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成不愧是一州的司法參軍,言辭邏輯得當,吐字清晰,簡簡單單七八句話,就能闡述了事件的來龍去脈,而秦凡、程處弼也不是傻蛋,立馬就接收到相應的訊息了。
原來洪成的家人,也在城裡有一家名叫錦繡前程的布行,對外有售蜀錦,而鋪中的繡工坊裡的師傅,技術出色。
孔丙丁來到了布鋪,購置蜀錦,當時他一口氣就要求許多的貨板,夥計覺得他態度不怎麼好,先有幾分不爽。
孔丙丁又要求要見繡工坊裡的師傅,而人家師傅哪裡有空管他?
孔丙丁摸出一塊銀鋌,拍在了桌面上,他以為在京城,人人都慣著他的脾性,師傅、夥計就是懶得管他。
結果雙方几句話不合,孔丙丁就大打出手,將夥計給打倒,幸虧孔丙丁出手有分寸,並不曾傷人性命。
店方有夥計去告官,衙門裡派遣衙差將孔丙丁緝拿。
當然,有句老話,叫民不與官爭。
孔丙丁自詡武功高強,也斷然不可能真和衙差動手,被押送至衙門,經州官審問,原來鬧事之人居然從京城而來,來頭不小,而且還有兩尊大人物陪伴他同行呢!
秦凡、程處弼南下,似乎帶有特殊使命,這天下均知。
然而誰知道,他們是否來益州?
假身份者固然就好辦,官使衙差,逮住他們就是一頓毒打,收押入牢。
萬一,他倆身份是真的?
秦凡是翼國公之子,縱然秦瓊淡出朝堂,但影響力依然存在;程處弼是瀘州都督第三子,程知節性烈如火,勇冠三軍,手握一州軍權。
二位勳貴之後,一旦在益州有失,他們這些官員後果堪虞。
益州一眾官員正是考量怎麼辦時,司法參軍洪成自告奮勇督辦此事,畢竟此事牽涉了自己家人產業,隨即帶手下人來見秦凡等人。
程處弼苦笑道:“我就說孔丙丁那麼一個力大如牛的漢子,怎麼會無故失蹤,原來是被你們給擄獲了去。”
秦凡將孔丙丁,欲尋巧手繡工,繡龍在蜀錦上的情況和眾人一說,洪成等人立馬明白,孔丙丁之前也是這般說辭,雙方可說邏輯上成立,並無異處。
秦凡笑道:“既然事情是一場小誤會,那麼權請洪參軍出面,居中調停此事,小事化無。”
程處弼也點頭道:“沒錯,我那一位孔大哥動手傷人,確實不對,他脾氣是火爆,但人品是不錯的,意思意思,小懲大誡一番就算了……“
“哪裡,哪裡……“
洪成順著臺階而下謙虛道,“都怪我管教下人不力。“
洪晨道:“哥,你怎麼和外人奚落自己人的不是?”
洪成的皺了皺一直沉靜的臉色,急向洪晨使了一個眼色,似乎在埋怨:你一婦道人家就別亂吱聲了,秦凡和當今殿下李恪,也就是他們的幽州都督相熟,這個方案,就是目前的最優解……
洪成讓部下速往衙門,將孔丙丁送回。
秦凡、程處弼身後勢力,就是龐然大物,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再說了,程處弼既提出了賠償湯藥費等,那夥計也不算白被打。
再說了,洪成覺得自家部屬於總仗著自己是一州參軍,便頤指氣使、作威作福,現下有人幫自己管教部屬,也是好事。
眾人這是不打不相識,洪成表示,希望秦凡等人可以在幽州住得兩天,今日不愉快之事,就此翻篇,而且他也會在翌日,請繡工坊的師傅上門和孔丙丁商量,在錦上刺繡龍形方案……
程處弼笑道:“如此這般便是最好了,你們放心啊,那孔大哥出手闊綽,你們施展本事,討得他歡欣必然能獲厚利。”
秦凡心道:昔日這一個傢伙為了尋龍,聽信謠言造局,不惜費錢糧以及人力,深入天坑溶洞下相尋,現下自然不會吝嗇。
洪晨嘟了嘟嘴巴,雖然想嚴懲孔丙丁,而大哥居然還主動諂媚打人者?然而仔細一想,真的可謂是胳膊拗不過大腿,誰讓孔丙丁和秦凡、程處弼相熟?
