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醫開的醫館還是老樣子,在這樣的大寒夜裡,顯得無比孤寂,像極了醫館的主人,一個垂暮之年的老者。
三人趕到的時候,只看到當歸瘋了一般往出跑,後面還跟著一個人。
兩邊的人一碰上,那人是掉頭就朝著醫館裡頭跑。
秦小月眼疾手快,兩把飛刀應聲而出,卻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等進了屋子,秦小月發現有一把飛刀釘在了地上,而另外一把則是不見蹤跡了,昏暗的地上還有一些血跡。
毒醫倒在內堂的門口,身子底下都是血。
顧清寒顧不上許多,讓秦小月和癩子九留下來看著,他則是孤身一人順著血跡追了出去。
外面地上都是雪,白茫茫的,夜裡也沒有多少腳印。
一串腳印到了院牆底下,沿途還能看到一些血跡。
秦小月的飛刀到底還是傷了那個人,顧清寒跟著翻牆出去,這段時間他苦練的身手,終於算是派上了用場。
可惜的是,近身打鬥顧清寒還有一些迴旋餘地,在這樣的大寒夜追一個刺客,並非是多簡單的事情。
顧清寒擔心秦小月他們的安危,走的時候將玄青一併留在醫館,如今在想要用玄青追人,這時間也是來不及的。
最終,顧清寒追出去很遠,血跡在城牆處消失了。
顧清寒躲在城牆底下,也不敢上去檢視。
入夜後,這鎮子的城牆上還有幾個守衛巡夜,那個人有本事趁著守衛不注意跑出去,顧清寒卻不想冒險。
這個時候一旦被守衛發現,那他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反而是耽誤事。
民不與官鬥,何況大晚上的闖城牆呢。
顧清寒來的時候,這馬車能進來,那也是從偏門進來的,還給守衛守衛塞了不少銀子。
如今這裡可是正門,塞銀子多半也是不管用,還得給人抓去領賞。
顧清寒只能掉頭回了醫館。
毒醫已經死了,脖子上被開了一道,深可見骨。
秦小月衝著顧清寒直搖頭,唏噓道:“什麼話都沒留下,那人下手太狠了,一刀斃命。”
“他是為了封口,自然會這麼做。”
一刀割開喉嚨,即便毒醫能掙扎一段時間,卻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
內堂之中到處都是血,還有一條血痕,從門裡頭到門外大概有兩三步的距離,毒醫是爬出來的。
秦小月已經問過當歸,這孩子方才給他師父送洗腳水,人剛一到院子裡,就看到自己師父從內堂門爬出來。
幸虧這孩子聰明,沒有當場給嚇傻了,手裡的洗腳盆朝著那邊砸過去,人是掉頭就跑,沒等出去就嗷嗷大喊著救命。
今天晚上的動靜不小,街坊鄰里也都被驚動了,如今醫館外頭已經有人跑進來了。
三個人也是倒黴的很,連著當歸和他們三個,都被城中的捕快給帶走問話。
好在,有當歸這個人證在,而且屋子外面也有三個人衝進來的痕跡,再加上後院的血,這才是少了很多的麻煩。
只可惜,當歸也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臉,只知道行兇的人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出了這麼大的人命案子,府衙當晚就封城了,開始全程搜捕這個兇手。
顧清寒多一個字都沒有說,一幫人被放回來不久後,一個衙役跑來告訴當歸,說是那兇徒已跑出城外,叫當歸料理好老頭的身後事。
當歸只是一個少年,毒醫的身後事最後還是癩子九和顧清寒操持著給辦了的。
這毒醫在江湖上也算是名滿天下的一號人物了,死的如此沒面子,癩子九也不想聲張出去。
毒醫的墳就在後山,祭拜的時候,小當歸懷裡抱著一張鬼面具。
這張面具是毒醫專門製作出來給小當歸的,也是為了這最疼愛的徒弟能繼承衣缽,等毒醫百年歸來,這新任的毒醫,就是這個跟在他身邊的少年郎。
“小子,你師父走了,你有去處嗎?”癩子九看了一眼那墳頭,就問當歸。
這墳並沒有墓碑,這是癩子九特地為之。
毒醫這一輩子江湖中樹敵太多了,不立墓碑,也算是一種保護了。
當歸抱著鬼面具,哽咽道:“醫館,只能回醫館。我想守著師父的祖業,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找到那個人,給我師父報仇。”
癩子九沒有吭聲,而是看了一眼顧清寒。
他們這些大人身邊已經一攤子事情了,收留當歸這件事情,只能看顧清寒的意思。
這小子絕對不能再回到醫館去,那個人明顯是想要連當歸一起給殺了的,如果當歸再次回去,他們一定會出手。
癩子九這心裡頭也是窩火啊,毒醫明明沒有出賣那些人,結果他們還是派來了殺手,而且就在今天晚上動了手。
可見,毒醫這邊一直都有人盯著的。
