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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祈禱

電話那頭是長達兩分鐘的沉默以及急促壓抑的呼吸聲,趙雪知道他在極力忍著。

沉默過後,他說,“沒關係,我等你離婚”。

“楊子儒!”趙雪只有生氣的時候才會喊他的大名。

雖然她早已做了他說各種諢話的準備,可還是沒忍住。

他們兩個是一樣的脾氣,好的時候是一個才子,一個佳人,哥哥長,妹妹短,生起氣來,便是龍遇了虎,誰也不讓著誰。

“你爺爺關了你兩年,越關越諢了是嗎?”

楊子儒冷笑一聲,趙雪已經想象出他肯定還用舌頭頂了頂牙,“我又不打人不殺人的,怎麼就諢了?”

趙雪深深的吸了口氣,“六哥,我們做一輩子的好兄妹,好朋友,不好嗎?”

楊子儒散散漫漫,“不好,你是我楊六六的女人,不是妹妹,也不是朋友”。

趙雪用手捏了捏剛才打電話之前從相簿的夾層裡抽出來的照片。

是她和周澤鋮假訂婚時拍的一張大合照,因為裡面有老太太和兩家的長輩,她才沒有扔掉,“我說了,我已經訂婚了”。

楊子儒哪裡肯信,“跟誰?什麼時候?有庚貼嗎?他是哪裡人?家裡是做什麼的?長得有我帥嗎?你大哥,大姐,二哥都沒訂婚,你今天才剛過21歲生日,你家又不需要跟別家聯姻,你訂的哪門子婚?雪兒,兩年了,我們倆兩年沒聯絡了,一聯絡你就戳我心窩子嗎?嗯?好,我給你戳,你繼續”。

一聲又一聲的質問,刺的趙雪心頭又疼又酸,“我沒有……我就是希望你能好……”

楊子儒打斷她,“沒有你我好不了,你要真的希望我好,就好好的在家等著我回去”。

“好女孩兒多的是”,比如沈玲,但她沒說。

她心疼她,也恨楊子儒利用她對他的感情,可若真的要恨,該恨她才對。

“別人多好我不管,我只要你”。

“你的生活裡就只有愛情嗎?還能有點出息嗎?”

“當然不是,再有半年我就畢業了,我手裡拿的證書不比你少,我以後會有我的江山,但我的皇后,我只想讓你當”。

“你想,可我不願意”。

“沒關係,我等,我兩年都沒見到你,也沒聽過你的聲音,也都熬過來了”。

“你為什麼要等一個心裡沒有你的人?”

話音剛落,楊子儒突然笑了起來,像聽了個笑話,又像是在自嘲,笑夠了,他說,“你心裡的人是誰?蘇幕遮?趙雪你可真行,讓我跟個詞牌名鬥了這麼多年,現在又說訂婚了,你訂婚那個人又是哪個詞牌名?”

趙雪心頭一震,眼圈紅著,嘴角抽動了兩下,“你……”

她聽到電話那頭的人點了一根菸,吸了一口,長長的吐了口氣,還有風聲傳來,“你放心小雪人兒,我說了我不會讓你嫁給勞改犯,那個蘇南,我沒動他”。

“楊子儒你敢!”趙雪不確定楊子儒到底有沒有動他。

既然他說出了蘇南的名字,也知道了蘇幕遮的淵源,那她被打傷的事他肯定也知道了。

就算現在因為各種原因沒動他,以後他也會找他的事。

他就是這樣的人,把她當成他的私有物品,別人但凡碰一下,就要付出代價。

高中以前,他總是動不動就打架,後來他每次揚言要打誰,經她一說,他就會改成警告,唯一一次沒聽她的,就是兩年前他把猥褻她的那個人打的差點喪失了生育能力。

抽過煙的嗓音帶著些暗啞,他笑了笑,“雪兒,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管著我,我猜你現在肯定是瞪著你那雙大眼,握著拳頭,小臉憋的通紅,氣沖沖的樣子”。

