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側過了身子，卻不見有人，心道：我是生性多疑，還是真有人偷偷摸摸地潛入了內殿，躲在柱子的後方？
他忍不住道：“誰啊？”
他不得不緊張，在此之前，太子殿下的東宮十率中的鄭重化，顯然為了討好侯君集的緣故，不惜屢屢開罪自己。
皇上的禁軍之中，難保不會有侯君集、李績這等心腹。
這一些愣頭青，為了報答親恩，此時有殺他之心。
不過很快，他從柱子處發現了一小個人影，將頭給探將出來，原來那正是幾天前，自個兒所認識的晉王李治。
秦凡心道：那可不得了，也幸虧自己情緒穩定，否則先前的一吼，興許把這一個僅五六歲孩童給嚇倒了，他急得從榻上站起，欠身作揖：“原來是殿下，在下叫秦凡，見過殿下。”
“阿郎，我之前見過你和稱心姐姐……”
秦凡聽得李治認識他心中歡喜，又有幾分哭笑不得，心道：稱心是男子，可不是女子，這小子有意這般亂來，雌雄莫辨，這不是活脫脫地要教壞人家小孩子嗎？
“阿郎，我想見見阿耶，沒有吵到你小睡吧？”
孩童的眼睛光亮得很，倒是善良地問候秦凡了，要知道整個大唐江山都將屬於他李治，這太極殿也是他的地方，經李治這麼一說，倒是讓秦凡這個客人，心裡感到有幾分不好意思了。
秦凡笑道：“你父皇在內堂歇息。”
李治道：“那我還是別打擾他了。”
也許，李治一直沒能見到父親。
李世民回來了，無論家事、還是國事，有得他忙活。
李治不曾見過他父親一面，也是正常。
秦凡道：“晉王陛下，你在榻上歇息，反正雨也歇了，我也該走了。”
秦凡也想進入內室去，找李世民討價還價，索取勞動報酬。
畢竟尋龍刑天一使的名號，看似威風八面，但總得有實質性的好處。
……
秦凡是想去搞錢，但市儈自私，說不定之前在李世民心裡的美好形象，就那麼給推翻了，何必咧……
秦凡想要離開時，李治卻是牽住了他袖口。
“怎麼了，殿下？”
“阿朗，你陪我玩……”
“可你不是要見你的父皇嗎？”
“阿耶如果想見雉奴，隨時可以召人與我一見。”
秦凡蹙眉不已，他沒有帶小孩子玩耍的習慣。
那可不是一般身份的孩子，那是大唐未來的國君，如果現在秦凡緊抱著李治的大腿，彼此積下這一份深厚的情誼，也許他會想念自己這位老大哥，不論怎麼樣，順從李治，也是當做是感情上的長線投資。
秦凡笑了笑：“好，那麼我們就一塊兒走一走散散心吧！”
新雨後，空氣清新得很，秦凡倒是希望能在皇城裡走動。
再加上，李治在盛意邀請，他又怎麼可能會拒絕呢？
李治親熱地牽著秦凡的手，興高采烈地走出了太極殿，從通明門而出，一路往西行，秦凡是外人，但李治何許人？
周遭的內侍、禁衛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再加上秦凡丰神俊美、氣質過人，一經詢問，他還是陛下，東宮太子的座上賓，他們一大一小，試問誰會攔截住他們？
二人漸漸地行至一處處錯落有致的庭坊，鼻腔中能嗅聞胭脂飾粉氣息，隨著他們靠近，樓道喧譁，不少妙齡女子越聚越多，都是探頭居高臨下張望，竊竊私語。
“那不是晉王陛下麼，他那身邊那一位郎君好俊美啊！”
“莫不是某一位王宮大臣家的兒郎？”
“對啊，此生可以能嫁給這樣的郎君便好了。”
“你想都不用想，將來出宮去，能找到一個愚笨的農夫便好。”
“哈哈，你才嫁農夫，要嫁一個愚笨的鰥夫。”
“……”
秦凡看過長安平面圖，心中清楚，他們前方是掖庭宮。
此地是宮女們的住所，也關押有被貶責的妃子公主，或者犯官之女。
隋末時天下大亂，百姓吃不飽飯，易子而食的慘劇，那是常有發生，貞觀初年天下大平，國家才得以漸漸地休養生息，民間家庭為了幫補家用，得知宮廷需要大量人力，於是願意賣身為奴婢，進入了掖庭宮來。
