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有道:禍害遺千年,好人不長命。
歷史上很多的人物,就是離世得太早,遠的不說,跟前這一位風華絕代的長孫皇后,離開人世時也僅僅三十五六歲。
對於長孫皇后的離逝,最傷心的也許得數李承乾等兄弟,也許李承乾失去母母親溫柔庇護與教導,從此性情大變,和他的父皇漸行漸遠……
秦凡的目光中,藏不住地憐恤、欽慕等複雜情緒,長孫皇后心頭劇烈地一震:這樣的少年郎年紀輕輕,眼神竟然如此憂鬱深邃,他之前的經歷,又是怎樣地跌宕起伏?
長孫皇后的臉上也生出了憐恤的笑意:“秦凡,以後你閒暇時可以多點來探望我,可以來找我說說心裡話。”
通常皇后對下,會宣自稱“本宮”,而和秦凡交流,以你我相稱,簡單直接,溫和可親。
秦凡一愕,他不是不清楚長孫皇后這一句話的份量,如果甲乙雙方論交,甲不喜歡乙,那麼自然不喜歡見到乙,從此之後,他在後宮之中,就多了一尊靠山,而且這一尊靠山硬實非常……
秦凡笑道:“謝謝皇后娘子。”
此時,李治笑吟吟道:“我也喜歡和阿郎玩,請以後多來。”
“阿凡哥哥每天是珍饈署的典薄,哪裡有時間陪伴你閒玩?”
秦凡一陣慚愧,心道:陛下憐惜,宮廷朝典祭祀,以及你們日常的食品筵供等,我均一概不曾參與,回到官署裡,莊新事無鉅細,都會幫自己處理好了,我當這一個典薄其實並不稱職……
當然了,再過上一段時日,皇上就會讓我出宮往著南方去了,當刑天尋龍使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夥們才能相見……
當然了,在此之前,陛下可是嚴令秦凡,對外不要聲揚他的行程。
即便太宗皇帝、長孫皇后鶼鰈情深,但君命難違,自是不會多言。
長孫皇后想到了一事,笑道:“對了,我先前聽了雉奴,提及了關於掖庭宮裡宮女的事情,你認識那一位受傷的姑娘嗎?”
秦凡搖了搖頭。
長孫皇后眼睛彎成了彎月的狀,笑道:“本以為你是心儀這一位姑娘,於是甘冒大不韙,來到我殿前,請求幫助。”
秦凡頭皮發麻,心道:誰讓自己多管好事,長孫皇后都誤會了。
他欠身道:“路見不平,那一位宮女不畏生死,從二樓上縱躍下來,可見之前她遭到的凌辱有多麼地沉痛?如果宮女含冤受屈而死,那麼必然有損陛下、皇后的聖德。掖庭宮有人膽敢恃強凌弱,宮女自危,人心惶惶,我實不願意見到如此。”
長孫皇后點了點頭,道:“在此之前,我也曾敕曉掖庭宮的女官,不得惡意欺凌的年輕宮女,只是三令五申、屢禁不止。”
秦凡自是點了點頭,心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也有權益紛爭,這是無能避免,只能盡力約束。
他道:“據我所知,通常罪犯之女,被押至掖庭宮所受的虐待的程度,更是嚴峻。”
於是,秦凡遂將李璦的小女李婀娜的狀況,和長孫皇后闡述。
聽得長孫皇后一陣蹙眉。
秦凡又道:“還請皇后可以網開一面,廣開言路,宜秉仁義心,對宮女們一視同仁,她們必然更為盡忠竭力,以報皇后大恩大德。”
秦凡將心裡話都闡述出來,至於長孫皇后怎麼做,那是她的事情了。
“秦凡,我之前聽聞你為人正直,俠義心腸,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長孫皇后越發欣賞秦凡,心道:他這個國公之子,原本可以清閒,不理閒事,卻願意為素不相識的宮女勸諫,赤膽忠誠,如果我大唐多一些這一類男子,那該有多好……
長孫皇后笑道,“我會寬恕身份地位低微的宮女,從嚴懲治那一些膽敢攪擾我後宮清淨的女官,也權且當修福延壽。”
“還有,我已著人將李婀娜送至偏殿休養,待她傷好之後,離開尚服局,然後調至其他尚司,免卻遭到原來的女官欺辱。我也會著人暗中調查,將虐待宮女者,揪出來以儆效尤。”
秦凡心道:據說女官規制有六尚二十四司,李婀娜有皇后這一頓提攜,生命是可以得到保證了。
這個結局,也是秦凡願意接受的,他欠身道:“皇后娘娘英明,垂範百世!”
