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等眾人押住這三個獠人前行,東南一帶一條蜿蜒河流河畔邊上,隱約可見駐紮了幾頂小帳子。
秦凡心道:古獠蠻人居住,多會選擇山穴、樹樁等地,即便建築也是幹欄巢居雙層複式檔的樓房,而現下,他們也能像遊牧民族那樣駐帳居住,隨遇而安,足見人類的適應能力,以及學習能力之強。
周邊地勢平坦,令人一目瞭然,秦凡等人能覷得見這一些帳子,換而言之,獠人同黨也可以發現了秦凡等人,當見到了自己的同伴被擒,心生貓膩,於是統統叫囂著出帳,將幾個人從四面八方圍定。
獠人一方絕大多數都是打著赤腳,衣衫不整,現場也僅僅七八人。
先前被擒的三人,此時可是扯著嗓子,向族人求救,只不過那多半是南方蠻族的語言,秦凡等人一句也聽不懂。
秦凡低聲道:“孔老哥,獠人的數量還是不齊吧……”
孔丙丁點了點頭,那天晚上,攻掠他的接近二十餘人,他道:“也許還有一部分人負責在外頭覓食、搶劫……剩下的人在大本營裡休息。對了,大家必須注意,你們有發現那一個胸前黔刺有蛇樣紋身,手中只持有一面的盾牌的壯漢嗎?”
南方蠻人族時常與猛獸為戰,以及下水捕撈漁獲,水下蛇獸兇物何其地多,他們中有相當多一部分人往往會在身上黔刺圖案,或是紋狼、或蛇、羆等,這一些紋身邪惡乖張,為的是可以嚇唬別的猛獸。當然了,在野獸眼裡,它們未必能看穿獠人身上這一些圖騰符案,意味著什麼。但古蠻人這般虛張聲勢,可以幫自己壯膽,作戰勇悍,自然可以戰無不勝,而沒有“神力”加持者,必然會頹喪非常,戰鬥時容易被一觸即潰。
這一些人身上幾乎都有紋身,孔丙丁所說的那個人,秦凡等人要費一番心力,才能找得到。
秦凡順著孔丙丁的目光,那一個袒露胸脯的傢伙,前胸還真紋有一條大青蛇,他本人的眼珠子凸出,凶神惡煞。別的獠人手上都持有武器,唯獨這個人只有一面盾牌而已。也就是說,這個人負責指揮現場人手,而打打殺殺的事情,自然會有其他人去幹。
果不其然,孔丙斌說道:“這個人是他們的頭領。但大家都得注意,他的腰間別有一根竹筒似的玩意兒,那裡頭有針,一旦對人吐息,針就會飛了過去,務必要小心。”
孔丙丁當時就是意識到對手的暗器,可能還塗抹劇毒,一但被射上,那是防不勝防。
獠方人多勢眾,手中有針,也有盾牌,糅合遠攻近防於一體,孔丙丁急切之間,不敢跟他們糾纏,銀子丟了也就算了,當機立斷。迅速就跑。
現在為了同伴的安危,孔丙丁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
那人頗有眼力勁,在這些人當中,第一眼就見到了孔丙丁。
但他並不能判斷形勢,大笑:“你居然又給我們送錢來,哈哈……”
眾人利慾薰心,都大笑了起來。
“我該怎麼稱呼?”
“我叫石檀摩!”
