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在明教五行旗內待了數十年的老弟子看著面前白花花的銀錠，還有在棚內咀嚼乾草的牛羊，不由得眼眶紅潤。

終於，終於有機會回鄉看望老爹老孃，和家裡妻兒過一個相對豐足的年了。

“慕容公子如此待我們，又是火鍋又是酒肉又是牛羊。俺……俺這條性命，以後就賣給慕容公子了。”

陳三兒忽然擤了把鼻涕，對著風波惡神情嚴肅地道。

那些受了賞賜的漢子們也是個個眼神熱烈地望向他。

風波噁心裡一嘆。

江湖江湖，看起來光鮮亮麗，高手飛簷走壁好不瀟灑。

可組成這江湖的大多數，不也是貧苦無衣，又沒有謀生手段的百姓嗎？

他們從小沒有藥膳打磨好的根骨，沒讀過書缺少悟性。只能幹雜役弟子、普通弟子的髒活累活，即使再拼命，也抵不過江湖高手隨意一掌。

慕容復讓這些平庸的江湖人看見了希望，一個你只需要忠心努力，就可以得到賞賜晉升的希望。

這已經不是統領商會的規格紀律了，更像是統領軍隊。

比起內力雄渾的武功高手，這些根骨普通的弟子們就顯得庸碌無能。

可若他們能夠披甲帶刀，聽從號令統一行事，這些人就比南宋朝廷軍餉虧空、疏鬆武藝的禁軍更勇猛。

因為他們比幾十年沒打過幾場仗的禁軍大爺們，更懂得刀口上討生活的苦。

慕容復現在就是要培植這些底層的江湖人，他需要這些人的忠心和韌性。

至於武學和功法，那都是後天可以彌補的。

只要足夠忠心，這些對慕容復都不算是問題。

“慕容尊主有令，堂內部眾原地修整。戌時一到，全堂發往金剛門駐地。”

待得這些人吃喝的差不多了，已任南詔堂功勳殿殿主的吳勁草走近前，朗聲宣佈。

雖然他斷了一條胳膊，可那股不怒自威的氣質還是令堂中弟子發怵的。

一個個噤若寒蟬，開始整理自己的兵刃和綁腿。

經過這一番賞賜，這些原本由五行旗精銳教眾轉化過來的弟子們，各個已是幹勁十足，就等著在新體制的南涼堂下建功立業了。

所以待慕容覆在暖閣內小憩完，神清氣爽地出得庭院。

才發現在火把照曜下，這些人的眼神甚至比焰光更明亮。

“出發。”

慕容復翻身上馬後一勒韁繩道。

“諾！”

南涼堂眾人齊齊高呼。

此刻，這些人已經洗去鉛華，徹底忠心於慕容復。

火把在雪峰山脈內延綿，倒像是一條赤色的火龍擺動長尾，熠熠生輝。

慕容復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閒來無事，便讓聞蒼松將阿二、阿三壓上前來。

看著這將近一天水米未進的兩人依舊頭鐵，悶著臉不肯作聲，遂道：

“我見你們師兄弟二人也算鐵骨錚錚，如何會認賊作父，投了那蒙古人。

你等可知，那蒙古諸部這些年西征南討殺了多少人。

倘若有朝一日，蒙古人侵入中原腹地，攻打漢人朝廷，屠城殺民，爾等便是千古罪人。”

慕容復言辭愈發凌厲。

那阿二的眼睛流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不忍，隨即梗著脖子道：

“成王敗寇，一直都是世間真理。蒙古如今勢大已不能制，我金剛門先投了他們，出力越多，就在蒙古大汗面前有更多的話語權。

屆時，我們金剛門才能庇護更多的漢人百姓，將門內西域佛法弘揚出去。”

慕容復聞言一笑，他就知道，這些帶路黨都是打著傳教的心思。

先引進魔鬼般的侵略者，自己再扮作救世主，便能將教義迅速弘揚開來。

“你說蒙古勢大？我見未必。”

慕容復放緩馬速，“畢竟成吉思汗已經迴歸長生天了。他的黃金家族們在失去權威的領導者後，血脈一代代延續下來，還會像他在世時那般團結一致嗎？”

阿二和阿三聞言都驚訝地看向他，沒想到對方會想到這上面。

“我不否認蒙古人擅長學習別人的長處，作戰勇猛無畏，靠著鐵騎和火器迅速崛起，這些年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可任何強大的勢力，往往都是從內部開始分裂的。”

慕容復怕他們聽不懂，便舉了個例子道：“你們跟隨的那位肩披貂裘的公子，其實汝陽王府的敏敏郡主罷？”

阿二和阿三頓時瞪得雙眼溜圓，和那少林寺內的怒目金剛神情毫無差別，看向慕容復的眼神就跟看見鬼似的。

“那位汝陽王，如今是跟著蒙古宗王忽必烈吧。

忽必烈是當今蒙古大汗蒙哥的同母兄弟，難道對這大蒙古帝國的汗位，就沒有一點想法嗎？”

阿二和阿三忽然脊背生出冷汗，他們就算再愚笨。

常年居住在汝陽王府裡，也知道汝陽王和一群投靠來的漢族文人攪和一塊，組成了個金蓮川幕府。

那些個北地漢族文人先是被宋國朝廷拋棄，又是被遼、金剝削利益，一個個思想激進的很。

宣稱中原之地肥美膏腴，可惜缺少位真天子坐鎮。

言外之意就是一個勁兒攛掇忽必烈揮師南征，先滅金、遼，再伐南宋。

阿二和阿三有時候甚至不清楚，師傅帶領金剛門投靠的究竟是那位威名赫赫但殘酷暴戾的蒙哥汗，還是聰慧睿智，行為更偏向漢人的宗王忽必烈。

“夠了，我師傅這麼考慮肯定有他的道理。除非師傅發話，否則我們兩人是不會投降的。”

阿二一根筋地叫嚷。

“投降？”

換了身織金黑袍的慕容復忽然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們，“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用言語勸說你們投降了？”

阿二、阿三兩人顫慄地看著他的神態，縱然面上帶著微笑，可眼神卻份外冷冽。

“你們既然那麼崇拜蒙古人的暴力美學。今日，我便讓金剛門先感受一下，蒙古人的殘暴手段。”

只見他縱著馬來回在隊伍中賓士，手持馬鞭高喝道：

“南涼堂部眾聽著。

待進入金剛門駐地後，除非這些金剛門部眾主動繳械，跪地投降。

否則高於車輪之上者，通通斬殺！”

“諾！”

南涼堂部眾齊聲應命。

唯獨阿二和阿三對視一眼，看著這背影被火把拉得老長的慕容尊主，眼神裡充斥著恐懼。

他們似乎將厄難的陰翳帶至了自己的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