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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棺槨(下)

漆黑的山洞中,沐靈瞳在離洞口十餘米處席地而坐,腿上放了一截乾燥的枯木,雙手夾著一支削尖的筆直樹枝,快速地左右旋轉搓動,不一會兒,尖頭與枯木的接觸處,隱隱亮起了一點紅紅的火星。

沐靈瞳見狀沒有絲毫停頓,雙手繼續反覆搓動,直到火星越來越亮時,才猛地停下將樹枝一扔,拿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乾枯松針,一點點往火星上覆蓋,不一會兒洞中便被火光照亮了。

繼續拿枯枝圍了個簡單的篝火,沐靈瞳終於停下了所有動作,背靠著洞壁,閉著雙眼,左臂隨意地放在屈起的左腿膝蓋上,右臂和右腿聳搭在地上,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發呆。

父母已經慘死在神姬手下,妹妹的冰冷屍體還在洞底擺著,舉目四望,他在這個世上已經再也沒有值得去愛的親人了,自己也像一條敗犬一樣,在這群山深處的山洞裡苟延殘喘,比前世還要狼狽。

沐靈瞳來到這個新世界,原以為是上蒼眷顧,給了他重新活過一次的機會,面對這具新身體的血親,剛開始的拘束,到徹底融入其間,其樂融融,是他前世做夢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

一切的希望與美好在一天內徹底破碎,兜兜轉轉到最後,他依舊是一無所有,上蒼再次帶走了他所有的光,只留下在他身體中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

緩緩地睜開雙眼,沐靈他的眸子裡滿溢著深沉的黑暗,一言不發地拿起手邊的柴刀,將蟒蛇的無頭屍身擺放在雙腿之上,用還算鋒利的刀尖一點點剝去蛇皮。

串在樹枝之上的大塊蛇肉,在篝火的燒烤之下泛著金色的光澤,亮晶晶的油脂不斷從蛇肉中滲出,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眼看烤的差不多了,沐靈瞳不顧滾燙,一口咬下一大塊蛇肉,大口的咀嚼著,滿嘴的肉香讓他口水瘋狂分泌,喉嚨聳動,嚼得半爛的蛇肉,順著食道進入了早已空空如也的胃中,讓他由衷的感到一陣幸福,那是人類最本能的慾望得到滿足時所收穫的幸福。

一口氣將手上的蛇肉吃完,沐靈瞳又拿起一根插在篝火旁,已經烤好了的蛇肉,繼續大快朵頤。

這頓意外的晚餐,沐靈瞳整整吃光了四分之一,肚子撐得靠在洞壁上不能動彈,只能靜靜地休息著。

復仇也好,修煉也好,都需要一具健康的身體,這是沐靈瞳現在唯一的本錢,他要好好地吃喝,讓體魄不斷的成長強大,直到擁有反擊敵人的實力。

【神姬、沐天明、還有那些手染父母妹妹鮮血的家丁……】

【你們也一定要吃好喝好,無病無災,千萬不要提前死了!】

【好好活著等我回歸玉景村的那一天,我會親手了結一切恩怨,血債必須要由鮮血來償還!】

朝霧瀰漫,露水墜枝,清晨的原始叢林在太陽東昇時,再次煥發了生機,鳥獸出巢,漸漸熱鬧了起來。

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不斷從洞口傳入,沐靈瞳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從冰冷的地上爬了起來,身旁的篝火早已熄滅,洞內依舊暗淡,只有前方隱約投來的光亮。

雙臂高舉,沐靈瞳深深地伸了個懶腰,他現在耳聰目明,頭腦清醒,昨天的飢餓疲憊已經一掃而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昨晚沐靈瞳吃飽喝足後,經過短暫的休息,就開始修煉《乾坤正氣訣》,為乾涸的丹田補充靈氣,到半夜之時就已經快速恢復了一成多的靈氣,丹田中氣旋也再次出現,只是比之前縮水了許多,沐靈瞳有信心在半個月內恢復到之前的狀態。

之後便美美地睡到了大天亮,舒緩了緊繃一天的神經。

只是昨晚發生了一件事,讓沐靈瞳到現在還心有疑慮,就在他完成修煉,準備停下睡覺時,他在黑暗中隱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還特意去了洞底一趟,結果那裡一切如舊,無事發生。

沐靈瞳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過度透支靈氣,修煉時引發了走火入魔,還是自己昨天被打擊過度,精神出了問題,他在之後用靈氣將全身檢查了一遍,一切都非常正常,並沒有什麼異樣。

這種無頭無腦的事情,沐靈瞳決定先拋到腦後,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不想因為可能的臆想而浪費時間精力。