那一些宮女的狀況蠻慘的，一天到晚勞作，賺不了多少錢，因為是自身是奴僕的身份，沒有尊嚴，面對主子責罰、刁難，得忍氣吞聲，還得應付掖庭丞、等資歷老一點的女官管理者，甚至是同齡人變相的欺凌……
用現代人的目光而言，所謂的掖庭宮，那便是活脫脫的一座女子監獄。
就當時條件，遠不如今日那麼有開明，掖庭宮的存在，那是時代必然的產物。
秦凡低頭看了李治一眼，心道：掖庭宮多美女，這是人盡皆知，晉王究竟是否小色鬼來的，年紀那麼小，就懂得來逛掖庭宮，如果再大一點，那麼還了得？
但李治忍不住嘀咕：“阿郎，前幾天，我路過這裡，見到有一位阿姊在樓上傷心哭泣，我心裡怪不舒服的，想來看看她，想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傷心，也希望能夠幫幫她。”
秦凡一愕，心道：不得不說，這這個小孩兒還真蠻乖。
在秦凡認知，雖然人的善惡好壞，也許會因後天耳濡目染下，得到轉變，但很多的時候，先天也佔據極其重要的一面。
譬如孔子提及過的，人之初，性本善；而後世人中，也有提及過具備妖魔化，視之為罪惡的化身的超雄綜合體等。
李治顯然屬於前者。
事實上，華夏數千年來幾百位皇帝，李治無法並肩雄才偉略的秦皇漢武，但溫善的一面決議可以排列前十。
她小小年紀，居然同情宮女來了。
事實上，秦凡又何嘗不同情掖庭宮的每一個宮女呢？
為了昭示不凡的王權，掖庭宮那是必然所存在。
秦凡苦笑道：其實你早一點登基，或者立皇后生皇子，父皇龍顏大悅，定可大赦天下，屆時你可以赦換一部分宮女回家去，或者你可以為掖庭宮裡的宮女，要求新增福利……
“人來，你們可不要給她跑了。”
“對，這浪蹄子，就是得該狠狠地收拾掉，你們逮住她，我要將她的這一張嘴巴給活生生地撕爛掉。”
“不要，你們饒恕我吧！”
“……”
秦凡、李治定睛一看，只見東方閣樓欄杆上，只見素衣女郎，跨將下來，白影閃動間，嗅地一聲，重重地落在地上，但顯然她身子骨嬌弱，不住地踉蹌，左右步伐交錯，一頭栽倒在了泥土地上。
“天啊，這怎麼了？”
姑娘從二樓，翻身摔將下來，她這是遭遇了什麼情況？
如果不是一個人不是被逼無奈，又怎麼會想到跳樓？
李治也是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掖庭宮東樓上擠上來了幾名五大三粗的女宮人，一臉生橫肉者，居然還口出狂言，道：“那小青娥，就此摔死得了，當是給咱們宮裡省點米飯錢。等一下，我去到司薄司申報一聲，讓人將她的屍身給處理得了。”
有一個宮人小聲翼翼地道：“可是，小青娥還沒有死啊……”
“你說她這麼摔將下來，人不死，也是沒有多大用……”
秦凡眉頭一蹙，心道：這個女人毒辣殘忍啊，畢竟是一條人命，將人逼殺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還是人麼？
也許之前，她幹過不少這等草菅人命的事情，司空見慣，所以麻木不仁。
先前那一個面生橫肉的女官，還在大言不慚，但眼見旁邊不遠處，站著皇子李治，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趕緊縮回了頭臉，也許像是鴕鳥那樣將頭埋藏在泥沙裡頭裝死，又或者此時已經匆忙下來，處理小青娥的事情……
小青娥摔下來，一旦砸中李治，又或者驚動了殿下，她們這些宮人就得遭殃。
“阿姊……”
此時，李治掙開了秦凡的手，大步追將了上去。
“殿下！”
秦凡不得不追之上去，但讓秦凡比較欣慰的是，李治的表現那是出奇地大膽，至起碼不怕摔在地上的宮女。
李治問道：“阿姊，你怎麼了？”
“殿下，你別動她！”
“為什麼？”