“好了彆氣,都說了沒動他了,他連你的聯絡方式都沒有,你也沒跟他說過幾句話,我動他幹嘛,該死的那個女的,我算算啊,等她出來,她家裡應該也敗的差不多了”。

蘇南的那個前女友入獄不久,她父親就被舉報貪汙受賄,也鋃鐺入獄,舉報人是不是大哥,趙雪不知道,但總歸她們是罪有應得。

可她始終不願蘇南有什麼事。

在那件事裡,誰受了誰的連累,說不清楚。

她只希望他能平安。

趙雪心裡雖然鬆了一口氣,但眉頭仍然緊鎖著。

她曾經痛恨周澤鋮利用她們的婚約,沒想到在聽了沈玲字字泣淚的話後,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也是利用這份從一開始就不作數的婚約來騙楊子儒。

她原本以為他被關了兩年,性子早已被磨平,可沒想到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更甚。

她這才意識到她這樣說不僅逼退不了楊子儒,還會害了周澤鋮。

楊子儒這個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

不能跟他嗆了。

“六哥”,趙雪放緩語氣。

“嗯”。

楊子儒暗罵自己沒出息,每每聽到趙雪軟著嗓子喊他六哥,他再大的氣也都會消了。

“能聽我好好說嗎?”

“嗯,你說,我哪次沒好好聽你說”。

雖然他的聲音平靜了很多,但趙雪的一顆心還是在半空中懸著。

他現在就是隻眯著眼睛稍作休息的獵豹,敢拍他一下,他立馬就會睜眼,然後張開鋒利的獠牙撲過來。

她撇了撇嘴,又衝著手機螢幕上的那串號碼翻了個白眼,開始擺事實,講道理理,“知道我跟我二哥為什麼姓趙嗎?”

楊子儒確實正眯著眼睛,接到趙雪電話時,他剛出門,這會兒他在車裡躺著,“知道,跟芳伯母的姓”。

“是,不過確切的應該是跟的我舅舅的姓”。

趙雪的舅舅跟周澤鋮的外公外婆是在同一場戰役中犧牲的,犧牲的時候,他還沒有結婚。

趙雪外公家的事情,楊子儒聽他爺爺講過,但他不知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些過往,便沒有吭聲,繼續聽她往下說。

“去年我奶奶去世了,而且我家裡人也都定居在了南城,所以我以後是要在南城生活的”。

老太太的骨灰運回北城以後,楊子儒的爺爺也從溫哥華趕了回去,參加了老太太的追悼會,直到他又返回去,楊子儒才知道老太太去世的訊息。

他在國外曾經消沉過三次,一次是剛被爺爺帶到溫哥華,不能跟趙雪聯絡,一次是得知老太太去世,最後一次是知道趙雪在南城被打傷,斷了一根肋骨。

如今聽到趙雪提到老太太,他心口驀地疼的緊,劉青玉不僅是趙雪的奶奶,他也叫奶奶叫了二十多年,跟親奶奶無異,但因為犯了錯,他沒法回國送別,留了遺憾。

他以為趙雪是在跟他談心事,便安慰道,“你別難過,等我回國了,我就去南城陪你,沈伯伯不就一直在南城生活嘛”。

除了當初她死活不肯跟他說她心裡的人是誰,其他的任何事,趙雪都願意跟他說。

趙雪用拇指摩挲了下照片上老太太的臉,喉頭湧上一股酸澀,“你家裡人不是我奶奶,是不會同意你來南城的”。

“別提他們,我早就跟他們脫離關係了,我一人做事一人擔!誰都不能說你不好,我爸媽也不行!”楊子儒抓起懷裡的抱枕摜到了擋風玻璃上。

趙雪微微揚起下巴,忍了忍眼淚,苦笑一聲,“我們誰都沒有資格拋掉各自的家庭,那是幾代人打拼積攢下來的,如果沒有你的家庭,你現在還能這樣好好的跟我打電話嗎?如果沒有我的家庭,以咱爸媽的能力,我還能好好的坐在這裡跟你說話嗎?”

楊子儒的父母在趙雪1歲的時候,認了她做乾女兒,她一直喊他們楊爸和楊媽。

話音剛落,楊子儒霍然坐起,“雪兒,你想什麼呢,我爸媽怎麼可能……”

“六哥”,趙雪截住他的話,“以後我還會回北城給我奶奶掃墓,看望孫阿姨,也會去你家坐坐,還想喊你爸媽一聲楊爸楊媽,所以,我們倆都好好的各自生活,不要讓我們兩家關係鬧僵,好嗎?我欠你的,以後我慢慢還”。

楊子儒大吼著說了聲不好,“你他麼說的什麼諢話,你欠我什麼,老子願意護著你!老子願意!”

