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刻,寺內小閣鐘聲大作。
一年約六十,長髮亂糟糟,如獅子鬃毛般炸起,腦門前凸,滑溜溜光亮的老漢走出來。
他身高近丈,體魄雄壯,身上披著華麗但與相貌氣質嚴重不符的大紅袈裟,脖子前還掛著串瑩白如玉,貌似人骨打磨而成的念珠。
能將佛陀的慈悲憐憫變成陰森詭厲的凶煞氣質,也唯有一手創立金剛門的火工頭陀了。
火工頭陀這個名號,乃是來自於此人當年本是在少林寺廚房中燒火的一名普通雜役,因不堪掌管香積廚的僧人暴打而暗自偷學少林武功。
後於某晚偷學武功一事暴露,竟然強勢擊殺當時的達摩院首座苦智等人逃下山門。
如日中天的少林寺數十年來派出不少弟子來西域搜尋他的蹤跡,竟然無一人能奈何得了他,也為江湖人所稱道。
有人說是少林寺諸多玄字輩與渡字輩大師早就遁隱不出,一門心思鑽研佛門至高武學,才讓小字輩逞兇。
也有人猜測,是少林方丈玄慈大師見他一路自伙房雜役弟子爬上來,修行不易。
也算給少林偏脈留個香火,萬一有朝一日蒙古人真能打進中原來,少林也能借此搭條線。
總之,火工頭陀的兇名是踩著少林寺傳播遠揚了。
只見他步履穩健地走下臺階來,用手摸著那串好似人骨所磨製的瑩白念珠,氣勢洶洶地怪笑道:
“平日告訴你們,想練武就得下真功夫。
什麼是功夫?功夫是要靠時間磨練出來的。
兩三年的貓腳功夫,遇見大事能頂什麼用。”
火工頭陀邊走邊敲打身旁的金剛門弟子,隨手一招便將他們給打了個趔趄,但那股頹喪的精氣神卻重新振作起來。
隨後看也不看,腳下步伐微動間,就避開一名玄鐵甲士側身揮來的一記陌刀。
旋即探手朝前,一招金剛般若掌重重揮在對方胸膛上,竟然在胸鎧留下個淺淺的五指印。
這甲士更是蹬蹬倒退幾步,頭暈腦脹,耳鳴不止,甚至口鼻七竅都溢位鮮血,顯然受了不小反震的內傷。
又是轉身一記勢大力沉的大力金剛指,戳在另一名身穿玄鐵重甲的甲士脖頸防護薄弱處。
直接將對方的甲葉開出孔洞,哀嚎著捂住咽喉朝後倒去。
“這一掌一指,皆是幾十年的功力,你們擋的住嗎?”
火工頭陀運轉體內真氣,渾身肌肉緊繃,硬邦邦得如同鑄鐵,孤身便衝進南涼堂弟子群裡殺個人仰馬翻。
金剛門外家功夫大成後的造詣,此刻盡數彰顯。
“此人便是火工頭陀?”
獨臂的莊錚和聞蒼松站在不遠處,看著這老漢大紅袈裟下隆起的金剛身軀,不由頓感壓力。
身旁的風波惡已是提著刀蠢蠢欲動。
“應該錯不了。畢竟是能與少林寺公開叫板的人物。”
聞蒼松見他在人群裡大殺四方的神威,雖然內力也就江湖一流高手的水準,可那一身橫練的外家功夫卻屬生平僅見。
便是火工頭陀培養的兩個徒弟,阿二和阿三,在如今這個歲數也未如他這般練到家。
“儘快圍殺之。”
莊錚素來有遇事不慌的定性,在斷了一臂後思慮愈發縝密,當即登上廣場高臺揮舞小旗下令。
命著甲持刀的弟子上前,揹負弓箭的弟子在後,緩緩組成推進陣勢。
然而不待兩相接觸,就見一襲織金黑袍的年輕人自遠處身影閃爍而來。
手裡提著柄名貴長劍,緩步朝凶神惡煞的老漢走去。
待至其人面前,沒有廢話,徑直揮劍刺去。
“來的好。”
火工頭陀一聲暴喝,雙掌合十就夾住這柄幾乎要戳到自己雙眼的名劍【燕支】,咧起黃牙猙獰一笑。
慕容復並未因為這突兀變化而驚動,神情依舊漠然,只是雙掌連動。
鼓動內力之後使出峨嵋派的飄雪穿雲掌,掌力層層疊疊地按在對方金剛身軀上,迫使對方棄劍反擊。
果然,仗著自己皮糙肉厚的火工頭陀被震的體內一陣氣血翻湧,沒想到這不過弱冠的小子竟然修得一身如此高明的內力。
當即便揮動金剛般若掌的勁力打來。
若是正常人的腦袋,被這蒲扇般的大手撕裂勁風地一掌印來。只怕會如小西瓜般“澎”得爆開,甚至最堅硬的顱骨都將碎裂。
而慕容復腳踏周天八卦,身形翩若驚鴻,虛幻不定,讓這一記勢大力沉的掌力給拍了個空。
順勢接過掉落在半空中的燕支,隨手挽了個劍花便再度向火工頭陀揮斬而來。
只是當寒厲劍光數次劃過他的臂膀和大腿時,都只刮出刺耳的摩擦聲。
就好似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金身玉質的佛像。
“喝!”
火工頭陀趁著慕容複眼神流露錯愕時迅猛地拍出一掌,打在他那橫劍格擋的身前,徑直將他整個人都拍出數丈開外。
“尊主!”
“公子爺!”
莊錚、風波惡等人看著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後,持劍滑步落地的慕容復,頓時衝上去將其護在身後。
織金黑袍的年輕人緩緩站起身來,伸手擦去嘴角溢位的血跡,眼神狠戾地看向對方。
他還真小瞧了這位,在倚天原著裡只露個名字,但從未出場過的人物。
原來火工頭陀已將這一身外家硬氣功打熬煉至銅皮鐵骨的境界,距離佛家傳說裡最為巔峰的金剛琉璃體,也只剩下一步之遙。
堪稱世所罕見。
“退下。”
慕容復冷喝一聲,隨即腳尖蹬地,再度拎著劍衝上去。
武學一途唯有勇猛精進,豈有望山而止的道理。
他慕容復若想稱霸武林,圖謀天下,那麼將來遇到的困難將是此刻的成倍百倍。
不進則死!向死而生!
火工頭陀先是神情錯愕,隨後露出一抹感興趣的笑容,“那我就陪你這小兒輩玩玩。”
說完雙手揮動金剛般若掌,一陰一陽兩勁環繞。
陽勁可開磚碎石,折鐵碎碑,陰勁則傷人內臟而面板無異。
慕容復則使出龍城劍訣,腳踏凌波微步在他周身遊走,一瞬間千百道劍光幻化成綿密殘影。
叮叮噹噹的聲響就在他脖頸、手肘、雙臂、大腿處響徹,可火工頭陀依舊巍然不懼。
他將這門硬氣功勤勤懇懇地練了四十餘年,早就打磨得全身沒有明顯的罩門弱點可以找。
可慕容復依舊爆裂地斬出劍,身法滑膩地如同泥鰍。
火工頭陀一時拿他沒辦法,兩人也只能這麼幹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