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在岫雲觀待了兩日了。
王峰心中難免有些失落,看來岫雲觀藏書中也未必有這鬼咒邪術的記載,不然也該有點訊息了。不過好在還有些收穫,岫雲觀那位真人傳授的法門的確有用,王峰不禁有些懊惱,怎的當時沒有請教真人的名諱。
這兩天王峰便待在大殿旁這間屋子,修習玉簡中的法門,如今金劍,搜神葫蘆和曲阿劍都在他的識海之中溫養著。他曾以神魂聯絡曲阿陽君,想告知陽君將曲阿劍收入識海的想法,陽君始終沒有回應,看來是損耗頗重正在休眠。
王峰推開房門,走到大殿前的空場中透透氣。岫雲觀雖然人丁冷清,規矩其實頗多。每日晨昏便有司職道童敲響銅鐘,晨鐘之後便有築基以下弟子在大殿三清塑像前上早課。
修士到達築基境界之後便可不食五穀,不畏寒暑,甚至晝夜不眠。岫雲觀這些築基以下的弟子們,每日除了早課之外,還要負責一些打掃拾柴的工作。王峰在這兒待了兩日,竟沒有一名岫雲觀弟子前來侍奉,他反而覺得清靜自在。岫雲觀不似一個修仙門派,反倒像極了一個恬靜山村。
此時暮鐘敲過,天色將黑,岫雲觀弟子大多回了自己房間,王峰肆意在這大殿之前駐足遠望。
身為金丹修士,王峰的身體機能遠非常人可比,尋常人目力所及不過三五里,而王峰則能看到三五十里之外。
王峰朝著嘉林城的方向極目遠眺,隱約能看出個輪廓,隨著日漸西沉,這個輪廓因為燈火的映照愈發明顯起來。城中萬家燃起燈火,夜幕之下的嘉林城甚至比起白天更加的活力四射。
城西萬仙門的方位就冷清多了,稀稀拉拉沒有幾處燈火。這便是妖族與人族的不同,妖族自來怕火,即便化成了人形,依然難消心頭畏懼。而人類從火中獲得了諸般好處,可以烹飪美食,製造工具,也可以照亮黑暗驅趕恐懼,便漸漸同火親近起來。人族與妖族的衝突,或許都來自於這些不同,習慣的不同,體質的不同,信念的不同。
就像王峰自己,僅僅因為修行速度超越尋常修士,即便被冠上了修行邪法的罪名,也沒有修士會覺得有異,沒有人會為他主持公道,不同便是原罪。世間人也包括修士,大多是黨同伐異的,也是畏懼權勢的,如果不是五靈觀的往事牽扯到了自身,他王峰大概也不會想著為五靈觀枉死的道士們討個公道吧。
王峰心中自嘲一笑,不禁又失落起來,沒人清楚這殺人無形的陰邪法術的來龍去脈和發動方法,便無法防禦和破解,倘若鄧家臨死一博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於非命。更無法確定誰才是諸多慘事的幕後真兇,自己也無法洗脫罪名。目前唯一的證據就只有那個人偶,人偶會否成為破解邪法和追查真兇的契機呢?王峰思索良久依舊是沒有頭緒,便箕踞著坐在地上呆呆的望著頭頂的星辰發愣。
岫雲觀藏書閣中,普明道人逐卷逐冊的翻閱典籍,追查與王峰提供的線索相關的記載。一位長鬚及胸的老道站在普明身後,“師兄,你真的相信那王峰的話?那小賊對自己的來歷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一看就是不肯吐露實情,難免包藏禍心啊。”
“普同師弟,我並非是相信他,而是不相信鄧家。”
“鄧家當年對五靈觀一事處置不公,但是嘉林城同道攀附鄧家,竟無一人肯出來講句公道話。”
“師兄,我知你對這當年舊案耿耿於懷,但木已成舟何必揪著不放。”
“普同師弟,鄧家汙衊王峰修習了五靈觀邪法,但五靈觀當年是有幸存者的,這幾人少的又活了三十年,如今還有一位青洛道友在世。若王峰修煉的邪法來自五靈觀,為何這幾人空耗幾十年不去修這邪法呢?”
