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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無期寄存信

第二天雲谷鎮蒙著雨,街道上的塵土重重得混著雨水沿著坡流進河道,雨下得不大,開玩笑一般只是讓人透著雨水看不見遠處。

雲谷這個小鎮的人應該都很懶,除了趕早市人來人往,怕只有慵懶的貓和狂躁的狗會在其餘時間裡給小鎮增加點活力。今天下雨,小鎮更是睡在一片寧靜中。姜祁離開賓館時也只拿了一個挎包,減輕了雨天的負擔,只是這腳上已經被濺溼的鞋卻讓人難受的很。

雨雖然不大,但這淋著雨,濛著水霧的空氣中還是讓額間的碎髮自然得貼在臉上,半沾著水滴的肌膚被溼漉的頭髮襯出一片雪白。

姜祁不時用舌頭輕輕得舔著沾著雨水的嘴唇,睫毛上也撐著水汽不時用手揉搓著才看的算得清楚。

走到了麵店門口的巷口,興許是下著雨,那個癩婆子也不出來發瘋。姜祁暗自慶幸地吐出口氣,靜默得望著巷子裡頭,那棵高出大半截的楊樹。

巷子裡落著雨,雨滴打在沿著路上的房頂瓦片上噠吧噠吧,積累了大顆的水珠又附不住瓦片掉在一片葉子上——瞬間碎成了幾粒零星,消失在腳下的石磚上。

沒多一會兒,到店裡頭了。

不問東西,存限十年。

還是這款牌子。姜祁怎麼看都感覺這個寄存店親切,不似其他店鋪那樣只顧著賺錢,一個“不問東西”,倒是有幾分人情味兒。

“汪……汪汪!”

柴米個頭不大,叫聲卻很響亮,從尾巴根兒上就搖得厲害。

“柴米,回來,來。”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朝著柴米招手,手臂上搭著大大的袖口,往袖子裡頭看過去……白皙的雙臂……

“真是沒記性的狗東西,誰來你都稀罕。”老闆從板凳上站起來,柴米耷拉著舌頭就搖著小尾巴吧嗒吧嗒地跑到了跟前。

“這狗多大了,看著還挺聰明的。”姜祁躲進了三合院的房簷下,拍了拍附在衣服上的雨滴。

“論年紀,他可比你大。”老闆笑笑,一把抱起柴米。

“你這話說的,就算狗壽命摺合成人的壽命比我大,我啃的骨頭可比他啃的多。”感覺還是說錯了話,還是讓這叫做柴米的狗佔了便宜。

老闆低頭忍俊不禁。整理了下桌子上的賬簿單子。

“我忘了昨天寫在信封上的取信日期了,這我怎麼拿啊。”還是轉移話題比較好,多說虧得越大。“能讓我找下我的信嗎,我把日期改改。”

老闆扭過頭,認真地回答“信寄存了,到日子才能取,現在你也找不到。”

“我這日子不是忘記了嗎。而且你說找不到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偷看我的信了!”想想以前住在大學寢室裡讓室友代寄明信片,每封都被偷看得乾乾淨淨,那可都是包含青春懵懂年少情竇初開……的信啊!

一下子就想到了這老闆,看起來清爽的大小夥子,竟然也做這偷雞摸狗的事。

心想著老闆偷看了姜祁寫給未來自己的信,另一邊老闆從櫃子裡搬出昨天投信的匣子。“這信匣子就這一個口,要倒也得半天,何況你是寄給未來的,沒到日子不可能倒出來,我怎麼看你的信。”

“胡說,哪有那麼邪乎,日子沒到就拿不出來信。你以為你這破信箱還能跟電腦系統似的歸類儲存。”說完,姜祁捧起信匣子,倒過來就是一陣搖。

只聽到信匣子裡,一塔紙互相摩擦,碰撞著信匣子壁發出沙沙的聲音。雖然信口不大,卻也足夠一封信落出來,搖了半天卻什麼都掉不出來。

“沒用的,沒到日子你拿不出來的。到了日子不是你的你也搖不出來。”

姜祁索性向投信口伸進兩隻手指。倒也是奇了怪了,光聽這心想沙沙作響,同時也能感覺到有東西在搖晃,可姜祁的兩個手指就是碰不到任何東西,空空如也的感覺讓她腦袋一涼!

