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懷玉哥哥,你怎麼啦?”
“當年,原來是你殺了積翠,竟是你——”關敬賢眼睛發紅,神情狠厲。他一把扯下劉氏的那個玉兔兜衣。
“就是這樣的兔子。當年我去看了積翠最後一面,在她的手中,就握著這樣一片兜衣上繡著的兔子耳朵。也是這樣的繡工。那隻兔子的眼睛用的是鎖繡和松針。我特意找人問過的,這種繡法很稀少,少有繡娘會用。還有這個兔子毛髮的繡法用的是擻和針,這實是繡工大家才能做到的。沒想到那兜衣的主人卻原來是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積翠……”
正在憤怒中的吳敬賢並沒有注意,又有幾個腳步來到了靜安殿。處在恐懼中的劉氏也沒有注意到。她下意識攏緊敞開的前襟。她剛想矢口否認,但看到吳敬賢眼中的悲傷和憤怒,她心中的恨苦馬上蓋住了理智。
她心底湧上強烈的酸澀和嫉恨,“是,就是我。怎麼樣?是我殺了她又怎麼樣?她那樣粗鄙的女子怎麼配得上懷玉哥哥你。”
“你。你……你怎麼可以?……你怎麼能?你還是積翠的手帕交,積翠是那樣灑脫善良之人,終究沒能看清你的真面貌。你怎麼能下得去手?……”
“為什麼不可以?懷玉哥哥明明是喜歡我的,怎麼可以去娶她?你不是說象兔子般純潔可愛嗎?你看我每天將繡著兔子的兜衣穿在身上。我總是想著,懷玉哥哥有一天能夠看到……沒想到,你看到了我繡的小兔子,想的卻還是她?”
“如茵,你怎麼是這樣的人?……這樣惡毒?”
“我惡毒……是啊,我就是惡毒……那一年,那一天,陽光那樣好……我下貼邀請了她和另外幾家的將門小姐一起賽馬,我趁她與那些將門子弟的小姐們比賽時,故意和她一起跑上同一條路。哈哈哈……我早就在她的馬上做了手腳,她的馬受了驚,終於她滾下馬。然後我買通的盜匪,將她姦汙了……暢快,暢快。你知道嗎?是我親自將昏迷不醒的她殺死的。只是沒想到,她連死前居然抓破了我的衣服。可是那又怎麼樣?她還是死了?死了……那樣的賤人怎麼能配得上你?……只是沒想到,即使她死了,你也不願意娶我。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我有哪一點比不上她?”
關敬賢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他見劉氏還是那樣死不悔改,更是狂怒不已。
他一把拔下了劉氏頭上的飛鳳釵,猛地向劉氏脖子刺去。劉氏疼得尖聲叫了起來……
有什麼人湧了進來,可關敬賢象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他手中拿著那枝飛鳳釵,不斷的刺入抽出。鮮血噴濺到他的臉上,身上。他好象無知無覺般,在他的世界裡周圍的一切都淡去了。眼前只有這個毀了他少年愛戀的仇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積翠?”
關敬賢機械的重複著手中動作。劉氏睜著大眼,嘴角居然含著笑意。
她是死在最愛的人的手裡啊。
她的眼前出現了什麼?
她的眼前居然出現了那個美得如仙如畫的潘氏。潘氏那雙大而美的桃花眼正冷冷看著她。
她說,“看,你受到報應了吧。天道迴圈,報應不爽——”
平遠王千萬百計弄到手的潘氏。
那個潘氏那樣美,卻那樣蠢。
她只不過小小的設了一計,就讓她身敗名裂,背上了一個與自家護衛私通的惡名。
只是她死得太痛快了,居然毫不猶豫的就拔下了頭上的釵子,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以前她不明白,為什麼潘氏會那樣的果決,那樣毫不猶猶豫,連自己的孩子都撇下。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那是絕望。她根本從未喜歡過平遠王哪,她是解脫了?
她的喉間有東西還在刺入。
也是釵子嗎?她嚯嚯連聲,她想說,不是刺那裡,應該是在心口呀。
當年魯積翠,那個如嬌陽般明媚的少女,是被她刺中心臟的……
真的好痛啊……
怎麼還沒有死,怎麼還能感覺痛?
是不是當年的她們也和現在的她一樣,一樣痛啊?
蠢啊,都是蠢女人啊。她原來也是一樣的蠢。
是誰向她走來了,她還是那樣喜歡著紅衣,如烈火般張揚的女子呀!
