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瞭解程處弼,他可不是嗜血的兇徒,程處弼之目的,只為震懾這一些吐谷渾人。
程處弼操刀在手,擠眉弄眼地笑著走向了沾罕東,兇邪陰狠的樣子演得非常逼真,如果不是和他相熟之人,誰人能確定他不是在演戲?
“殺死他們,把這一些混蛋給做了!”
“沒有錯,誰讓他們敢欺負我,勇士,你要為我們作主啊!”
“……”
吐火羅族人無不群情洶湧,言行中滿是侮辱輕蔑,巴不得程處弼將沾罕東等人開膛破腹。
沾罕東此時甭提有多害怕。
他身後的一個狗腿子低聲道:“老大,先前迦維什說了,這一些人是來自東方的使節,是什麼意思?”
沾罕東的腦瓜子立馬反應了過來,先前他們尋吐火羅族人時,曾經遇到了一隊屯紮著的唐使人馬,也許跟前秦凡等人和那一些人是一隊的。
沾罕東主動地問秦凡:“你們是想來伏俟王城,見我慕容君主,對吧?”
秦凡笑道:“沒有錯!”
沾罕東佯笑道:“那成了,草原上天氣變幻莫測,幾位大唐的客人想去尋找草原深處的伏俟王城,那談何容易,我們願意引路,帶你們去!”
沾罕東也必須展現出自身的價值,才能避免程處弼宰殺自己。
程處弼嘴角盪漾起了笑容,和秦凡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他恫嚇吐谷渾人,目的也就算達到了。
沾罕東心道:嘿嘿,待你幾個落在我們手上,慢慢炮製你們。
秦凡笑了,道:“你們伏俟王城就在青海湖西南邊,我們也用不著你們帶,只要我們繼續深入,便能撞到其他的族人,他們也會帶我們去,不是嗎?”
沾罕東心中一驚,伏俟王城在草原上神秘得很,外族人鮮有人知,這一個年輕人怎麼能知悉那麼多關於我族的秘辛?
“那這一些扁腦殼還有個鳥用,殺了,殺了……”
程處弼一再叫囂,火上添油,粘罕東等人只差跪倒在地上苦苦求饒。
秦凡道:“你們不許再滋擾迦維什的族人,我自然會和慕容可汗說明此事。其次,你們帶路,引送我們至王城,一路上醒目一點,不然你們就長眠在此地吧!”
“我等自當從命……”
粘罕東與一班兒狗腿子,猶如復活,歡喜得匍匐在地上,用雄渾的嗓音讚美秦凡他們,只不過他們唱歌的內容,秦凡、迦維什等人因為是不同種族,自然聽不明白。
秦凡心裡越發感慨始皇帝“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的高瞻遠矚。
就拿目前而言,粘罕東等人在謾罵什麼,秦凡等人也不清楚。
程處弼道:“好了,好了,別唱了,太難聽了,我雞皮疙瘩都要生起來了,都起來吧!”
程處弼讓吐火羅人取過麻繩來,他親自將粘罕東等人的雙手給捆了起來。
之前他們這些吐火羅人,頗是受到吐谷渾人的欺負,此時自發來幫忙。
“不用這樣吧……”
粘罕東等人都想婉拒,畢竟他們現在的賣相,如同一批在前線作戰失敗的俘虜,那太難看了。
程處弼不置可否地笑道:“敗軍之將不聽話,就得死。”
這語氣斬釘截鐵,可沒得商量。
粘罕東等人噤若寒蟬,乖乖地就範,他們的嘴巴均讓一個大布團給堵上了,還被一根粗麻繩給將數人給串綁到一塊兒。
這樣避免了幾個人從四面八方逃掉。
威風八面的粘罕東等人做夢也無法想象,在自己的家門口,卻像是被販賣的奴隸那樣,被人挾持,沒有任何的脾氣。
迦維什等族人出帳相送秦凡、程處弼。
秦凡笑道:“歡迎你們到大唐作客。”
“可是你們呢?”
迦維什擔心秦凡等人,此行客死異鄉。
秦凡笑道:“出使一事,總得有人去做的嘛,此行再危險,我們還是有機率活著的。”
秦凡寫下藥方子,每一個藥名均留有實藥搭配。
這樣,方便迦維什等人識別。
眾人離別。
程處弼可沒有忘記,迦維什帳子裡那兩大錠赤火色的金子,非得攜著。
他大聲呼喝,驅趕著粘罕東等人上路。
沈燒妹低聲嘀咕:“這個鄉巴佬,太丟臉了……”
秦凡笑道:“程兄弟這麼市儈,興許是為了你,他遇到了能手工匠,請他們將金子給重新打造成精美的首飾送給你呢?”
