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三眼夜叉中間的瞳孔慢慢滾動，像是中彩票時滾動最後的得獎號碼一樣。
當姜羽的名字出現時，像神話中二郎神楊戩的眼一樣射出一道光，照在他身上。
姜羽抬起雙臂擋住這抹在地府黑暗中無比刺眼的金光。
這是什麼？照妖鏡嗎？
不僅問名字……那還問什麼？
性格？靈魂？
幾秒鐘後夜叉收回光，但他的右眼重複剛才的動作，只不過出現的名字是一，照的也是一。
“透過。”
夜叉那幽幽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張開血盆大口……一條鮮紅的舌頭猶如紅毯一樣鋪在二人面前。
“走吧。”小一率先邁入夜叉口中，姜羽跟上。
他伴在小一側後狐疑道：“我剛才看到他耳朵處……是一副對聯嗎？”
說到這裡，小一咯咯咯地笑出聲音：“是啊，額頭上還缺個橫批，姜公子可有高見？”
小一的笑聲傳入姜羽的耳朵，之前經過鬼城壓抑悲悶心情也轉好：“左天右地中為人，前果後因我為終。這是什麼意思？”
聞言後小一好像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清脆的笑聲更加肆無忌憚：“每個地府誕生的時候就有了這夜叉門，只是他們最開始的對聯因歲月侵蝕，沒了痕跡。具體是什麼樣的對子就連夜叉們自己都不記得了。陽安區這副新對子，是我們的新閻王上任時隨手寫的。”姜羽再次為閻王的行為感到震驚：“隨手寫的？”
這，麼，隨，便！
小一笑的合不攏嘴：“是啊，那青面夜叉門也這麼說。他就和你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一副「不可理喻」的樣子。”
“這個夜叉的三眼代表三界，左眼是鑑定天上的靈魂，中間是人間，右眼是地府。當時閻王只是怕麻煩，為了清楚告訴投胎鬼魂這一規矩，便直接寫在上面，這便有了第一句。至於第二句……也許也是一時興起吧。”
姜羽透過小一欽佩的眼神中彷彿看到當年意氣風發的閻王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寫下這幾個大字。
“只是當年他沒想好橫批上添些什麼，便把筆扔了作罷。”
青面夜叉門後是一條幽長的隧道，看上去像是夜叉的食管。
就這樣走到胃裡嗎？
自己不會變成的自助餐吧？
眼前愈發黑暗，不安的情緒湧上心尖，姜羽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和小一併肩。手背在黑暗中碰到小一的手。
他發誓真的不是想要佔小一便宜，這條隧道黑的和上次亂葬崗的結界有一拼，他根本看不清路！
小一本想提起那盞引魂燈照明，可這像血肉組織般的紅牆，會讓他不舒服吧？
想到這裡小一便和上次一樣，拉住他的手腕。
黑暗狹小的隧道里能清楚的聽見兩人交談的回聲，四周密不透風卻有陣陣寒意。
既然夜叉門前都要報上名字，那小一第一次是怎麼報的呢？
“小一，你的名字是誰給你起的？寓意是我所想的嗎？”
小一從姜羽的話裡聽出一抹哀傷，的確是他想的那樣：“對，一——生的結束，死的開始，也是第一個的意思。”
“第一個，第一個引渡者嗎？你生前就是這個名字嗎？誰會給自己的孩子起這樣的名字？這不是……”
詛咒嗎……
說到最後，姜羽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不應該再提小一的傷心事了。
小一卻坦然一笑，手上捉弄似的輕捏姜羽的手腕：“是嗎？可我卻覺得是好事呢……”
姜羽沒能從她的語氣中找到半點生氣或悲傷，她在說這句話時，真的帶著輕鬆和快樂。
那她生前，過的得多不開心啊……
漫長的隧道終於迎來盡頭，一座威嚴恢宏的殿宇正坐落在不遠處……
冰冷的水泥築成它的身軀，幾塊長方形的清冷石板鋪成的路延展到大殿前。
