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生沒吭聲,陸信火更大了。
“怎麼不說話了?哦!還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專挑人小姑娘欺負?”
張生眉宇間藏著不悅,輕嘖一聲。
不該來。
這時的姜晴的淚已經止住,勸著兩人別吵中還夾雜著幾聲微弱的抽泣。
陸信心煩意亂,索性猛地踩腳剎車!
他咬著牙齦憤憤說著:“下去!這裡不歡迎你!還有把你的臭錢拿走!我不稀罕!”
正巧張生也並未想多待。
他起身,高大偉岸的身影籠在姜晴身上像座壓來的大山,琥珀色的眸子俯瞰著姜晴,只是那隔絕一切情感的眼中依舊沒尋到她的影子,他只是在俯瞰芸芸眾生中的滄海一粟。
姜晴吞了吞口水,低下頭起身讓開,緊張地扣著手指,任由張生走到後門:“那錢不是給你的,把她送回家。”
原本要下車的張生好似想到了什麼又囑咐道:“別讓她再哭了。”
陸信生氣到頂腮,終於忍無可忍地對他破口大罵,順便隨手對他豎起中指:“你說這話不違心嗎?把她欺負哭的是你!現在擱這兒裝什麼大尾巴狼!偽君子!小人!傻x!我呸!”說罷還不忘用後門夾他試圖懲罰他。
陸信是故意的,他看著張生前腳剛跨過門準備離開時按下的開關。
可今日門好像不聽使喚,愣是沒夾到不緊不慢下車的張生,而是隻夾住他長袍的後襬。
但那後襬竟絲滑地從車門縫中抽走,像是清泉般從山壑流出。
看到這一幕的陸信後悔了……
他應該趁張生下車時突然開車的!
摔你個狗吃屎!看你還裝不裝!
沒解氣的陸信猛地踩著油門,他一刻都不想和張生多待。
傻x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下車的張生抬手撐起一把蓮傘,繼續向臨江區的方向前行。
新月皎皎,殘燈搖曳。
而他迎面走來的,是正準備去陽安區尋姜羽的一。
打傘的二人擦肩而過,可他們誰都沒回頭,也沒有出言問候彼此。
紅白兩色在黑夜中形同陌路,又像是心照不宣,各自去往該去的地方……
“md!他就是看你好欺負!”
車上的陸信還在替姜晴鳴不平。
“算了,我也做的不對,可能的確是我想的太容易了吧……”
心好似拼圖空了一塊的姜晴靠在座位上,擠出一絲苦笑。
也不該對誰都掏心……
“姑奶奶,您哪有錯啊!要不是您!我這開了七年的車能把這些釘子戶送走嗎?”
為了哄好如同霜打茄子般的姜晴,陸信甚至用上了敬語,抑揚頓挫硬凹的正經聲調此時卻是比笑話還好笑。
姜晴被他逗的輕笑一聲,壞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天下第二的陰陽師!現在我哥不在,我就是天下第一!嘿嘿!”姜晴向上伸出手臂,食指直指車棚。
見她笑了,陸信也跟著笑起,開心地吹了個口哨慶祝。
只是當餘光瞟到自己略微透明的手時,欣慰的笑容僵在臉上。
是啊……快到終點了……
怎麼忘了自己的夙願……是送所有的乘客平安到站啊……
陸信望向後視鏡的視線壓抑著落寞和不捨,他的目光仔仔細細地描摹著車上的每個角落……和他的最後一位乘客。
“以後再遇到這種人別慣著他,都是第一次做人憑什麼讓著他?他們就是欺軟怕硬看你是女孩子好欺負,你得厲害點知道不!”
“知道啦知道啦!他祈禱別讓我再看見他吧,否則我一定教他做人,收來給你做小弟!”
姜晴作勢擼袖,卻發現自己穿的半袖t恤無袖可擼。
“哈哈,他要是做我小弟,下個路口該直行還是該拐彎我倆都得吵起來,這車還開不開了?”
姜晴想到那個畫面笑出了聲:“你說的在理,那就讓他給你擦車!”
“我看行!”
陸信看著前方的路,慢慢摩挲著方向盤,拐了無數次猛彎的233路這次破例溫和許多。
“對了,你幫我的報酬在零錢箱裡……”
陸信啞然收斂起笑容。
原來那句“那錢不是給你的。”是這個意思……
自己原本就打算把所有積蓄都用來聘請專業人士超渡。
陸信不可思議地眨著眼睛,細細琢磨起那狗男人其他的話。
“別讓她再哭了。”
原來如此……
靈魂傳來輕飄飄的異樣感迫使陸信低頭檢視,自己的腹部已近半透明。
將要耗盡的時間並不允許他再去想其他,男人原本疑惑的眼底最後被釋然一掃而空。
陸信從皮夾克的口袋裡掏出煙盒,點燃那支一直未捨得抽的煙。
“啊?零錢箱?”
姜晴手扒著座椅從後排探出頭,看向零錢箱的眼睛閃閃發亮!
從剛才張生下車說的話,他應該也是投錢了吧?
那他的意思他投的一塊錢是給我的?打發狗呢?
還沒人家陸大哥大方呢,小氣鬼!
姜晴氣嘟嘟地撅起嘴,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嗯,你去找一小姐換成你們用的錢……”陸信笑道:“你家在哪?反正末班車車上就咱倆,當一會兒你的專車?”
“好呀好呀!”姜晴激動地起身想要坐在他身邊指揮。
“你就坐那!我車開的快再把你摔了。”
“啊?之前你可沒這麼憐香惜玉……下個路口左轉,過個燈崗後再右轉應該就快了。”
按照姜晴的敘述,233路逐漸偏軌,斑駁的車身在無人的馬路上馳騁,道路兩旁昏暗的路燈像是歡迎,又像是送別。
“你下車就回家早點睡吧。錢……明天來臨江區終點站拿,反正你看的見我的車。”
“你不會賒賬吧?”
“我是那種人嗎?”
彎彎繞,最後車子停在某個小區四角高樓的樓下。
車燈熄滅,下客門開啟。
夜深人靜,這裡沒有燈,只有天上的星光。
陸信把自己透明的靈魂藏在駕駛座。
姜晴開心地跑到後門臨走還不忘衝著陸信喊道:“明天給你帶煙,你要什麼?”
“紅塔山就行。”
“姐有錢!別跟姐客氣!”
“沒客氣,抽慣了。快走吧姑奶奶,別耽誤我收車。”
姜晴看著眼前漆黑,只有菸頭發出的光亮宛若星芒。她本以為不打燈只是陸信開車的習慣。
“那……明天見。”姜晴掛著笑衝那丁點兒煙火揮手,三步並兩步蹦下了車。
“嗯。”
隨著靈魂消散,最後的約定融於夏日離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