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有人倒地悶哼,宴禾聞聲睜開了眼。
便見阿七揹著光,沉著臉,神色不明望著她,衣衫上還在滴滴答答掉著水,離開時好端端戴在頭上的斗笠早已不見蹤影,此刻在長長的眼睫上還沾著水霧。
“他如何了?”宴禾見一旁倒在黑灰泥汙中的宋伯彥,白衣被染得骯髒一片。
“死不了。”阿七簡短答道,正要伸手扶她起來,宴禾撐著手臂自已站了起來,阿七放空了手,頓了頓收了手。
“映雪呢?可有大礙?”宴禾擰了擰衣袖,溼噠噠一片。
“已經醒了。”
宴禾問什麼他答什麼。
本以為她和宋伯彥二人能好聚好散,沒想到這人竟是為達目的瘋魔成這樣……
看來日後還得小心著些才是……
突如其來的疲憊感襲擊了她,再無意關心其他,今日這遭遇屬實也是無妄之災了,“回吧。”
說完,未看躺在地上的人一眼,走出了茅屋,阿七緊跟其後。
“小姐嗚嗚嗚嗚,你沒事吧!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擄你!都怪我,不上茅廁怎麼就會憋死我了呢!嗚嗚嗚嗚……”映雪一見宴禾便撲了過來,哭的分不清鼻涕眼淚。
宴禾卻被逗得噗嗤一笑:“好啦!我這不是沒事嘛!只是,今日的事我自有我的打算,回家之後不許多嘴跟爹孃說,知道嗎?”說著這話。還不忘望向阿七,這話也是跟他說的。
映雪心思淺,小姐說啥就是啥,連連點頭答應。
馬車內映雪替宴禾換了衣物,宴禾這才舒坦些了,透過車窗的縫兒,旁邊淋著雨的男人脊背挺得筆直,有些不忍,但又不知如何再次開口喚他進來……
一路無話,到了宴府,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往日的暑氣也漸漸散了。
宴禾喝了牛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腦海裡滿是白日在茅草屋時一睜眼看到的面無表情的男人的臉……
男人話裡話外依舊恭敬,可宴禾總覺得有哪裡不對……難道是自已頻繁遇險惹他煩了?
思來想去,宴禾走了側門,悄悄打了傘去尋他。
他作為護衛,職責就是保護她,怎麼可以生她氣呢!
她心裡藏不住事,不痛快總要問清楚了才好。
男人赤著上半身,手中摩挲的正是白天遞給宴禾的那枚哨子。
“我說我哨子怎麼不見了,原是被你撿走了……”宴禾故作輕鬆。
她回來後翻遍了換下的衣物都沒找見那枚哨子,可惜了很久,沒想到在阿七這裡。
“既是送了我,那便該是我的東西,你撿到了也該物歸原主!”說著,展開瑩白的手心伸到他面前。
男人視若無睹,轉身披了黑色的寢衣,“小姐無事的話便回吧。”
宴禾更不解了,這人的氣性怎的這麼長!一開口便是逐客令。
她自小也是被慣著寵著的,府中上下誰不是萬事都依著她,生怕她不高興了,可這人倒好,平日裡鐵面無私,眼下竟然跟主子撒氣,她也來了氣。
“我在自已家,去哪裡還要你的批准麼!”說著還一屁股坐在他方才坐過的凳子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得意。
“那便我走。”男人確實拿她沒辦法,燈燭下晃著暖光的臉讓人發不出脾氣。
“阿七!你到底想怎樣!今日的事我也無法預料,你身為護衛,理當護我周全 ,怎的淋了一身雨便想撂挑子不幹了麼!”
“無法預料?小姐想同宋家郎君相見,正大光明去就是了,何苦跑到城外,還讓丫鬟配合演這一齣戲……若今日是其他不軌之人擄走你,若我今日再遲到些,小姐可想過會有何後果……”
腦海裡回想起今日他趕到時的場景。
宴禾閉著眼,髮絲凌亂,那宋伯彥跪坐在她身前,兩人距離極近,一副纏綿曖昧的景象,可他還是冒著被責罰的風險打暈了宋伯彥……
而她,睜眼第一句便問那人如何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今日是我自已做戲?那我問你,我的目的是什麼?若我想和宋伯彥有些什麼,以我晏家財力,就算買個豪華的大宅子專供我享樂也不是難事,我何至於跑去鳥不拉屎的郊外,找個茅屋與他苟合……”
宴禾被氣的說了髒話,聲音也提高起來。
這人原是這麼想她的,呵……
阿七看著她一起一伏的胸膛,也回過神來,她說的不無道理,“那今日為何會偶遇宋家郎君?”
“我怎麼知道!我被人捂了口鼻還發嘔呢!”宴禾沒好氣道。
真是有苦說不清,還遭了這人平白一頓氣……
說完也懶得再多費口舌,氣沖沖向外走去。
剛走出兩步,屋內傳來倒地聲,緊跟著是痛苦的呻吟聲。
她本不願多管閒事的,可鬼使神差想起,他一直是個身中劇毒沒好全的人……
“阿七?阿七!你怎麼了?”宴禾焦急喊叫,地上的人緊緊閉著雙眸,額角青筋暴起,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手臂上青紫色的血管十分明顯,好似裡面的血液就要破皮而出。
宴禾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人扶起,靠在榻上。
她知道他中毒,可還未見過他毒發的樣子,猙獰的樣子嚇到了宴禾,正想轉身去叫楊先生來,地上的人卻忽然猩紅了眼睛,一隻大掌拉住她的衣袖。
宴禾一個不察摔倒在他身前。
男人卻像一隻猛獸,一手禁錮住她的腰,一手掐著她的後脖頸,鋒利的牙齒落在她的肩頭,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宴禾感覺到疼的時候,肩上滲了血。
宴禾掙扎不開,發出嗚嗚的嗚咽聲,不知推搡了多久,伏在肩頭的人忽然沒了動靜。
宴禾聽到門外楊沛的聲音,她便推開男人趁黑跑了出去,連傘也來不及撐。
宴禾跑回汀蘭小築的時候驚魂未定,一身衣裳又溼淋淋的了,她不忍叫醒熟睡的丫鬟,便自已換了衣衫。
肩頭的牙印還在汩汩往外冒著血珠,疼的宴禾直冒眼淚。
當初救他回來,楊先生說過他很危險,自已卻充耳不聞,眼下傷了自已也無法跟爹孃訴苦……
好端端的,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大晚上跑去他房間,這話沒法說……
只能打碎牙齒往自已肚子裡咽,只是他毒發這麼恐怖,不知楊先生何時能研製出解藥……
宴禾腦袋裡思緒眾多,迷迷糊糊伴著雨聲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