眾人也閒聊一會兒。
洪成又問及李恪殿下的狀況,朝中秦凡必然熟知。
當然,彼此不曾見面,李恪目前是益州的最高長官,此時作為臣下,洪成表露仰慕心聲,他日秦凡、程處弼回京師,借他們之口,讓李恪聽得有洪成他那麼一個人,那也算值得了。
秦凡、程處弼得知的是,這一些天,有一批不明身份者分批來益州,願意用獵物、獸絨皮等置換鑌鐵、糧秣、藥材、騾驢等物資了,而且這一些人並不像純正的中原人,漢話說得不夠流利,買賣中帶有欺詐、恐嚇的成份,給益州的治安帶來了一定壓力。
秦凡笑道:“理解理解,也許因為有了前車之鑑,你對於我們看似凶神惡煞的孔大哥,才有幾分警惕。”
洪成又道:“據探子回報,他們將所得的物資,分批運送西行,瞧他們的去向,正是瀘州。”
瀘州,正是程知節所管轄的地域。
程處弼喃喃道:“莫非是有人對我父親不利?”
瀘州因為地理環境特殊,千年以來,是一個糅合了漢、獠、僰等多民族的活動地域,隨著唐漢強大,其他民族因為生存狀況而被迫鬥爭,蠻族剽悍非常,恃險瘴毒密林、山間險峻地勢,健步如飛,時有侵掠,在公元627年,程知節奉上命,帶兵成功地鎮壓住了鐵山獠人的動亂,得到了朝廷的嘉獎,這是有史可考,血腥鎮壓只能威赫一時,誰知道這些蠻夷人,會否會捲土重來?
程處弼道:“我回瀘州會和父親說一聲,讓他老人家得小心。”
洪成點頭道:“程校尉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在理。”
洪成覺得,他們的講述得差不多了,表示衙門距離官驛有一段路途,孔丙丁很快就會抵達,隨即告辭。
秦凡、程處弼對視一眼,他們十分懂得做人,讓洪成等人稍候。
秦凡心思謹慎,招手讓先前那一位驛差借一步說話,確認洪成身份。
理論上,那一名驛差應該見過一州的州官,譬如長史、司法參軍等。
誰知道跟前的這一些男女,是否賊喊捉賊?
先前那一位驛差有嘗怯之情,明白秦凡的想法,笑道:“放心吧,秦主薄,他們真的是我們州里的官員。”
秦凡有了驛差的保證,心中一安,除非眼前這個驛差是假的,除非偌大的一處驛館也是假的。
程處弼隨即回到房間去了,取了兩塊銀鋌,交託給洪成,畢竟他們為了釋解前怨,一路辛苦了。
秦凡這一路來或是資助讀書人,或孔武有力的武者,或有各種手工技能者……他所帶的銀錢花得差不多了,這個好人,只能讓程處弼來做。
現場杯盤狼藉,先前的驛差來收拾殘局,程處弼也給了驛差幾文錢,當是他的人工費、食材費用等。
他擦了擦臉,道:“想我等在長安城何其地威風八面,一到益州,便無緣無故地被汙衊為賊。不行了,我渾身上下都佈滿了鐵鏽氣息,還是再打水,多洗一個澡。”
秦凡笑了笑,心道:也許這應了後來人們所說的:傳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
“嗯,兄弟,你舞斧辛苦了,我幫你打水。”
“那自然是好,我先謝過秦哥兒。”
“……”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孔丙丁披頭散髮,一臉頹喪而回,嘴巴里就直吵嚷著要洗澡。
他的高大強健軀體處似乎發出了撲鼻的臭味,味道很負責,似乎夾雜著爛雞蛋、臭肉等……
不過王大牛早就給他準備了幹潔的衣服,以及一大浴桶的清水。
聞知孔丙丁回來了,秦凡、程處弼都開啟房門,前去探問個究竟。
程處弼洗淨身子後,和秦凡都很是疲累,但沒有入睡,畢竟一路走來,朝夕守望相助的好弟兄還沒有回來報平安呢,他倆還是放不下。
但他倆讓王大牛給攔截在了門外,道:“二位公子,我家的老闆似乎在氣頭上,咱們還是別輕易去招惹他,我看這樣子好了,讓老闆泡一會兒澡,待他出來了,我再請二位去見老闆。”
秦、程二人都清楚孔丙丁目空一切,心高氣傲,現在居然讓益州衙差給拘走,多少有點不開心。
程處弼轉身時,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吐槽道:“我覺得,洪成他們這些官員蠻靠譜的嘛,怎麼可能會虐待犯人呢?”