沈燒妹的臉兒驀地一紅,道:“可是我沒有讓他送我首飾,再說了,我們又不熟悉,他送我首飾做什麼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萬一他對你一見鍾情呢?”
沈燒妹的臉兒變得更紅了。
秦凡識趣地走開了,看著程處弼的背影,心道:兄弟啊,我不該擺你上臺,燒妹她讓仇恨之火矇蔽雙眼,那也太不值得了。其實人生還有許多的事情值得追求,譬如愛情,以及生兒育女,好好生活,我也嘗試激起生命的水沫浪花,讓沈燒妹可以體驗光明與歡欣。
相較於秦凡、程處弼等人對於前程的盼思與祈禱,粘罕東等人便沒有那麼好的際遇,他們遇到了唐方出使隊後,聲名掃地,慚然無語,而且眼見唐營人馬雖少,但軍容嚴整,心中頗是不安。
契苾何力等將士聽得秦凡他們綁了一班兒的吐谷渾細作當嚮導,心裡暗暗歡喜,於是將他們劃分為前隊人馬,和程處弼、侯長方當前鋒。
出於人道主義著想,唐人還是給粘罕東等人騎上馬,也摘掉了他們口中的布團。
程處弼提醒他們,不要耍弄花樣,否則飛箭無情。
西行出使隊的前鋒人馬,無一不是頭角崢嶸之士,若不是擁有百發百中的射術,哪裡有資格加入?
所以,粘罕東等人也不敢拿自己性命,來測試唐人將士的本事。
隊伍不住地深入往湟水谷地。
在這一片草原上,偶然可以遇到吐谷渾族人在放牧,契苾何力、程處弼也沒有擔心沾罕東等人會對外求救,胡說八道,遇到了同族人,只是讓他們照實在說,己方動向,無需隱瞞什麼。
草原上的牧人並無廝殺準備,放馬牧羊,普遍身無鎧甲,手無武器,唐軍陣營中,人人都具備鍪甲戰馬刀矛,而且尚有整整十車弓弩羽箭,這武裝之強盛,令人震撼。
尋常遊牧人,如果會硬懟這一幫唐人戰士,那便是得一個死字。
正是如此,遊牧人發現沾罕東等人的表現太對勁,也不會多說什麼,為了不攤上麻煩事,自然遠遠避開。
沾罕東等人認清楚事實,也沒有急著對外求救,也許只有帶這一批唐人使隊來到了伏俟城,謁見慕容可汗,才能功成身退,逃出生天。
只是沾罕東為了截迦維什的吐火羅族人,一路辛苦,卻什麼都沒有撈到,而且還被像被販賣奴隸那樣,這樣一口惡氣,越發感到難受。
那也沒有法子,誰讓他們今天倒黴呢?
也幸虧能撞上秦凡等心性平淡,手段溫和之人,若是遇到了不然多半會丟掉性命呢。
眾人就是這般走了兩天,湟水谷地因為地勢較低,形成有許多靜美湖泊,眾人倚水逐流而休憩。
這一天黃昏,落日藍天清水綠草原,交相輝映,置身與此,有一種如同陷入夢境,無拘無束。
秦凡飛馬而來,給許喁喁、沈燒妹送來了晚餐。
秦凡的餐盒中,可是給她們送來了之前,不曾見過的烤魚。
沈燒妹問道:“這究竟是什麼魚啊,味道不錯啊!”
“湟魚!”
湟魚與別不同,可能要適應鹹水湖,渾身上下,除卻臀鰭等少數幾處位置,進化得基本上沒有幾塊鱗片,體形似紡錘,色澤偏黃褐,夾雜有灰等……
只不過,因為秦凡出手了,現在湟魚也烤熟了,自然也就呈現了金黃顏色了。
秦凡笑眯眯地介紹道,“我們西向有一個美麗靜美的湖畔,名曰青海湖,那裡生長著一種獨一無二的魚兒,便是我們現在所吃的湟魚。”
在秦凡魂穿之前,在他的世界而言,因為環境等條件制約,青海湖以及周邊的河流範圍逐漸縮小,湟魚已經演變成為了保護生物,可不許烹調。
但現在的狀況,可不同了!
