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晴跟在老爺爺身後,順手用白無常給他照亮前行的路。
有了光之後老爺爺慢慢地挪動步伐。
不都說殭屍是跳著走的嗎?
為啥這個老爺爺不抬腳蹭著地走?
是怕摔了嗎?
不對,小一姐姐也沒有一蹦一蹦的吧?
“……”
老爺爺的嘴裡一直唸叨著什麼,只不過當時被夏夜蟬鳴蓋住,姜晴也未聽清。
夏夜清涼,天上的雲彩此時和薄紗一樣隨著夜風,不知要飄向何處。
雖然陸信提醒過姜晴不要輕易靠近這些亡魂以免惹禍上身。
但讓她眼睜睜看著一個頭發花白佝僂著背的老人,獨自步履蹣跚地走在泥濘的道路上。她實在做不到。
老爺爺這顫顫巍巍的樣子,下一秒若是摔倒,都能把魂魄都摔散!
而且他們已經在這片兒地停留十分鐘了!再這樣下去陸信會把車開走的!
姜晴輕嘆一聲,上前一步,雙手扶住老爺爺的胳膊。
在靠近他的時候,姜晴聽清了老人口中的呢喃。
“……吳秀蘭……吳秀蘭……”
他不斷地重複著一個名字。
姜晴上身前傾輕聲詢問:“吳秀蘭?您是在找她嗎?”
老爺爺並未看向姜晴,而是頻頻點頭眼底閃著期盼。
枯瘦褶皺的手顫抖地舉起,卻遲疑地在黑暗中徘徊:“她就在這兒,但我找不到她……你幫幫我吧,幫幫我……”
姜晴點點頭:“那您……”在這等我……
不行!萬一丟了怎麼辦!
她話鋒一轉,拉住老人的胳膊:“那您跟我來,我們一起找她吧。”
姜晴可不想老爺爺再上演一次哥哥那樣大變活人的魔術。
他老人家老了,心臟折騰不起。
自己的小心臟也折騰不起。
白無常的光在黑夜中四處尋覓,最後竟落到一處略顯斑駁的石碑上。
姜晴倒吸一口涼氣,全身汗毛樹立。
這怎麼還有墳?等等,他找的難道是……
老爺爺看到墳的反應和姜晴截然不同。
他踉踉蹌蹌地靠近,想要看清碑上刻著何許人的姓名。
姜晴只能選擇性忽視背後的陰風,繼續帶他找尋。
白色的光按序照亮一個個的墓碑,這裡應該是個墓園。
老爺子每個墓碑都會停下一兩分鐘仔細端詳。
“這個……不是……”
“這個,也不是……”
姜晴則是雙手合十跟在老爺爺身後,連連鞠躬虔誠地道歉:“對不起打擾打擾,無意冒犯……抱歉打擾了,無意冒犯!”
姜晴還在彎腰拜三拜,老爺爺那邊卻沒了動靜。
白無常的一束光灑落,他正安詳地靠坐在一個石碑上,撫摸著和他手一樣年歲久遠的黑白相片。
相片上的老奶奶慈祥地笑已泛黃破損,不屬於遺照的幸福呼之欲出。
“……我來看你了。”
“……遲到了不會怪我吧?”
老爺爺又嘀嘀咕咕對著墓碑說了很多姜晴聽不懂的話。
她知道那是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
遲來的敘舊,遲來的相逢。
老爺爺把手中枯萎的花小心端正地擺放在她的墓前,露出欣慰地笑容後便依偎著她的石碑上睡去了。
靈魂在姜晴的面前變得透明,漸漸消散。
那朵枯萎的玫瑰,是他來這兒最後的證據……
姜晴悵然若失,盯著那朵枯萎的玫瑰花出神。
姜晴記得紅色玫瑰花的花語是:我愛你,每一天。
少女的眼眶泛紅,抬頭感慨著他的靈魂散作星星點點,飄向夜幕……
“……別,別讓那個老頭投胎!別讓那個女人跑了!”
刺耳又幽怨的話語在姜晴身後如同暗箭,少女警惕轉身看到無數的黑色鬼魂如同浪潮般朝著她撲來!
“!?”姜晴眼底閃過的驚慌被她的責任心壓下,原本膽顫的身軀也只往後退了半步,白無常在手中凝成劍型,橫在眼前。
這是剛才追公交的鬼群吧?
可是老爺爺還沒完全消散……
我不能退!
絕不能讓他們過去!
“快抓住他問問是怎麼投胎的!問問那個女人是不是引渡者!”
“快抓住她!”
尖利憤懣的聲音此起彼伏。
沒等姜晴的目光鎖定任何一個目標,一群黑色已然逼近,他們猶如淘汰駭浪將她淹沒!
少女抬頭,鬼群在一瞬間吞沒她視野中的天空!
什麼月明星稀……此刻只有無盡黑暗……
姜晴瞬間被黑暗吞沒,強大的衝擊力將她推倒,白無常根本擋不住這千軍萬馬!
“老爺爺!”
姜晴被鬼魂壓倒在地,無法脫身。
另一些黑色亡魂則是略過姜晴,他們拉扯著老爺爺最後一點,還未消散的魂魄……
“你們放開他!有什麼衝我來!我可以完成你們的夙願!放過他!”姜晴趴在地上,歇斯底里的怒吼。
可黑色的手像是瘋狂生長的藤蔓,絲毫沒理會姜晴的話,糾纏上那片純淨靈魂最後的一點光。
此刻飛落在一邊,斜插在地上的白無常顯得那麼無力……和它的主人一樣。
姜晴趴在地上,絕望地望著猙獰的黑色隨意撕扯快要破碎的靈魂。
“不要!”
一股寒風從身後侵襲,驟降的溫度刺激著面板,姜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撥出的氣也肉眼可見的變白。
姜晴不得不閉起眼縮著脖子,耳邊除風聲外還聽到結冰的聲音。
真的是結冰嗎?
這可是夏天啊!
只是一秒,四周恢復之前的安寧,少女抬眸,被眼前的景象震驚。
老爺爺的靈魂已平安消散,最後的光亮融於夜幕。
而在那光點之下,是那些爭奪的惡鬼們。
此刻他們被冰定格,有了形狀……
無數雙掙扎的手還伸向靈魂最後消散的地方,好似追日的夸父。
一群鬼中有的面露悲傷,有的好似看到希望眼中充滿希翼,有的五官因焦急而扭在一起,還有的面容中竟有一絲羨慕……
原本單一黑色的鬼,姜晴此刻卻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人間的酸甜苦辣。
她不可置信地起身,眼中除了驚訝還有對這“栩栩如生的藝術品”的讚歎。
能凍住靈魂的冰,哪怕是姜火家(姜家的符咒世家)的極品寒冰咒也做不到如此……
“好美的冰雕……”
姜晴自言自語,抬手輕輕觸碰著他們的手臂,不屬於夏天的清涼感從她的指尖傳來。
“簡直是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