“本姑娘可不信你這個邪,這麼大個投信口,一封倒不出來,就是你這信匣子有問題。”說完繼續用力搖著信匣子。

“啪嗒!”——

一封泛黃的信封從信匣子裡掉了出來。

老闆的瞳孔瞬間放大,整個人怔了一下走了過來。“不可能。”他搶過桌上那封信,想要看看出了什麼問題。

寄存店裡的物件都有自己的作用,就比如說這個寄存信箱就是寄信給未來的。寄信人取信人都必須是同一個人,且取信日子必須在寄信日子到期在內的十年之間。

這寄存信箱用了幾百年,在這寄存信箱裡投下的信件的人數以萬計,但能到日子裡來取信的又少之又少,多少人寫信給未來,最後忘了最初的願望,忘了在這寄存店寄下過的期待。還有些人寄下對未來生活的期盼,卻熬不起時間,早早得走了,而這些信封也永遠沒在了信箱的歲月裡,永不見光。

先不說寄存店開店年數之久,這個女孩第一次來,如何能拿到這封信?除非,她是……

不可能!等了一百年,這信箱他也守了一百年,她以及走了,又怎麼可能真的回來取信!

“哎!你可別耍賴,讓我抓著破綻了吧。”說著姜祁嘴唇一咬!伸手衝著那信搶去,“還說倒不出來,哪兒有你這麼神。”

這封信和所有信紙一樣,只是邊角已經已經泛黃有了些許黴點。封蠟的開口處附著一小層薄薄的灰,蠟也掉了一小塊。

“哎……這信也不是我寫的,看這樣子起碼十幾年了吧。”姜祁用右手食指指腹輕輕得撫著信紙,涼涼的溫度,很舒服。

老闆看向那封信,在信的左上角有一個似星星般的符號……

終究,還是來了。

老闆的目光剎那間多了些許柔和,夾雜著難以言喻的痛,手握做了一個拳頭又緩緩得舒放開。他站在櫃檯旁凝望著姜祁的面孔仔細得觀察這個陌生的丫頭。

站在一旁搗騰信的姜祁根本沒察覺老闆在她身上落下熾熱的目光,忙著看這信的破綻。

“這信已經在這裡面一百多年了。”喉結自上而下得滑動著,他的聲音略帶顫抖淡淡得說著,幾十年了,無數封信投進著信匣子,每封信都長得一模一樣,唯這一封在信角標著記號。又有數不清得人回到寄存店取信,所有掉出來的信封唯獨不見那封在一角標了記號的信,就像那個人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問東西,存限十年。我偏要寫封無期信……”

一個熟悉的聲音反覆得在腦海裡響著。

“哈哈!老闆你又開始瞎掰了,你這店看起來是挺老的,你能不成還能在這做生意做個一百多年。怎麼可能來一百多年的信,再說了,信也不是我投的,難不成我是百歲的老妖精!”手上這封信和所有信都沒什麼區別,想來就是在這信箱裡呆久了,發潮有了這些黴點。

“信,既然讓你拿出來了,你就拿著吧。不是你投的,卻也是你投的。”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輕了不少。老闆注視著姜祁,這面孔,這身形,絕對不可能是她。

可是這信怎麼就掉出來了?

姜祁朝著老闆的臉揮了揮手,打斷了老闆的思緒“老闆!你真應該去參加表演,哈哈。演的真好。你可說了這信給我了,我開啟了別是什麼印表機打的。”剛作勢要撕開信,老闆的視線一直落在這封信上,“等會兒,這要是真的被人寫的,我開啟不會犯法吧!”