曾經她最好的朋友。
曾經那段青春飛揚的時光……
沒有算計,沒有嫉妒。
曾經她也是那樣純淨快活的人……
……是報應嗎?
一定是吧!
劉氏眼神慢慢失了神采,眼睛裡最後一絲亮光也被黑暗代替了。
她的生命如煙散去。
關敬賢彷彿不知疲憊般,揮著那枝釵子,釵子的尖頭已經卷了起來。他想停下來,他的理智已經迴歸,他知道周圍有很多人圍了過來。
可是他的頭腦居然指揮不了作惡的右手,右手還在機械的揮動。
周圍湧來越來越多的人。
最先來到此處的居然是皇帝。
皇帝年紀大了,他生平也下令殺過很多人。只是這一回親眼目睹,好象還是第一次。
每一次,他下令殺人,從來不會去看殺人現場。
或許因為是第一次,他居然呆住了。
而後頭過來的大臣,或聽到這邊發生事情來看熱鬧的一些人,看到站在那裡的皇帝沒有下令制止,他們也不能越俎代皰,皆保持著緘默。
他們都恭身立在一旁。有膽大的會抬起頭看著,膽小的則低頭閉眼,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卻都沒有離開。
男子也站在一旁,有幾個下屬侍衛向他使著眼色。男子眼睛瞪了過去,拿眼睃著皇上。
這裡是皇上最大,自然要等皇帝老子先發話了。
其實男子也有些發愣。
他原先的設計,只不過讓這兩人在那特製香氣的誘惑下,被皇上發現……
劉氏一個王妃居然與別的男子有私情,劉氏也只有羞而自盡一條路了。
平遠王也是決不可能再讓劉氏活著的。就算是劉氏的孃家,也不會讓她活著。
畢竟是在大庭廣眾,而且是在皇宮裡,在皇帝的眼皮下發生……
世族最重顏面,丟不起這人啊。
同樣的事,如果在大宅門的後院發生,也就是將看到的人全殺了事。當事人可能並沒有多大的事。畢竟,劉氏乃是湖州世族的嫡女,其同胞嫡親兄長,更是當今戶部尚書劉笳。
劉笳其人八面玲瓏,這些年向來與平遠王親近,兩家更是來往頻繁。如果是私下發生了這事,劉氏可能也就是入侍廟禮佛的結果。
男子又聞了聞隔間還在飄出的香氣。
確實很好聞啊。
最妙的是隻聞這一種香氣,是沒有毒的。
他派小廝買通了劉氏貼身待婢茗香、還有關敬賢的貼身小廝墨禾。在他們參加壽宴的隔天晚上,他讓他們幫著點了另一種香。當然這種香,無論是將它放在香爐裡,還是燻在被褥、衣服上都是可以的。
最妙的是這兩種香分開都是沒有毒的。
而且聽沈謹餘說,這分開的兩種香聞了對身體還有好處的。只有先聞了第一種香,後再聞第二種香,才會讓人變得情緒暴躁,頭腦反應也會變得遲頓。
更讓人歎為觀止的是,這樣的毒竟是對人的身體有好處的。
聽沈謹餘說,一個情緒內斂的人,隔一段時間聞一聞這樣兩種香,適當發洩出沉積在內心深處的不良情緒,是有益身體健康的。
可惜,這好處,這兩人是沒法領受到。
男子不禁想到那個被大齊國人談之色變的毒醫,原來竟是那樣一個如謫仙般的人。
那一天,他偶然聽到了毒醫的行蹤。他頂風冒雪在高山雪地上搜尋他的身影十多天。終於見到了毒醫沈謹餘。
他向毒醫說明來意,聽他說是來求一種無色無味,讓人生不如死的毒藥,沈謹餘白袍一甩,就將他丟了出去。
直到那時他也才知,毒醫不但是一個武功高絕之人,而且竟然是一位內心純真如孩童般的人。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可是他不甘心。
他跟著沈謹餘在高山雪地裡幫他採雪蓮。他一直沉默幫著沈謹餘做著他能做的事。如此三個多個月後,沈謹餘才給了他這種香。
他記得,當時沈謹餘這樣跟他說,“沈某的毒從不用來殺人,某的毒都是用來治病的。某是醫者。某雖是毒醫,某的毒都是良藥。某觀你心中有積鬱,給你這種香,可讓你發洩情緒,對你身體大有裨益。”
只可惜,沈謹餘不知道,只要是毒,皆是可以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