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燁覺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相當正確的,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耳鬢廝磨的舉動現在他居然也挺適應。
這事他早就聯絡好翡修鋮了,現在估計人都已經在路上了。他被梁欲白壓著後頸往前走,因為太突然聽見這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反倒有些反應不過來。
一個他處心積慮費盡心思探究了這麼久的問題,居然這樣輕而易舉地被告知了答案。
……他有一種極為強烈的直覺,他又被梁欲白擺了一道。
這種感覺很熟悉,連帶著大腦都有片刻的空白,和舊時候的白噪電視一樣播放著黑色的噪點,腦子嗡嗡的。真要追究細想,那就是和當初他問梁欲白,陸御錦和他是什麼關係,對方毫不猶豫說出男朋友三個字時的感覺一樣。
提問:陸御錦真的是他的“男朋友”嗎?
【你老公電話。】
不否認。
【……我也愛你。】
會心虛。
既雙向出軌又看起來恩愛得要死。這兩人也挺牛逼。
於是再一次提問:他們兩個究竟是什麼關係?
“男朋友”這三個字就變得,是答案,又不是答案了。梁欲白沒撒謊,但回答出的也不是完全的真相。
莫名其妙的。
“……梁敬城?”楊燁眼色深沉,心中又開始浮現亂七八糟的各種想法,強裝著表面上的不動聲色,“你就沒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嗯哼。”梁欲白勾著唇角,走著,說的話又沒心沒肺,“那你想聽什麼?名字只是一個稱呼,你想叫我什麼都可以。”
他是一點都不覺得自已有問題。
“你……!”楊燁一下子停住腳步,有些惱火。
但後頸處壓著的那條手臂還是堅定地,強硬地推著他往前繼續跟著警察走,“哥哥好好想一想,是我故意瞞著你嗎。你有問過我的名字嗎,除了那次後的第二天中午?可那個時候以我們兩個的關係,你都想殺了我,我何必老實回答你的問題。”
“只是一個稱呼,如果真的要比較起來,現在這個名字我用的時間還更長一些。”梁欲白語氣軟軟的,像在撒嬌,“而且我也喜歡哥哥叫我小白。很喜歡超級喜歡。”
“……”
旁邊的警察朝這裡投來了奇怪的一眼。
梁欲白繼續說著,不急不慢,很有耐心像在給楊燁好好講道理:“梁敬城,二十三歲,祖籍福建人,就讀於xx小學,xx中學,中途輟學。父親梁國浩,母親曹玉青,兩人同年死於地震。現為各大酒吧娛樂場所總經理,負責人。”
他笑,“你覺得你認識的這個人,是梁敬城還是梁欲白。你又覺得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哥哥,我真的在騙你嗎,我可是一直都在和你說實話。”
窒息。心臟跳得很快直逼嗓子眼。大腦瘋狂拉響警報。後背滲出一層冷汗!
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穿插著在腦海中快速閃過,超載了,腦子有點暈,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恐懼,讓人頭皮發麻,後背發涼。
【你叫什麼?】
【老闆,我叫梁欲白。慾望的欲,白色的白。】
【你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
【幹酒吧的。】
【為什麼不找一份正經工作?為什麼不能在公眾前露臉?】
【我沒有學歷,找不到正經工作。我是偷跑出來的啊。】
【出了新藥,給你送點試試?】
【我戒了。】
【但回國後一直都待在福建。】
【梁敬城是吧,這裡的負責人是你?】
【哥哥,我真的在騙你嗎,我可是一直都在和你說實話。】
實話。哈哈他媽的。這都是實話啊。這就是梁欲白的實話!
對。的確是實話,是各個角度的實話,但全部都或多或少和實際擦邊,最後又歸為那個霸道無理的主旨——梁欲白只說自已想說的話。
耍我玩真的很有意思嗎?把人當傻子一樣繞來繞去就能讓他格外有成就感嗎?
無力又噁心,楊燁沒有那個力氣和心情去和梁欲白再理論爭辯什麼。他扯下對方還壓在自已後頸上的那條手臂,加快了腳步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他不知道現在身後的梁欲白是什麼表情,也沒那個心思去思考對方現在究竟想怎樣。
腦海中突然又電光火石閃過一句話,和平地驚雷一樣炸開。
【你不覺得我是一個麻煩嗎?】
麻不麻煩是我自已的事……
現在我覺得麻煩了。
“楊燁。”
梁欲白在後邊喊了一聲。聲音很輕。
又來又來又來!我的名字是一個什麼免死金牌的開關嗎?但凡你理虧了但凡你情緒不對勁了,但凡是我想走了!你就突然冷了點聲音把這個名字一喊,和皇帝宣佈聖旨一樣,昭告天下說你不高興了,楊愛卿你現在立馬滾過來哄我是吧?
沒用!同一個招數你用這麼多遍自已都不膩的嗎?!
【哥哥對我真好。】
一瞬間落寞的眼神,和下一秒就風情萬種的飛吻。
【我不知道,可能我真的有病吧。】
平靜又扭曲的表情,又平又穩的語調,月光下凌厲的眼神。
有病就去治!去神經病院!怎麼著,這是沒治好就被放出來了嗎?哪家醫院的醫生這麼不靠譜的就這麼隨便放人?楊燁,你都二十六歲了,早就過了那種天真浪漫覺得自已無所不能能拯救天下的年紀了吧?不會真覺得自已能成為一個人的救贖去改變一個人吧?爛人就是爛人,除了把原本就七零八碎的人生變得更亂七八糟以外還能怎樣!這是一隻能把人往下拉的水鬼!
“……”
餐廳。小提琴。純白的飄花窗簾。黑皮紅底高跟鞋。大鑽戒。
紅綠燈。往來的人。溼黏的空氣。夏天。燃盡了的煙。被父母牽著過馬路的雙馬尾小女孩。
璐璐。送到嘴邊的冰淇淋。梁欲白。
梁欲白。
“楊燁。”
……媽的,叫魂呢叫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