“信是你的,只有你能開啟。我說了,掉出來的就是你的信”。

說完老闆的目光轉向那封無期寄存信。

一旁的柴米也坐了下來,仰著腦袋盯著姜祁手中的信。

三合院中那棵楊樹上滿樹的葉子沒了風不再發出摩擦的聲音,只有雨水,房頂瓦片上滑下的一滴滴雨水摔在院裡。

信封被啟蠟,由於時間的緣故,信紙發出嘶咔的聲音。老闆注視著信,姜祁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了血絲,眼眶裡也彷彿有了水樣的存在。

信封被啟開,姜祁將手伸進信封,拿出信紙,紙得背面已經滲出了字跡,小字工工整整得沿著線寫了很多。

“老闆!這,這真是清朝的信。”姜祁瞪大了眼睛,看著手上這張紙,一列列清秀的字跡工整,筆畫間清瘦卻也不失力度。

“不,這是民國時期的寫的。”老闆只是看著信紙的背面,關於這張紙,他記著太多。

姜祁看著左邊的日期,丙辰六月廿四。

“丙辰年是哪一年?”。姜祁凝視著日期,忍不住摸著早就風乾的字跡。

“一個甲子,民國間丙辰年,一九一六年。”

“什麼!這信真是一百年前的!”。姜祁拿著手上輕薄的信紙不敢相信,這信紙是那樣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被碰裂,碎成粉末。

“你怎麼就知道丙辰年是一九一六年,分明是早有準備!”仔細想來,才發現了破綻,姜祁鼓圓了眼珠子瞪著老闆質問道。

注視著姜祁許久,老闆的嘴唇欲言又止得微張著。

最後……

“你的名字裡可是有‘祁’字。”老闆的眼裡透著懷疑滿著期待。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姓姜,叫姜祁。”姜祁不敢相信,這寄存店越發得古怪,先是古怪的方子構造,古怪的信匣子,又來一個古怪的老闆。

你說,人真的會有來世嗎……

若真有來世,我便改名換姓,重來這店取信。古有姬姜,美人也。便姓姜,取字祁。姜祁,你以為如何……

姜祁……

看著老闆低頭若有所思,姜祁便不管開始讀這等百年前的信。

“古有姬姜,時美人也,又聞祁字,今覺甚好。若真有來世名作姜祁啟書信者,盼留。人生來幾十載,有幸逢殊時年少,但時光荏苒不復,恐不能長伴殊旁,故作書寄來世,不知何年再見,但願安好。頊娘丙辰六月廿四日書。”

“這信……”姜祁看著信,感覺背上一陣涼意,“這信在我出生前就寫了?不可能!”

說完一個念頭鑽進姜祁腦子裡,老闆定是個騙子想騙她錢,隨後想一把抓起老闆領子,可惜老闆重提不起來。

“說!是不是你和賓館的人串通好拿到我身份資訊的!說!別跟我在這整虛的!我就一窮畢業生,畢業旅遊都來這偏僻鬼地方,你還要訛我!”抄起信紙,“還一百多年前!整這麼一大串文縐縐的你以為我傻好騙啊!”

“你有什麼值得我騙的。”老闆並不反抗,只是望著她淡淡得說著。

“我,我好歹是個人力,萬一你把我騙得團團轉,騙到傳銷團伙裡……萬一呢……”越說越沒底氣。

“你若不信,便隨你。信算是寄到了。”轉頭目光投向信封角上那個星星似的符號。

頊兒,信寄到了。記憶隨著星星的符號越描越新。

……

“你在幹什麼?”老闆還是那副年輕模樣,頭髮稍長四六分式,米灰色袍棕色長褂。

“畫上我的記號,以後一封封信你可盯好了,這有星星記號的可是我寫的,取出信的人便是我!”元頊孃的眸中似有一片星辰。

“那我一封封信可要留意到何時?你這又不曾寫日期,只留名一個姜祁,萬一這信沒在時間裡,我豈不是空等。”老闆輕輕摟起元頊娘,臉上一陣寵溺。

“我不管,時局這樣動盪,保不齊那天我也不……”

“說什麼傻話,任他皇帝大總統換個幾十幾百個,我在這,寄存鋪在這,誰都不能傷害我們一家。”寄存鋪子停在時間之外,做著時間內的交易,即使老闆不會老去,處在時間內的元頊娘也禁不住時間的流逝。他真正擔心的,是怎麼留住元頊娘。

“我沒法子,你也沒法子,這是唯一的辦法能讓你在我走以後找到我。”

“你才剛嫁進來,不許你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我答應你,一定會找到讓你生在時間外的方法。”

“陸殊,若能同你一起長久那自然最好,但若我沒了。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麼,一定要找到來世取信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