“你犯什麼諢,你是誰老子?!”趙雪罵道。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我是我們兒子的老子”。

“你再胡說!”趙雪臉上騰的起了一片紅。

“好了好了,你今天生日”,楊子儒劃了一下手機螢幕,看了眼北京時間,“還沒過12點,不許說不好的話,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一切有我呢,你趕緊休息,我得去學校了”。

“……好,我剛才說的話,你好好想想”。

“不想,沒空,我掛電話了”。

趙雪知道他聽進去了,只是一時嘴硬。

看著還顯示著通話時間的螢幕她點了結束通話的按鍵。

他還保持著跟她打電話,讓她掛電話的習慣。

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可怕的也不是習慣本身,而是離開習慣的過程。

她雖然對楊子儒沒有愛情,但有很深的親情。

愛情不一定能永恆,但親情永遠是連著血脈,打斷骨頭連著筋的。

拋開一切不說,讓她再做一次選擇,她還是會選擇跟楊子儒做一輩子的兄妹。

可楊子儒卻什麼都想要。

什麼都想要也就意味著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她希望著,也祈禱著楊子儒能想明白,他們之間,除了愛情,還隔著很多東西。

心頭很堵,也很悶,趙雪重新把照片放回到相簿的夾層裡,去了陽臺。

他們還在小花園裡玩。

如果沒有趙雪在場,他們之間都是用南城話交流。

來南城快兩年了,她也只會聽些簡單的南城話,說的快了或者一些生僻的,她便如鴨子聽雷公,這會兒,那群人在談笑些什麼,她是聽不懂的。

只知道他們此刻是開心快樂,自在灑脫的。

在北城的那些年,她和沈玲,楊子儒三個人也有過很多這樣的時光。

那時候,她們都還不懂愛情,也沒有男女之別,楊子儒手裡的糖葫蘆總是最甜的,她口袋裡的糖果總是最多花樣的,沈玲書包裡的哆啦A夢公仔總是限量版的。

每年寒暑假或者她的生日,沈文熙去北城看她,楊子儒總會帶著她和沈玲一起在路口等著。

因為不僅是大哥,奶奶也叮囑她不許跑遠了,在路口等著就行。

暑假的時候,楊子儒會在她等的渴的時候變出來一瓶冰鎮的綠豆水,寒假的時候,他會把趙雪裹在他的大衣裡,看她吃街口老牛家的炸糕。

沈玲總會罵他偏心,楊子儒會回給她個鬼臉,把她嚇哭。

再大點了,她們會一起去看電影,爬山,看畫展,聽音樂會,還會拼學習,比榮譽。

如果沒有後來的楊子儒喜歡她,沈玲喜歡楊子儒,楊子儒為了給她出氣把人打傷,她們三個人也會在今天晚上聚成一組把酒言歡,推杯換盞,酒至半酣,淚灑滂沱憶過往。

可惜沒有如果。

“愛情真是個壞東西”,趙雪在21歲生日的這天,對著天上那彎淺月說了這樣一句話。

月亮好像聽懂了她在說什麼,派旁邊的星星衝她眨了眨眼。

驀地,她好像有點明白老太太為什麼在臨終前一定讓她跟周澤鋮訂婚了。

是為了阻止她和楊子儒在一起吧。

想到這,趙雪把右手交疊在左手上,然後抵在下巴處,抬頭望著月亮,作出祈禱的姿勢,心裡默唸著,“奶奶,您放心,我不會跟六哥在一起,但請您在天上保佑他好不好?保佑他這輩子平安順遂,不會再有災痛,保佑他以後有出息,保佑他能有個敬他愛他的妻子,還會有可愛的孩子”。

八月份颱風過境時,小花園裡的鈴蘭全被殘害了,沈華勳又去花市買回來了很多,幾個月過去,鈴蘭花又掛滿了整個花架。

月光把鈴蘭花繪在了白色的圍牆上,風一吹,牆上的花也有了靈性,左右搖曳著。

像是在告訴趙雪,她的祈禱奶奶已經收到了。

她只顧著看月,賞花,沒注意到小花園裡有個人已經朝她這裡望了十分鐘了。

從陽臺燈亮起的那一瞬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