秦凡道：“這姑娘從樓上摔將下來，二層樓雖不算太高，但也有腦震盪的可能，也不知道五臟六腑，還是關節等方面有沒有受傷，如在種種情況不曾明朗的前提下，強行去觸碰她，必然讓她的身體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也不知道李治是否聽得懂秦凡的話，他就是乖乖地一動不動。
“姑娘，你還好吧？”
“我的腳踝很疼……”
那姑娘雙手抱腿，像是蝦米那樣，蜷縮了起來。
“你先別動，我們這就傳召御醫為你看傷。”
事實上，像許多演藝術作品，總描述皇帝的後宮有三千佳麗，他們的身材是多麼地整體窈窕，又是怎樣的區域性豐滿，也許因為保留童貞純情，臉上神情羞紅嫵媚，眉眼之間，偏又風情。
但秦凡發現那一名宮女，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也許營養不良，面黃肌瘦，身子瘦得像是麻藤，臉腮幫子紅腫著，嘴角邊像是又捱了幾巴掌，紫青滲血，顯然這是之前的舊傷，又夾雜有新傷。
看著宮女慘兮兮的模樣，結合先前她在二樓上的慘叫，可以證實她一直遭受到非人的虐待，秦凡還真的動了惻隱之心。
此時，遠方的侍衛發現了狀況，迅速趕來。
秦凡當機立斷道：“你們趕緊傳召當值的御醫過來，說是有人從高空墜下……”
那一些侍衛兀自遲疑，太醫院裡的醫者是為皇族裡的人服務，秦凡只是典薄一職，並沒有資格讓御醫們做這做那的，更何況秦凡要召來的御醫，顯然是為了給一名宮女看傷，試問御醫們會聽從他的安排嗎？
不過，此時的李治皇族的身份，發揮了作用，道：“喂，你們趕緊將王叔叔給我傳召來啊……”
於是侍衛們乖乖地聽從了李治的吩咐，著人召請了御醫而來。
宮牆上，樓上觀望的宮女在數量上越來越多，擔心又有人被擠落下樓，侍衛們趕緊高聲嚷喊，在女官們的協助下，絕大多數的宮人被他們驅散了。
秦凡單膝跪匐在地上，小聲地安撫先前那一個被霸凌，而逼迫跳樓的姑娘，那個姑娘淚痕滿面，也許是因為傷痛難忍，又或者是秦凡的溫聲細語，讓久被虐待的她得到了從來未曾體驗過的體面……
此時，有幾名女官邁著急速的步伐而來。
秦凡認得出她幾個女官，這便是先前欺壓宮女的人。
那面生橫肉者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幸會幸會，我是尚服局司掌長楊青。”
在唐時，內宮設定有六尚。
尚服局，正是六尚之一，主要負責宮人的衣袂妝扮、簪釵佩戴等。
所謂掌仗，可以說是局中的女衛。
的確，如果楊青沒有那麼大塊，還真的未必能壓得住場呢！
也許是擔心這個楊青大大塊了，會嚇著李治，早有幾名侍衛踏步上前，攔截住了他。
李治氣得臉蛋兒通紅，質問道：“你們為什麼要打這位姐姐誒？”
楊青還是佯笑道：“回殿下的話，這個丫頭拭擦器玩，時不時摔壞，我們氣憤不過，所以打她。”
那一名宮女道：“沒有這事，你們是有意欺辱人，故意誣衊我摔壞了器玩，然後分贓。”
楊青臉色一變：“小丫頭片子，事到如今，你還敢頂嘴？”
她的聲音驟然升高了，讓秦凡眉頭一蹙。
楊青繼續道，“好了，這是我們尚服局的人事，不敢勞煩殿下，我們這就將這丫頭片子抬回去療傷。”
楊青目視周邊的幾個夥伴，那幾人立馬明白了，想要將那一名姑娘給撩起拖走。
“我不要！”
也許是之前曾經領教過了這些女人惡毒的手段，宮女被嚇得瑟瑟發抖。
秦凡知道如果這個宮女被楊青的人帶走，瞧著這一些手段惡辣的宮女，一旦折磨人，那就是沒完沒了，宮女就是死路一條。
秦凡輕輕地拍了拍宮女的瘦削的胳膊，道：“好了，我們回將事情調查清楚，殿下已經著人請御醫而來，善後工作，我們會處理，你們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