秦凡這一通馬屁,倒是讓長孫皇后心中大悅,笑道:“我發現秦凡你說話,也蠻動聽的,相信都城中,必然有不少姑娘被你的嘴巴迷得渾渾噩噩,如果你有心儀的姑娘,不妨和我一說,我會為你穿針引線。”
言下之意,皇后顯然是想為秦凡做媒。
事實上,一國之母為自己做媒,那可是天大的面子。
秦凡作揖一拜,道:“謝謝皇后娘娘的大恩,我暫時還不想那麼早婚娶。如果沒有其他的事,在下先行告退。”
此地始終是後宮,他一個男子,閒著沒事,和皇后娘娘單獨會面,逗留太久,總不太好。
李治一把扯住了秦凡,奶聲奶氣地笑道:“阿郎,咱們看魚魚去。”
長孫皇后笑道:“你們玩歸玩,不可嬉戲,可不要吵著陛你父皇歇息。”
太宗皇帝在立政殿午休,皇后為了見秦凡,才特意約他到山水池來,足見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現在李治正是精力旺盛,用現代人的話來說,現在的他,就是專門拆家,不知疲倦的熊孩子,誰見誰怕。
長孫皇后向著秦凡不住地眨眼,顯然就是想說:小夥子,你可別心急要走人,幫忙帶一帶孩子。
秦凡倒也不好拒絕,畢竟長孫皇后才幫了他的忙,反正他也沒有工作要幹,權且讓李治給扯住,李治想去哪裡,便去哪裡。
秦凡發現,長孫皇后蠻信任自己,也許是秦凡身份、人品給予了最大的保證,居然沒有安排侍衛跟隨。
“咱們來看魚!”
山水池閣邊上往下俯瞰,可見許多鯉魚在綠水池子裡遊動。
秦凡發現在池畔梧桐樹一角,居然豎立一根釣竿,不細看,還真的發現不了。
也許是太宗皇帝,又或者宮人之前曾閒暇無聊時,曾經待在釣魚消遣。
在當時條件,釣杆普遍用竹竿、樹枝等物製作,而魚絲則是用蠶絲、動物曬乾的皮筋……
釣竿在耐久度方面,遠不如今日的魚竿那麼好,但純天然,簡單……
李治建議:“阿朗,咱們來釣魚?”
秦凡笑道:“釣魚需要誘餌的噢。”
李治道:“地下有曲蟮啊!”
秦凡心道:想不到李治年紀輕輕的一個小屁娃,居然也清楚曲蟮,也許是太宗釣魚的時候,也曾在一旁教導過他。
曲蟮,便是人們常說的蚯蚓。
據說蚯蚓是靠體表呼吸的,空氣悶熱潮溼,它們在土壤泥地下難以喘息,於是挖開地面上的泥土,蠕爬至地表上,此時天陰雨溼,只見一角草原,有著七八條蚯蚓。
秦凡將一條蚯蚓撿起來,摘取了一小半,刺鑲入魚鉤穩定好,剩下的一半放返地面,蚯蚓有很強大的再生能力,他心中不忍,故而網開一面。
他然後將魚鉤投入池子裡頭,持竿坐在了樹頭一角。
事實上,釣魚可以讓人身心放鬆,算是不錯的悠閒活動。
當然了,前提李治不在身邊,自由自在,那便更好了。
畢竟池邊的石階佈滿青苔,秦凡擔心他一頭摔將下池子,那就麻煩了。
而秦凡又不能和李治說,讓他回去,小孩子心性好玩,怎麼可能會答應呢?