此刻,癩子九都有些後悔了。
如果他不找過來,那毒醫是不是就還會活著。
顧清寒也是心領神會,他跟當歸說了一些話,這意思也簡單。
醫館不能再回去了,而且當歸身邊必須得有人,不然肯定還要出事的。
到時候別說什麼長大了以後去報仇了,這能不能長大都是一個問題。
另外,當歸畢竟是毒醫的親傳弟子,如果這孩子落在那幫人手上,就算不殺了他,威脅這孩子成為他們的走狗,那才是比死都要難受的事情。
毒醫算不上是一個好人,可當歸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十幾歲的年紀遭遇如此重創,已經夠慘了。
顧清寒卻是似乎忘了,他自己也不過堪堪十八歲的年紀。
當歸眨了眨眼睛,倒也沒有遲疑多久,就答應下來了。
幾個人拜別了毒醫,上了最後一炷香,這才上了馬車離開。
癩子九的身子骨也恢復了不少,就換成了他趕車。
車廂裡頭,玄青窩在顧清寒懷裡睡大覺,秦小月則是拿出一些吃的遞給當歸。
當歸沒有接,紅著眼睛還在愣神。
秦小月拍了拍當歸的額頭:“小屁孩,姐姐知道你心裡頭難過。可是這難過歸難過,東西還是要吃的。你不是要給你師父報仇呢,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你要是這麼不肯吃東西,沒等到地方半條命就沒了。”
當歸聽到這話,只是稍微遲疑了一下,就結果東西狼吞虎嚥起來。
眼淚進了嘴巴,他也不在意,就這麼一邊無聲的掉眼淚,一邊把秦小月給的東西都吃了。
等吃完了東西,當歸從懷裡拿出一個香囊。
香囊裡面是一些藥材,這是毒醫給當歸做的東西,在這些藥材裡頭,有一張已經泛黃的字條。
當歸將字條塞給秦小月,還是有些哽咽:“月姐姐,這是師父留給我的,他說如果有一天他遭遇了不測,就把這東西交給來找他的人。”
原本閉目養神的顧清寒瞬間睜開了雙眼,也顧不上許多,一把搶過字條看。
上面寫了一行字:“南山歪脖樹。”
“這是什麼意思?”
顧清寒腦中思緒萬千。
毒醫似乎是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等有人找到他得時候,那就是對方出手殺他的時候,即便毒醫什麼都不說,也保不住性命。
可是,橫豎都是意思,他怎麼就不肯說呢? 想到這裡,顧清寒後背一陣發寒啊。
除非毒醫一直都知道,他得身邊有人盯著,一旦對方確定找來的人有問題,就會殺了他。
而毒醫之所以死活不肯說,也是為了保全來找他的人。
只要毒醫什麼都沒有說,那些人只會殺了他,而不一定會去追殺找過來的人。
這確實也是死士的做派,不做無用功。
這南山彎脖樹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即便毒醫什麼也不說,有這張字條在,那就足夠了。
難怪毒醫拼了最後一口氣也要爬到門口,為的就是讓這個徒弟當歸能有機會跑出去,因為這最重要的線索是在當歸身上,而並非是在毒醫的身上!
顧清寒心中五味陳雜,人的善惡只在一念之間啊。
當歸抹著眼淚,想了想:“邊凌城,我原本是邊凌城人士,後來才跟著師父學本事,我們邊凌城南山上有一棵很大的彎脖樹。”
顧清寒撩開簾子將這事情一說,乾脆讓當歸指路,馬車一路就趕去了邊凌城。
邊凌城也不算遠,就在回城的路上,不過為了趕去邊凌城,癩子九也就沒什麼機會再去見小鈴鐺了。
馬車進了邊凌城之後,當歸先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他的家,不過這家裡頭已經沒有人了。
當歸原本就是跟著爺爺生活,毒醫路過此地才收了他做徒弟,前幾年當歸的爺爺就壽終正寢了。
老人家年紀很大,算得上是喜喪。
如今當歸再回來,倒也是沒見多少傷心,似乎只是想回來看看而已。
顧清寒心裡頭惦記著南山彎脖樹的事情,就問當歸大概要怎麼找那歪脖樹,他先過去看看情況。
“好找,走到半山腰就能看到,那樹可大了。”
顧清寒帶著玄青就跑去了南山,果然在半山腰的位置上發現了一顆很明顯的彎脖樹。
找了一圈下來,顧清寒也沒看到有什麼東西。
倒是玄青,在樹上爬了一圈,等下來的時候嘴巴里叼著一個東西。
這東西被油紙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著,即便過去了很多年,想必裡面的東西還是完好無損的。
顧清寒把油紙弄掉,發現裡面是個木頭盒子,而在這木頭盒子裡頭,是一枚細長細長的針。
這枚針要比普通的繡花針長了三倍左右,可又和針灸的銀針不太一樣,要比針灸的銀針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