程處弼不但搶先發問,還要加以評價:“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嘰裡咕嚕說的漢話,很是難聽啊。”
石檀摩大怒:“混賬東西,別瞧你還是一個娃娃,在我眼裡,那也不過是一些肥肉而已……”
他自視過高,即使程處弼是什麼天潢貴胄,此時在他眼中,也就是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而已。
秦凡心道:程知節被賜封為瀘州刺史,可是鎮壓過他們獠人,也許石檀摩知悉情況後,對程知節之子的報復,可是更加瘋狂惡毒。
當然,這得看他們的本事了。
程處弼也是覺得那一個混蛋的言辭之中,帶有人身攻擊,他感到了十分地氣憤,於是拍馬舞斧直迎石檀摩。
不得不說,石檀摩等人之前,也是遇到過性情剛烈,騎有良馬的漢唐人士,但那一些人只不過是武功平平的凡夫俗子,哪裡曾遇到過像程處弼這等血氣方剛,擁有兇悍武力的年輕人,一斧劈出,力大勁沉,一人肩扛盾牌,勉力相抵,啪地一聲,那盾牌被巨斧,給硬生生劈得個稀巴爛,而且程處弼的馬勢迅速無比,一通衝擊,竟將對手給撞得人仰馬翻……
石檀摩等獠人在山林瘴林等地打游擊惡戰,那是一把好手,少有和騎兵作戰的經驗,卻以為自己還是像以前那樣,可以擒伏兕羆這等暴獸那樣,將對手從馬背上扯將下來,用匕首等尖銳物,猛插他們的大動脈,一戰即可擒敵。
然而此時他們才發現,猛男騎在駿馬之上,手中若有武器,那戰鬥力比起真正凶獸也是猶有過之,他們幾個人的防守陣線太過薄弱,沒有任何法子,可以行而有效組織力量相抵抗,單單一個程處弼便被三下五除二給撞得個七零八落。
平原之處,步兵若無堅固的陣勢,以眾敵寡,騎兵是會把步兵給吃得死死的。
“饒命啊,大哥!”
石檀摩等獠人,和先前那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不同,因為他們面臨的對手實在太恐怖了。
即便早早察覺對手來攻,他們舉高盾牌防守,但始終缺乏相應的力量,扛之不住。
程處弼披掛在身,騎著駿馬,戰鬥力比起那天晚上的不作任何提防的孔丙丁,強得多!
大夥們都可以清楚看出,程處弼並沒有打算殺死他們的意思,僅僅用鈍重的斧背砸敵,而且接觸敵手,一沾即起,留了不少的力度,這樣獠人即便有傷,也不沉重。
僅僅如此,那已經將這一些獠人給嚇出陰影來,自然沒有再有心思反抗,統統地繳械跪下投降。
孔丙丁向王大牛使了一個眼色,二者滾鞍下馬,搜尋石檀摩等人的身,將他們身上的暗器之物,統統都給捲走,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程處弼,和先前胖乎乎人畜無害的樣子,那可是截然相反,現下眼神犀利,一如天神一般,石檀摩等人哪裡還敢動,這下子算是徹底地斷絕了石檀摩等獠人翻盤的可能了。
程處弼問道:“你們這些獠人,有自己的家園不好好地待在,來這裡作威作福?”
石檀摩只能完完整整,將自己所知悉的一切和眾人闡述。
原來有一個姓石,不知道籍貫何方的唐人,近三年以來,給予他們山獠人財力等資源上大量支援,不但團結了絕大多數獠人的首領,讓首領將他們家族中的年輕強悍的漢子給遴選出來,他親自教導大家演練軍陣,並且讓他們從劍南道諸地,購置各種各樣物資,運送至他指定野容山等處集中。他們獠人部族的首領們原本就是一盤散沙,缺乏應有紀律等,眼見來了一個那麼出色人物,既然高人運籌帷幄,肯出錢出力,有利好策略,自然答應了他要求。
秦凡心道:這些獠人不習皇化,缺乏文字等相應的知識,行為散漫,然而這個姓石的唐人,居然能透過短短的幾年時間,教導獠人們唐人語言等文化,用財物加以道義將各族獠人加以籠絡、招撫,這般費盡心思,確實不簡單……
他心道:“在我隋唐時,除卻羅藝一脈的良將,還有哪一些將才姓羅的,又或者說他是很出名的讀書人……”
然而在秦凡的心中,一時間還真的覷不準。
程處弼笑了,道:“那不會是我父親帳下的臣屬吧?”
