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是來找她，也是來看拍攝結果的。

孫煜瞭解他，在他走過來之前就將剛剛那場戲調到了最開始，側開身體讓他看。

顧惜時就安靜的站在一旁，看了看畫面又看了看他本人，目光中透出驚奇。

說實話，第一次近距離觀摩‘影帝’演技的她，有點點看懵了。

其實剛剛導演一喊action，她就發現了他整個人的變化。能想象嗎，一個原本在你眼中可能是‘正方形’的人，頃刻間切換成了‘圓形’。

他在鏡頭下轉過身，那溫柔的目光一看過來，你心中立即就能有判斷——這不是裴嘉。

可cut一喊，他就立馬又變了回來，那種變化，誇張到了他身上的每一根頭髮絲。

“還可以，就感覺上還是有點空，用是能用的，但後期如果還能把情感給的再多一點就更好了。”孫煜點評道：“你還是戀愛談少了，空有形缺少神，或許還有其他原因，我不明說你自己也是清楚的吧。”

裴嘉點頭。

這也算是他的一個障礙點，他有比較嚴重的情感潔癖，入感情戲時完全只能靠強行放空腦補。

這樣的後果就是會造成演技形空的情況出現，不對視時還好，對視就能發現，他眼中根本沒裝人。

顧惜時：？？？what？？還可以？只是還可以？

裴嘉扭頭就看到她一臉震驚的模樣，想笑，可是還沒開口說什麼就被孫煜打斷了。

“寒暄有的是時候，趕緊去化妝，下一場才是重頭戲。”

哦哦哦，還有重頭戲可以看。

顧惜時興趣濃濃，無聲的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裴嘉見狀無奈，只得先去了化妝間改妝。

“覺得怎麼樣啊小顧？”等裴嘉走了，孫煜指著螢幕問。

“很厲害啊……”

除此之外，她也說不出別的了。

孫煜笑眯了眼：“這就厲害了？待會兒才厲害呢。”

閒著也是閒著，孫煜乾脆給她講起了戲。

“待會兒那場戲是公子化魔的起始線，至親剛去世，對於突然的天翻地覆他需要表現出迷惘、不解、痛苦、絕望以及心緒激動下即將半龍化的壓抑和仍存善意的掙扎。特效妝這場戲不給，得後期做，無實物狀態多種演繹，很精彩的。”

他又問：“看過小裴其他戲嗎？”

顧惜時搖搖頭。

她和裴嘉滿打滿算才認識半個來月，近期她都忙，還沒找到時間去考古他呢。

孫煜哈哈一笑。

“那你可得去看看，不過那些戲都沒我這部‘好看’就對了。”

顧惜時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他說的‘好看’實際是什麼意思。

因為裴嘉拍攝的其他劇裡的角色，要麼傷痕累累要麼狼狽不堪要麼落魄頹喪，還真就沒有一個比得上這部戲‘好看’……

“孫導，這位是？”

陶清慢了裴嘉好幾拍才出戲，後腳走過來，也來看拍攝結果，順道笑問。

孫煜出聲介紹：“這是小顧，小裴的粉絲，這是陶清，小顧認識嗎？”

其實不認識。

“陶老師好，久仰，您演技真好。”顧惜時禮貌誇讚，伸出手。

陶清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不易察覺的僵了僵，也伸出手：“你是...裴老師的粉絲？”

這樣近距離的看才發現這人真是好看的驚人，臉上雖然帶著笑，卻莫名的給了她一種奇怪的距離感。

這……居然是粉絲？居然只是粉絲？那為什麼會在導演位……

顧惜時笑著點頭：“是的。”

孫煜問：“小陶今天只有晚上一場戲了？”

“對。”陶清勉強收神，回道：“楊哥多點，下午還有三場，在裴老師之後。”

“那行，你也別走了，就擱這兒觀摩吧，正好幫著找找問題點。”

“好。”陶清笑著坐下，只是視線總控制不住的想往另一邊坐著的人身上去。

顧惜時有所察覺，扭頭對上她的視線，心中疑惑莫名，面上卻也還是揚起笑朝她點頭示意。

陶清一怔，回以一笑，收回目光，再不看了。

……也真是魔怔了，她居然產生了小女生嫉妒的情緒……

先不說自己有沒有資格嫉妒，就.......也許剛剛裴嘉是朝導演笑的也說不定呢？

裴嘉改妝改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鐘。

因為他這一場的妝是實時變化的，所以初初只需要將衣服髒舊化，髮型和妝面上處理的稍微有狼狽感就好。

化妝師跟在後面待命，隨時準備跟隨循序漸進的劇情加以妝面補給。

顧惜時看不到他，因為他出來後就直接過去了另外一片拍攝區，片制調了調機位，她才從其中一臺裝置中找到他的身影。

青絲微亂，眼瞼泛青，唇色發白，整個人的狀態又變了，疲態畢露，神若驚兔。

孫煜拿起對講機和那頭盯場的副導溝通了一下，顧惜時聽見那頭在問：“裴老師，準備好了？”

畫面中，裴嘉神色不變的舉單手比了個ok的手勢。

“各單位小組注意，第137場01分鏡第一次，action！”

鏡頭畫面隨著孫煜的話落突然變得開闊，顧惜時才發現拍攝區換到了露天實景。

一條外林石徑，預先撒了水，道路上一片泥濘。

猝不及防的，一身狼狽的公子從道路盡頭蹣跚走來，一邊喘氣一邊惶恐的朝後張望。

就在他張望之際，幾名玉面冠發的配角不知道怎麼的就出現在了前方，直接阻去了他的去路。

鏡頭給到了公子的眼睛，裡面充斥著茫然與驚恐。而後往下，是他微微有些顫抖半握的手。

只見前方一名配角二話不說的突然一揮手，公子整個人猛的往後飛仰，一下摔進了後方不平的泥水坑裡，泥點濺到了他的臉上。

“Cut！01鏡過，服化給妝！”孫煜沉靜發話。

畫面中呈倒地狀態的裴嘉一動不動，兩名化妝師急急跑上前拿出工具開始往他化傷妝，猩紅帶著血漿的一條傷痕，出現在了他的右顎及脖頸，似乎就是為了呼應剛剛那名配角的揮手動作。

妝一化完：“02分鏡第一次，action！”

而後畫面直接從剛剛停頓處重新開始拍攝，每一個配角玩弄似的發動一次攻擊，裴嘉就要給出相應的反應，然後導演這邊喊停，服化繼續給妝。

到了最後，公子已經是一身傷痕血跡，就連衣袖都少了半截。

顧惜時才發現，他的手臂上是有事先上好膚蠟的，一小片，刻畫成鱗片的形狀。

彼時公子眼尾泛紅，又怒又恨又掙扎的緊緊捂住手臂的鱗片，看著前方的人。

髒汙的衣袍與發在鼓風機的吹動下舞動。

公子的神情開始變得痛苦，長出鱗片的手緊緊握成拳，目光開始變化，不斷的在瘋狂與剋制間切換，全程無聲。

“Cut！137場，過！！”

孫煜聲音激動，大聲道。

顧惜時走失的神被他這一聲大吼叫回，看著畫面中已經被陶煦套著乾淨毛巾攙起的裴嘉。

她的掌心，後背，已然全被汗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