路的兩旁是成簇成簇的彼岸花，紅色的花海一樣望去和三途河的水一樣，血紅一片。
路旁還有四棵剛來地府時看到過的手木，它們均分在道路兩側。
但這裡的手木沒有那麼猙獰，姜羽甚至在手木上看到如同年輪般的金紋。
左邊的兩隻靠在一起做雙手合十祈禱狀，右邊的兩隻各自捏訣。
姜羽認得那訣，一個是靜心除燥的清心訣，一個是明辨是非的明慧訣。
“嘶……”姜羽眉頭一皺停下腳步，發覺事情並不簡單。
在外人眼裡，這四棵金紋手木帶有神佛的悲憫壯然之色。
但在姜羽眼裡這和陽間拉的橫幅有什麼區別？
和學校上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公司里老板掛著“大展宏圖”是一個道理！
“你們這兒的條幅可真獨特。”姜羽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引來騷動。
其中一棵手木“聽到後”，立刻換了姿勢捏訣，好巧不巧，這個訣姜羽也認得，是除小人的訣。
“條幅？的確像……”
“小人？你說誰？我嗎？”姜羽很是不滿，衝著那隻手質問威脅道：“信不信我把你砍了？！”
這手怎麼還諷刺他？
小一笑盈盈地看著姜羽和手木「吵架」，萬年不變的微笑夾雜著欣慰。
看來他已經適應這裡，可以很好地和地府的生物交流了。
小一招招手，右邊臨近城隍殿方向捏著小人訣的手變成手掌緩緩向她們伸來。
此時此刻看上去，這隻手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小貓一樣，緩慢地跑來迎接。
小一：“閻王殿門口的秩序由他們四個看管，如果遇到不聽話的鬼魂會直接抓起來丟到地獄，或者拍扁，捏碎，抻長，反正這點傷對鬼魂來說不會魂飛魄散，算是個教訓。”
姜羽的氣焰頓時消減三分，嚇得他渾身一顫。
這對靈魂沒什麼，但姜羽是個人，到時候四個手木拍他，那還不跟拍蒼蠅一樣簡單？
一句話忽然在他腦海播放：如果施主不懂規矩，那貧道也略會一些拳腳。
“快走吧快走吧，我可不想被扔下油鍋。”姜羽把剛要和手木“握手”的小一推走，獨留還沒感受到小一撫摸的巨手愣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錯覺，姜羽回頭時好像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那隻手竟生氣地衝姜羽擺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不確定，回頭再看看。
那隻手見小一也跟著好奇回頭，便瞬間變成友好地再見揮手手勢。
小一併未發現異常，友好地揮手告別而去。
等到小一轉身的一剎那，那隻手又從拳中掏出中指，對著姜羽狠狠豎起！
陽間有句古話，叫變手比翻書還快。
小小手木怎麼還有兩幅面孔？！
姜羽氣不過準備提著黑無常折回去幹架。
突然一陣猛風颳起，旁邊的手木直接扇來，卻略過姜羽和小一的頭頂，給了這個“國際手”一記大比兜。隨後又不緊不慢地繼續維持“清心訣”的手勢。
看到這一幕的姜羽整個人像是木偶一樣定住了。
手會說話嗎？應該會吧？
清心手教訓了國際手，之後擺出的姿勢明顯是告訴那隻手「稍安勿躁，勿生事非」。
這兩句在姜羽腦海甚至還自帶觀音菩薩的音效。
小一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姜羽只好推著小一的肩膀捂住她的眼睛快速離開：“別看，太殘暴了。”
只是少年的嘴角不自覺的抽搐起來。
我竟然懂它們在“聊”什麼！
完了，沒救了……
我剛才要是上去找明慧兄理論它會不會先給我那麼一個大巴掌？
完了，瘋了吧？
小一的臉上一片溫熱，那是姜羽掌心的溫度。
“好啦，我自己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