不過李治卻是乖巧地盤腿,坐到了秦凡的身邊來,互相陪伴,小聲說話。
李治的小手,指了指東北的方向,道:“阿郎,我發現苑子裡有許多低窪地,冬天並不覺得有什麼,但一到夏天下了大雨之後,低窪地便注滿了水,而且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窪地居然有魚兒。當然了,那一些都是一些小魚……”
秦凡笑了笑:“青鱂等魚兒都是卵胎生,他們會生出了許多比芝麻還要小,還要輕的卵粒,暴風雨過後,會將這一些魚卵從上游一直衝刷到下游去,譬如你所說的那一些低窪地。當魚卵有陽光,在適宜的溫度成功孵化成了小魚兒,憑靠著吃水中蜉蝣生物,於是越長越大,直到有一天,他們個體足夠大了,而被我們發現。”
秦凡所說的,也都是大致上從後世的一些生物學知識,但想到李治也不過是小孩子呢,也不知道他懂得多少。李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覺得秦凡說的有道理,也很是有趣,開啟了對生命學的智慧之光。
忽然,秦凡發現釣竿有觸動感,隨即將竿給拉高去,只見一條黃鯉嘩啦一聲,被拖拉出了水面,尾巴挺動,帶出了一道好看的水花弧線。
“阿郎,你實在太厲害了!”
“魚兒上鉤了!”
“……”
李治不住地拍手叫好,越發地覺得秦凡厲害。
“噓,殿下你小聲一點,你忘記皇后娘娘怎麼囑咐你了麼?”
李治也擔心吵到父親的歇息,趕緊噤聲。
“這一條鯉魚怎麼辦?”
秦凡笑道:“殿下,我建議放生吧!”
現在沒有透明無色的白玻璃,縱然想透過玻璃魚缸欣賞,那是痴人說夢,與其讓李治將魚兒養在了大水缸中,索性將它放回原來的魚池裡。
秦凡也擔心,李治年紀輕,在自己身上學到了垂釣的法門,也嚐到了甜頭,生出了心癮,誰能保證李治學樣學樣,待在湖畔釣魚,而不會出意外?
李治倒是有幾分不愉快,畢竟到手的魚兒,就得放回去。
此時恰好有兩名內侍湊了過來。
眼見李治待在池子邊,而且他身邊還有一名垂釣的男子。
一名年歲較長的內侍道:“大膽,你怎麼可以將殿下帶到這些地方來呀,那可是很危險的!”
這兩名內侍剛才輪值,並不知道秦凡的身份,以為他只是服侍殿下的書僮類的僕從。
一個小書僮居然敢帶殿下到湖邊玩?
李治一旦失足摔進水裡去,那書僮即便深通水性,李治不會溺斃,也可能會受到驚嚇。
秦凡笑了笑,道:“放心吧,殿下安然無恙。”
他一邊說,一邊將魚兒嘴巴的鉤給摘取了下來,隨手一拋,將魚兒投擲入了湖中去。
李治看著那一條魚兒在眼前消失了,心中有幾分不開心。
秦凡開解道:“殿下,只要你喜歡,池子裡頭的魚兒,你要多少,不得有多少嘛?但是,你想,它在池子裡,有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以及朋友,咱們強行將黃鯉給拉取上來,破壞掉它原先生活,黃鯉也不會開心的啊……”
將心比心,李治看著魚兒在魚池裡快活地游來游去,共情下,也是覺得秦凡所說的在理。
但遺憾的是,先前那名年長的內侍,倚老賣老,忍不住道:“你別在這裡妖言惑眾,誆騙殿下了,魚兒哪裡有人那樣的思想,胡說八道,趕緊離開魚池,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魚,果真的沒有思想?
秦凡現在的狀況就好像千年之前,莊周與惠子的辯論,——子非魚,安知魚樂,或不樂。
這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答案,秦凡並沒有和他進行無意義的辯駁,他倒是希望可以憑藉著釣魚魚,給李治上一課,希望他行王者之道,仁心仁術,澤被蒼生。但跟前這個內侍,卻少卻了幾分共情,只懂得闡述自己死板的想法……
“請你們離開吧!”
李治年紀雖小,但察言觀色之下,明白秦凡哥哥,並不喜歡見到這兩個內侍,於是讓他們趕緊走開。
年長內侍冷哼:“陛下,此人身份不明,我擔心有壞人要對你不利。”
他心中不忿,憑什麼自己盡忠職守,最後卻被殿下無情地叱走。
秦凡心道:事實上,如果說李承乾、李泰,並非皇后所生,太子之位並沒有明確地定將下來,那麼李治為了儲存自己,就得小心翼翼,但現下,李治並非眾矢之的,試問誰會吃飽著撐著,會刻意地為難他?
另一個內侍也道:“沒錯,先讓我們檢查他的身份,也許他是壞人呢?”
李治急道:“他是我母后的客人,你們可不能粗暴地對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