湟魚,可是像遊子思鄉,會洄游青海湖產卵。
秦凡路過每一條水域,發現粼粼波光,俱是湟魚,而且在谷底草原上的牧民,甚少有捕魚烹調,所以湟魚氾濫。
秦凡趁著隊伍休整時,摸出了之前在長安帶來的漁網,撒了幾把網下去,擄走了一批魚。
但秦凡這一支出使隊,足足有七八十人,如果他一個人要大夥們,品嚐洗乾淨開膛破腹,添上佐味料的烤湟魚,而且還要管夠,那是說什麼都不可能的。
秦凡只能偷偷摸摸地給身後的許喁喁、沈燒妹開小灶罷了。
“走了,你們慢慢地品嚐。”
說著,秦凡也就走開了。
馬車上,許喁喁、沈燒妹已經混得很熟稔了。
沈燒妹發現在鄯州的義父李玄運,沒有派遣追兵過來,也感到了在隊伍的安全,遂用纖細玉指解開了身上鎧甲納涼,問道:“喁喁,我很納悶,你明明一個女孩子,怎麼要追隨整一支唐人出使的隊伍?”
許喁喁道:“秦公子文弱,我是他家的侍者,這一路上要看顧著公子。”
沈燒妹道:“秦凡公子哪裡像嬌生慣養的主兒,待人寬厚不苛,我們上上下下都喜歡蠻欣賞他,而且——”
她看了窗外一眼,道,“這一段時日來,都是他在照顧著我們呢,他的知識面非常廣。”
譬如說,這一次吃湟魚。
許喁喁笑道:“那倒也是!”
有美食,兩個女孩子心情舒悅,話也就多了起來。
沈燒妹道:“對了,你是女子身份,秦公子會不知道?又或者我該問,除卻我之外,無論是秦公子,還是契苾主使,整一支隊伍裡頭,都無人得知你是女子身份?”
許喁喁點了點頭。
沈燒妹不可思議地道:“天啊,你隱藏得那也太好了吧?”
沈燒妹又道,“不可能吧!”
“正如你沈燒妹那樣,混在我們隊伍裡頭瞞天過海,誰說不太可能?”
沈燒妹:“可是我的行蹤,最後不還是被洩露了?你想啊,如果說其他人因為條件制約,沒能發現你真正的身份,但秦凡少爺和你朝夕相處,怎麼會不知道你是女子?”
“喁喁,這一路以來,從長安直到鄯州,千里迢迢,秦公子都安排你一個人坐馬車,待在隊伍的最後方,也不派遣其他人馬來打擾,顯然就是清楚你是女子的身份了。”
許喁喁也覺得有幾分對路,問道:“不是吧,那為何他要幫我隱藏?”
沈燒妹道:“也許他生怕戳穿你的身份,彼此尷尬,心裡捨不得你離開,索性為你隱瞞了。”
說著,她嘆息一聲:“你家的公子爺,要比我們想象要聰明得多,難道不是嗎?最起碼,他心裡裝著了你,無時無刻,都在為你著想啊!”
沈燒妹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麼事情,而要待在他的身邊,但紙是包不住火的,難道你想瞞住他一輩子啊,將來你打算怎麼樣啊?”
許喁喁此時的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沈燒妹喚醒了她心扉深處的困惑。
沈燒妹看到了許喁喁此時一聲不吭,臉色也不大對,心裡肯定了一個事實。
許喁喁多半喜歡秦凡啊!
只不過秦凡對她,是主僕朋友間的情誼,還是男女間的情愫?
許喁喁尋到了墨家信物金甲墨氅,完成了義父囑咐,下一步便待在秦凡身邊,聽從他的差遣。
如果許喁喁是男兒身,一直追隨秦凡,那沒有太大的所謂。
偏偏許喁喁是女扮男裝。
隨著時間推移,這一位丰神俊雅的公子哥兒,佔據著她心扉的位置,也越來越大了。
她清楚,秦凡是勳貴之後,自己是配不上了對方。
但許喁喁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狂想,歡悅之情一如野草那樣在心隅瘋長,勢不可遏。
沈燒妹道:“我覺得你將來只有兩個抉擇,第一就是嫁給這位秦典薄,但你想啊,他這一類青年俊彥多半得三妻四妾,你嫁給他,斷然不會是正妻,而是當妾室,說不得天天受大房的惡氣,你們的孩子也是庶出。”
許喁喁很詫異,一直待人高冷的沈燒妹,居然推心置腹地和她說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