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出柳煙居，顧景歧低頭看著那麼小小一個偎在自己臂彎的人，神情難得顯露出了幾分無措。

顧惜時似有所感，抬頭，朝他安撫笑笑。

“我沒事兒哥，真的。”語氣故作輕鬆：“況且，他說的也沒錯嘛，我就是你們的小寶貝啊。”

顧景歧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我帶你去兜會兒風。”

“好。”

……

“芊芊，你晚上幫著注意些，我擔心西施又會睡不著。”目送著顧惜時走進家門，顧景歧低頭給儲芊發訊息道。

“我明天讓霈禹過來看看，你早上如常去上班就好。”

“最近有什麼女孩子喜歡的東西發行新品嗎？”

“好的，謝謝你。”

……

門口傳來動靜，儲芊連忙刪掉手機裡的對話方塊訊息，神色如常的笑著起身。

“回來啦西施寶貝~我給你留了烤鴨！”

“西施寶貝，洗澡好了沒，大爺白白香香的在床上在等你哦~”

“是要喝水嗎？我給你倒，溫的。”

——“好了，她睡著了。”

……

和著溫水將舌根已經有些化開的安眠藥嚥下，聽著身旁漸漸平穩的呼吸，顧惜時無聲嘆息，閉上眼睛。

早晨，直到聽見儲芊輕手輕腳的起床收拾好出了門。顧惜時才睜開雙眼，起身，洗漱，換上練功服，戴上耳機進了舞蹈室。

做完早功，就聽到客廳又傳來了有人進來的動靜。

毫不意外的起身，稍作伸展，開啟音響，邊哼唱邊隨著音樂開始起舞。

她真是天生的舞者，抬手頓足皆渾然天成。哪怕已經許多年不上舞臺，但紮實的童子功以及從未間斷過的早功使得她對過往所學並未有任何的生疏。

一曲優雅至極的中國古典舞蹈，旋轉、方向、柔韌度、情感……她將各方面都拿捏的極好，如若不說，根本無人能夠看得出她曾經有過險些殘廢的經歷。

身姿優美，伴著那若有若無的空靈哼唱，道是天使在起舞也完全不為過。

顧霈禹輕輕推開一條門縫，看見裡面這無比賞心悅目的畫面，頓時鬆了口氣，拿出手機，對準她的身影拍了個小影片傳送出去。

——“狀態良好，可以放心了。”

而後輕輕闔上門，悄然來，悄然離去。

顧惜時透過舞蹈鏡將一切盡收眼底，又耐心等了會兒，片刻後，像是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摘下耳朵上的耳機，捂著胸口衝進洗手間，不斷的乾嘔了起來。

她的腿早就被治癒了，雖陰雨天會有疼痛感，卻也無傷大雅。

但她沒有重新回到舞臺上去。

其原因不是她不想跳了，而是，她根本就不能跳。

沒有人知道，車禍過後她就患上了嚴重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觸及到過往那些對於她而言特別的東西，身體就會突發的感到各種不適。

有時是呼吸困難、有時是頭暈噁心、有時則會血壓不穩。

她可以不留餘力的努力復健，卻沒有辦法讓自己走出心理障礙。

而這些她都不能表現出來。

有那麼多的人愛她，爺爺身體也不好，她不能再讓他們像以前那樣擔心。

她不想做永不知足只知索取的公主，但是，目前她還想不到更好的處理辦法。

顧惜時洗了把臉從洗手間出來，有些虛力的走到落地窗前，緩緩抱膝坐下，小臉蒼白的盯了會兒窗外，而後將整張臉都埋進了膝蓋裡。

——緩緩就好了。

她看起來那麼小，穿著黑色貼身練功服，蜷起來就那麼小小一堆，陽光直直瀉落下來，都散不開這方寸間濃郁的孤寂破碎感。

再來說說那楚猷。

昨晚顧景歧帶著顧惜時走後，顧哲廷幾人愣是將人打的最後只進氣不出氣了，這才慢悠悠的給叫了個救護車，一整晚過去，人都沒能從ICU出來。

不僅如此，第二天大早，顧老爺子就領著自家幾個小子上楚家‘請罪’去了。

“是我老頭子老了不中用了，教出來的孫子一個比一個手頭沒分寸，怎麼樣，楚小子沒事兒吧？”顧老爺子杵著柺杖，一步一聲毫不客氣的走到楚家主位坐下，笑問。

楚家老爺子過的早，如今主事的是長子楚颺，楚猷恰就是他的小兒子。

對於昨晚兒子被顧家人打成重傷的事兒，他其實還沒具體知悉箇中具體緣由，正準備上顧家討個說法呢，哪想人家居然先一步上門來了？

楚颺臉色並不好看，但好歹還留有幾分理智，面對眼前地位如山般的老人語氣尚還算平穩：“顧老，這事兒，您可得給個具體的說法，我兒子到現在都還沒脫離危險，可見...下手之重！！”

他原是想說您家中的幾個兔崽子，可臨了，還是忍住了。

“應該的。”顧老爺子面容和善，很是通情達理的點點頭：“老頭子今天特意跑這一趟不就是來給說法的麼？昨晚的事情我也已經同這幾個臭小子瞭解過了，聽說就是起了個小口角？還是我那個久不歸家的小孫女的錯，沒由得不該死了爹媽斷了腿惹了楚少不痛快，老頭子這就替我那不孝先去一步的兒子跟您認個錯？”

“……！！”這段話裡的資訊量有些過於大了，楚颺腦袋空白了瞬，張了張嘴，愣是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小楚啊，我那孫女不容易啊。”顧老爺子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雙手似是無意的覆上柺杖上首的鳩頭，往地上不輕不重的一磕：“您大人大量，跟老頭子說說，還要點什麼說法？”

“…………”

那咚的一聲簡直像是直接砸在了楚颺的心上，他此刻心跳的極快，嚥了口口水，最後深深垂下頭去：“顧老海涵……等、等那小畜生脫離危險，我立刻領著他上門去請罪！”

顧老爺子哼笑了聲，起身，拍了拍楚颺的肩：“還算懂事，就是教育後輩方面，不大行啊。”

說罷由顧景歧攙著朝外走去。

待上了車，回程的半道上，顧老爺子才又出聲發問：“丫頭還好吧？”

“還好。”顧景歧答：“早上叫霈禹過去看過了，還有心情練舞，狀態看起來不錯。”

說著拿出手機，開啟影片給他看。

顧老爺子看完，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靠著車座閉上眼睛，道：“既然還不錯，就別總去打攪她了，盯多了可不行。找機會問問有沒有結交什麼新的朋友，多叫她出去走走玩玩兒。你們幾個也別都關心過頭，那丫頭可聰明著呢，曉得你們在想什麼的。”

顧景歧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知道了爺爺。”

“另外，還得說說你們，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發生，斷上一條腿，帶回家裡去等著人來領就是。一頓拳腳亂上，要是哪個分寸沒掌好，真把人打死了，晦氣不晦氣？”

“我們記住了，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