“我查過嘉林志,嘉林城建立之時,鄧家不過一箇中等世家,在嘉林城也不出彩。大概六百年前,鄧家出了一位天才,幾乎達到了元嬰圓滿的境界。在他執掌鄧家時,嘉林城出了許多變故,原本的幾大世家在相互爭鬥中逐漸衰落,而鄧家則蠶食了他們領地。最後形成了萬仙門岫雲觀與鄧家鼎足嘉林城的局面。”
“萬事萬物自有興衰,師兄我不是在意鄧家興盛,而是鄧家出了這位雄主之後增加了許多領地。乍一看沒有什麼問題,可是如果把嘉林靈脈與靈脈支脈標註上,就會發現鄧家是有意在搶那些地下有靈脈或靈脈支脈的地點。前段時間鄧家還與我們糾纏下游渡口領地的歸屬,那裡恰巧也有靈脈經過。這並非簡單的搶奪靈氣充裕的領地的問題,若是在這些地點佈置陣法,頃刻間便能毀掉嘉林靈脈。”
“以眼下現狀來看最有能力毀掉嘉林靈脈的就是鄧家,而他們卻說一個煉氣境的散修損傷了靈脈?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寧可相信包藏禍心的是鄧家。”
“師兄多慮了吧?鄧家不是邀請了天闡門坐鎮嘉林城,總不敢戲耍天闡門吧?”
“呵呵,若是連天闡門也敢戲耍呢?”
“啊?這,這,這怎可能?”這普同道人像是見了鬼般張口結舌。
“師弟你且先回去吧。有時間多與普淨師弟聊聊。”普明道人說完之後便不再理他。
“是,師弟先回去了。”普同道人猶自未從剛才的震驚中擺脫出來。
普明道人也是愁眉緊鎖,他翻閱了藏書閣八成的典籍,卻還未能找到與邪術禁術相關的隻言片語。
王峰原本只是看著頭頂星辰發呆,想著小時候在院子裡爺爺教他辨別天上星斗的情景。
“阿峰,你看看那顆很亮的星便是織女星了,牛郎織女的那個織女。”
“爺爺爺爺,那織女旁邊的就是牛郎?”
“呵呵,傻孩子,牛郎星離著可遠了,他在那兒呢,牛郎織女一年才能見面一回,他倆見面要等明年嘍。”
“可是我跟爸爸媽媽已經好幾年沒見了。”
“好阿峰,乖阿峰,快別哭了,你像牛郎織女這樣耐心等著,就快能見到你的爸爸媽媽了。”
王峰想起過往,不禁溼潤了眼眶,手指也不自覺的指著天上的星辰辨別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看過天上的星了。
手指沿著天上星辰滑動,王峰在心中念著小時候爺爺教給他的歌謠,“下垣一宮名天市,兩扇垣牆二十二,。。。。”
王峰念著念著,神魂中卻亮起一片星光,那是之前刻印於神魂的伏羲玉簡的經文,而王峰口中默唸的也不再是爺爺教給他的步天歌訣,他默唸的是伏羲玉簡。
王峰眼神茫然,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背誦爺爺教給他的歌謠,為何會變成背誦羲和玉簡,關鍵是此刻神魂中星光閃動之處,那些烙印於神魂之上的經文不斷湧入他的腦海,最後變成口中無法停止的誦唸。
每當王峰唸誦一句經文,天空中便有對應的星辰灑下一片星芒照射在他的身上,星芒之中有星星點點的星辰偉力融入他的體內。一篇經文誦讀完成,不知凡幾的天上星辰將自身蘊含的偉力分享給王峰。這星辰偉力匯入王峰,淬鍊他的肉體髮膚卻不帶一絲痛疼不適。王峰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肉體堅韌更勝從前。滾滾星辰偉力在王峰體內毫不停留,翻騰數息便紛紛流向他神魂中的伏羲經文,伏羲經文的光芒愈發耀眼。
王峰唸誦經文時眼睛一刻也未曾離開天空的星辰,經文分為三垣四方共五部分,他每讀到一部分天上對應的星域便會熠熠生光,便會有點點星光湧入他的軀體。當他念誦到西方星宿時,自己頭頂這片星域開始投來星芒。
“如果西方星域對應著凡域,那麼其他三方星域是否對應著修真界其他三域?三垣又對應的哪裡?或許等我有能力離開凡域,這便是我尋找其他三域的方向標。”