快步走出山洞,撥開洞口的枯枝,沐靈瞳跨過橫亙在前的金絲楠木,在洞口附近不斷掃視,似是在尋找著什麼。

在那邊!沐靈瞳眼前一亮,向著山體後方跑去,不過片刻就到達一條小溪邊,溪水水量不大,只有四五米寬,是由山上流下的泉水積蓄而成,從山腳一路綿延到森林深處。

脫下磨損嚴重的布鞋,沐靈瞳赤著腳走在滿是鵝卵石的河床上,河水僅僅沒過了膝蓋,在水中一陣摸索,拿起了一塊頭顱大小的石頭,其中一面已經被水流沖刷的平滑無比。

拎著石頭回到河岸邊,沐靈瞳將石頭平面朝上,半淹在溪水中,抽出腰間刀刃已經鈍了的柴刀,將刀刃斜對著平面,雙手手指緊按刀刃,開始磨刀。

片刻之後,被反覆摩擦的刀刃就恢復了之前鋒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把柴刀不夠鋒利的話,就算是他也對那根金絲楠木無可奈何。

回到山洞前,沐靈瞳拿著重回鋒銳的柴刀,開始對著金絲楠木開始加工。

一刀刀的劈砍在樹幹之上,重新有了靈氣加持的沐靈瞳,效率比昨天不可同日而語,不過小半天就將一半的金絲楠木分割成了十多塊木板,稍稍休息後,沐靈瞳再接再厲,將剩下的半根樹幹分割完畢。

分割成木板的金絲楠木,表面呈現為龍鱗紋理,細密瑰麗,精美異常,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著閃閃金光,燦若雲錦,攝人心魄。

沐靈瞳用手輕輕在上面拂過,質地溫潤柔和,細膩舒滑,猶如嬰兒的肌膚,鼻頭微微一嗅,幽香似有似無,長久不衰,令人心曠神怡。

將分割完畢的木塊整齊碼好後,沐靈瞳隨便摘了些野果充飢,隨後便開始對木板進行更加細緻的加工,這也是一項耗時耗力的精細活。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山洞前出現了一個極為精美,被細緻打磨過的小棺材,這是沐靈瞳辛苦數天的成果,也是他最後能為妹妹做的事。

棺槨邊上還有一座半人高的小貢臺,這是他為家人所做的慰靈之所,也是他的哀思寄託之處。

剩下的金絲楠木木板,被沐靈瞳製作成了幾樣粗陋的傢俱和木床,對他來說這樣簡單結實,就足夠使用了,洞口還被他安裝了一個簡易的雙開木門,可用木栓緊緊關閉,用以遮風擋雨,隔離野獸。

將木床和幾樣傢俱搬到之前在洞裡的休息處後,沐靈瞳將最重要的棺槨和貢臺小心翼翼地搬到山洞深處,他還特意將靈氣灌入雙眼,使他在黑暗中也能看的分毫畢現,避免棺槨和貢臺受到磕碰。

再次來到山洞最深處,沐靈瞳思緒沒有之前震盪,而是心如止水,一片平靜,過度沉浸在悲傷之中毫無意義,這是他在前世的復仇中所明白的道理,只有強大自身,用仇人的鮮血才能告慰親人的在天之靈。

山洞深處不見陽光,非常的陰冷,小荷的屍身近乎沒有任何變化,這讓沐靈瞳稍稍鬆了口氣,雖然已經接受了現實,但他還是不想直接看到那一幕。

推開棺槨的蓋板,沐靈瞳小心地將小荷抱起,輕輕地放入棺槨之中,在為她整理了鬢髮和衣服後,沐靈瞳最後深深看了妹妹一眼,雙手一頓,隨即緩緩地將蓋板推上合攏。

安置好了妹妹,沐靈瞳將棺槨推到山洞最裡面,隨後將貢臺放置在棺槨前,將三個靈位小心地依次擺好,那上面的一筆一劃都刻入了他的痛苦和悲傷,是他與這個世界親人間最後的聯絡。

【先考沐氏大勇之靈位】

【先妣沐何氏清之靈位】

【么妹沐氏婉荷之靈位】

站回貢臺前,沐靈瞳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那是對父母的思念和對妹妹的愧疚。

他不是個好兒子,為父母帶來了殺身之禍,他也不是個好哥哥,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妹妹,讓她就此夭折。

“待我凝氣大成之後,便回玉景村與他們算總賬,到時候成也罷敗也罷,都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望你們的在天之靈早日安息,不孝子、失信兄沐靈瞳在此頓首!”

直直的跪在貢臺前,沐靈瞳雙目緊盯著三位至親的靈位,一字一頓地說道,眼中滿是決絕。

最後再行了一禮,沐靈瞳直接轉身向洞口走去,沒有絲毫遲疑不定,就像他前世那樣雷厲風行。

洞穴幽幽,寒氣逼人。

這裡再次陷入了死寂,只留下三塊靈位和一具棺槨在此守候,等待那最終了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