺一眼。

絲毫沒察覺正在斂眉泡茶的周澤鋮已然沉了臉。

離開的時候，周澤鋮讓陳玄開車把趙雪送回去，他留在了蓉園。

跟老爺子說話說到十點半，他才回了房間。

今晚的夜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屋裡寂靜無聲。

周澤鋮沉沉睡去的時候，手裡還握著從港城帶回來的小香爐。

那會兒，爺爺問他，“喜歡小雪，怎麼不追？”

他沒吭聲。

爺爺又問，“小雪是不是心裡有別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好像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