秦凡輕輕地拍了拍程處弼的胳膊,讓他噤聲,別哪壺不開就提哪一壺。
秦凡、程處弼都在房間裡等著。
過不多時,王大牛捧著髒衣裳,去打井水洗晾,路經之時,讓他們過去。
話說,孔丙丁沐浴過後,換上潔衣,溼漉漉的頭髮披散在肩,躺在床上,胸脯起伏,兀自氣憤難消。
程處弼哈哈大笑:“孔大哥,你還是別想太多不愉快的事情,益州之地,多是一些有眼不識金鑲玉的鄉巴佬,你早點歇息。”
秦凡忍不住想笑,程兄弟意指益州州官吧!益州不比京城繁華,但也不算鄉村,他怎麼可以罵洪成等人是鄉巴佬呢?
秦凡剛想扯住程處弼走人,現下的環境還是讓孔丙丁一個人冷靜,免得他性情暴起,將怒火遷到無辜的自己和程處弼身上來,也許過些時日,時間療愈傷痛,他就能不再鑽牛角尖了……
就在此時,孔丙丁忍不住爆發道:“豈有此理,那一些蠻夷人令人討厭……”
蠻夷?
秦凡、程處弼都聽出了幾分不妥!
如果像程處弼所說的那樣,自幼出身鉅富,在京師繁榮地長大的孔丙丁,視幽州地的人是鄉巴佬,那還勉強說得過去,但闡述益州人是蠻夷,那就不恰當了。
程處弼低聲嘀咕:“我看,我們的孔大哥被氣得胡言亂語了。”
秦凡也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孔丙丁道:“二位,你們坐下,聽為兄說說話。”
秦、程二人都是頭皮發麻,心裡不約而同地想道:噢喲,這個傢伙不會是又開始向咱們,闡述龍之物語吧?
孔丙丁既是己方同伴,同伴不開心,秦、程二人也該去開解他一番。
秦凡笑道:“對了,先前司法參軍洪成找過我們,言述了情況,都是一場誤會,老哥你放寬心懷,畢竟這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程處弼隨手抓起欄杆邊上的毛巾,拋給了孔丙丁,道:“孔大哥,你還是擦了一下頭髮,臨睡發溼,容易著涼。”
說一句實在話,據洪成說了,擔心西南有獦獠等人犯上作亂,父親防不勝防,巴不得明天一大早就趕去瀘州通風報信,如果孔丙丁病了,在這裡休養個十天半月,那就不爽了。
孔丙丁也聽話,拿起毛巾擦拭溼發。
“二位兄弟,你們不知道,洪成已經和我交涉過了,謝謝你們幫助。”
說著,他嘆息一聲,回憶道,“我哪裡是為了益州的司法署衙之事而煩惱,衙差們以禮相待,只是回來的時候,在半路上,恰是遇到了一幫類似如狒狒的野蠻人,他們手中持牌,偷襲行劫,因為赤手空拳、寡不敵眾,我身上的十幾鋌銀子都給搜刮光了。”
孔丙丁欲出門購買蜀錦,肯定帶上資費,這一些銀鋌應該是他此行南下近一半的資費了,確實損失慘重。
不過話又說回來,孔丙丁武功非凡,昔日為了保護糧食,可是能戰退一班兒馬賊的,他的蓋世神功呢?
秦凡、程處弼疑惑的眼神,都讓孔丙丁看在眼裡。
孔丙丁道:“兄弟,有所不知,昔日馬賊劫糧,那時天朗氣清,在平原之處,我身邊有一幫家丁,當時我有披皮甲,戴上鋼盔,手中弓箭刀斧俱在,但今日情況不同……”
說著,他又是嘆息一聲。
的確!
這些天奔波勞碌,再加上在衙差那折騰,心力交瘁,而且赤手空拳,在大晚上被一群蠻人偷襲圍攻,擔心還有埋伏,自是無能應對。
不過想來,那一些蠻人可以讓孔丙丁吃癟,料想那是久經戰陣廝殺出來的真本領。
程處弼道:“大哥,你莫要憂愁,明天我們再去找洪成,讓他幫忙調查,將那一些蠻人給一網成擒。”
孔丙丁點了點頭:“只能如此了!”
幾人一路辛苦,早早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