天空星動,璀璨星芒落於岫雲觀大殿之前,這等天地異象自然早有岫雲觀巡山弟子稟報給掌教真人普明道人。普明道人急匆匆出了藏書閣奔向大殿,他疑心這些異象又與王峰有關。
普明來到大殿左右,發現果然如他所料,星光匯聚之處正是王峰。普明心中震撼,修煉星辰偉力的功法那是上古傳說中的功法,修真界中早已失傳,王峰口中簡簡單單的偶得奇遇卻是修真界無數修士夢寐都難以求得的不世機緣。另一方面他也放心了,王峰真的是福緣天賜資質橫絕的奇才,絕對不會沾染邪術。
普明默默在王峰身後瞧了片刻,重又回到藏書閣查閱典籍,王峰全神關注天上星宿竟是一點也沒發覺。
直至月落日升,東方微明,王峰漸漸停止唸誦伏羲玉簡經文。王峰雖然修行了一夜,卻修行了個稀裡糊塗,只是不斷想著星宿的方位唸誦著玉簡經文,雖然引動星辰之力入體,卻全然不知運用之法。空有偉力不能使用便如揹著寶山討飯,著實可笑。伏羲女神可是上古神話中司職日月執行地位崇高的上位大神,為何玉簡對日月執行提及甚少,難道這玉簡經文並不是完整經文?若是如此,剩餘的玉簡恐怕在其他八位陽君手中,只怕要湊齊玉簡一窺經文全貌不費上三年五載功夫是不行的。
普明道人嚴令巡山弟子不許透露昨夜異象,因此岫雲觀弟子大多不知情。負責敲打晨鐘的岫雲弟子清晨來到大殿前,卻見一位青年修士如痴似傻的坐在殿前空場時嚇了一跳。
“道友莫驚,我只是在這等待普明真人回覆。”
“是你?你怎麼換了副容貌?”
“哈哈,我臨來前服用了易容丹,此刻藥力過了。這倆日憋在房中未出,故而道友不知。”
“嘖嘖,我見你長的也不孬,幹什麼學那些藏頭露尾的鼠輩,還以為是外敵入侵了。”
“是是,道友莫怪,我這就回房去。”
王峰迴到房中關好房門,便聽得門外傳來洪亮鐘聲,這位岫雲道友一把子好力氣啊。
鐘聲悠揚迴盪在岫雲觀上空,岫雲觀低階弟子陸陸續續來到大殿上早課。不大會功夫隔壁大殿傳來一片敲打木魚誦經聲音。王峰側耳傾聽,大概十幾二十個弟子正在隔壁誦經,聲音低沉聽不真切卻語調平緩令人心神安寧。
藏書閣中,普明,普同,普淨這三位岫雲觀中輩分修為最高的道人聚在一處。
“二位師弟,可知昨夜大殿前發生了何事?”
“師兄,難道是那王峰昨夜有不軌之舉?師弟我昨夜研讀經書,並未發現有異常。”
“是啊,師兄,昨夜平靜如常,我也未曾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王峰昨夜在大殿前修煉,引落星辰之力落於他的身軀之上,而他坦然受之。是巡山弟子發現異象稟報給我,我親去觀看了那異象,果然是驚世駭俗。”
“兩位師弟都清楚,傳說上古有修煉星辰之力的功法,然而經歷神魔大戰之後,九州塗炭,許多傳承久遠的道門正統都消亡了。這修習星辰力的道統也在其中。王峰他身具氣運,能得此道統傳承,是我道門的幸運。天道在上,絕不會允許邪佞之人身負道門正統。兩位師弟今後也要多多照拂王峰,使這道統不至斷絕。”
“是。普同謹遵師兄法旨。”
“普淨謹遵師兄法旨。”
“好,你們兩個隨我去見王峰吧。總算是找到了一處相似的記載,也不枉我三日來翻遍典籍。”
王峰在房中聽著誦經聲音,只覺心中雜念消除,說不出的平和,漸漸心無所想如同發呆一般,身體裡卻有氣機彷彿應了天地召喚自行運轉,呼吸之間應了天地脈動。
“王峰公子,貧道三人要進來了。”
王峰迴過神來,“三位真人快請進來。”
普明三人進來便坐於上首,普明開門見山:“貧道遍覽藏書,終於在一卷辟邪護體的法術中查到一段記載。”
“有邪祟之人引幽冥鬼厲,奪人生機,傷人無形,最難防備。唯有調理關元,潤澤水火,陽氣升騰,便可抵禦幽冥侵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