事實上,程知節奉命鎮守瀘州,自然是委派得力助手,招撫獠人。
然而程知節終歸是悍勇的武將,而山獠人大字不認識,那得力之人斷然不太可能是文人,畢竟有句老話是這麼說的,秀才遇著兵,有理也說不清……
而程知節派遣的安撫者,便是那一類能征慣戰的武者。
那武者講軍演武,儲糧備戰等一系列的手段,自然自然地體現了出來。
石檀摩喊道:“我願意給你們帶路,找那一個姓石的傢伙,說一句實在話,我也看不慣他,高高在上的混賬模樣,憑什麼指點我們,做這做那,我本來在林間自由自在,他來了,我的行動就得受到了限制……”
石檀摩就像是牆頭草,在瘋狂地奚落著那個漢人首領。
秦凡搖頭,心道:任何時候,幾乎每一個部族,都有背叛者,以石檀摩這等智力淺陋之人,斷然無法判斷得出和漢唐人戰鬥下去勝負走向,在石檀摩看來,只是單純地不想打這場戰鬥,也許為了不打仗,他甚至不惜將族中有識之士給除去,就好比南宋時候的秦檜,因以莫須有罪名,將岳飛給害死了。
當然了,絕大多數南獠人得見中原漢人先進的文化,心生嚮往,有同化之心,這是後事,但秦凡判斷,石檀摩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斷然不會是這樣求進步的山獠人。
秦凡等人都不是那一類收割人命的冷血狂徒,孔丙丁被搶掠的銀兩算是物歸原主,心情大樂。
程處弼可是趁火打劫,笑道:“見者有份,屆時到了瀘州,你得請我們一併喝最貴最好的酒才是……”
“你放心,保證讓你們大醉一場。”
“……”
眼見戰局大捷,秦凡等人繼續守株待兔,待石檀摩其他的同伴回來,然後將之一網成擒。
石檀摩等一支二十三人,組成的南獠入川先遣隊,算是徹底地交代在這裡了。
當然了,秦凡等人是不會放了他們的,但也並不會濫用私刑將他們給殺死,而是又回到了益州官衙一趟,將這一些獠人統統地交到了司法參軍洪成之手。
也許之前,石檀摩等人在益州或劍南道等其他州郡,有過殺人放火,胡作為非呢?
秦凡等人將他們送到官衙之手,讓洪成等人給看著辦吧!
當時洪成懵了,因為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秦凡等人一出手就將那一撥獠人,給全部給逮獲。
凡事開頭難,流動作案者,只要能逮住其中一個或那麼幾人,順藤摸瓜,或多或少,都能有所收穫。
多行不義必自斃,那一些獠人萬念俱灰,只能接受唐律的制裁了,但他們都表示將來會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不過秦凡等人,挾持石檀摩上路。
原因很簡單,因為石檀摩一來是獠人,熟悉瀘州周遭路況,二來秦凡等人也想透過石檀摩這個小分隊的隊長,將那一個既出錢資,又出力的神秘羅姓人給挖出來。
秦凡安慰一笑:“至於你失陷在益州城內的族人,待查明狀況,沒有犯下人命過失,我們唐人也準他們回去,當然了,你的那一些族人之前犯下過錯,在牢裡那是有必要勞改一段時日。”
石檀摩可不能討價還價,一切只能乖乖地照辦。
在路上,大夥們總不能沒有交流。
石檀摩問道:“瞧你們,可不是普通的漢唐人士誒。”
“廢話!”
程處弼笑道,“你有見過騎在駿馬上,如此英明神武的戰將嗎?”
事實上,單單是秦凡的坐騎青海驄,便是萬難一見,只不過山獠人缺乏眼界與見識,還以為這一匹駿馬也不過是比一般的馬匹英武高壯一點點罷了……
“我也不瞞你說了,在你面前!”
孔丙丁分別指了指秦凡、程處弼,道,“這二人可是我大唐名將的後裔,他們父親曾為大唐國立下汗馬功勞……”
石檀摩問道:“那麼他們的父親是一個人?”
“你找死,胡說八道!”
孔丙丁往著石檀摩的頭殼敲了一擊,“你傻啊,你看他們的氣質、模樣會相識嗎?”
石檀摩捂住了頭殼,疼得眼淚直冒:“這倒也沒有!”
孔丙丁一一介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這位是翼國公秦瓊的兒子秦凡,而另外這一位是瀘州刺史程知節的三公子程處弼。”
“至於我,只不過是長安裡頭的一名普通的商賈,我和僕人來益州做生意,恰好撞上,這不知道是你的福氣,還是不幸!”
秦凡、程處弼淡淡一笑。
功勞是他們的老父親的,自己也不過是投胎投的好,並沒有太多值得驕傲。
但石檀摩聽見了程處弼的名頭,眼睛露出了幾分莫名其妙之色,其中更多的是一種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