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希望沈燒妹大仇得報，但她這一輩子如果想親手手刃仇人，那多半不可能了，實力本就不允許。
李玄運是一州刺史，守把鄯州，連吐谷渾的數以萬計的精銳，費盡心思也無法扣關而入，試問沒有李玄運的允准，城門不開，沈燒妹一個弱質女流，若想西行，又怎麼能如願呢？
在秦凡看來，沈燒妹只有將仇人交給時間之神了。
興許仇人早早就病死了，即便沒有病死，再過上幾十年，也會死的。
只不過無法親手報仇，沈燒妹這一輩子都只能活在了仇恨中，如行屍走肉，無法開心得起來。
李玄運嘆息道：“我家養女就是頑劣，二位莫要見怪。”
秦凡笑道：“沈小姐是真性情，並無大礙。”
他和何力眼見出現這麼一段小插曲，眾人既已散去，筵戲也無謂再續，便下去歇息。
鄯州傍依湟河平原，氣候溼潤，不巧的是，他們又是遇上了連綿煙雨的天氣，這大半個月都是溼雨天氣，教秦凡、程處弼等人，都是叫苦連天，不得不留多兩天。
秦凡平日裡沒事都會看書，每到一處州郡都會寫信件給父母報平安。
大唐設定館驛，不但安排隨行官員人馬的食宿，還有郵寄的功能，只要錢給足，他們便會將信件送到客官指定的範圍。
秦凡來到了秦州之後，被滂沱大雨水的天氣所警醒，急修書兩份，分別給了孔丙丁、司馬德鍾送去，懇請他們著佃農多在莊稼地出力，盡一切能力在秋收之前多收穫稻麥等農作物，萬不要想著囤積居奇，當全力滿足朝廷對於糧食的需求……
雖然信件內容顯得古怪，秦凡猜測到孔丙丁、司馬德鍾看到後，必然會訝異，但想來他們念及交情，也會遵從自己的意思。
待天氣晴朗，李玄運率領親衛，送秦凡等人出城。
十車的弓弩羽箭，李玄運也安排有健馬拉動。
秦凡安排姜家兄弟，負責這一批新武器的管運。
姜風、姜雨原本是獵人，擅長雙腿跋涉，但騎術一般，但騎術不精熟可以再練，他們兄弟有程處弼等驍騎教導騎術，走上了十幾天，騎術也漸漸嫻熟。
秦凡暗暗囑咐獵人兄弟，萬一此行不測，他們不敵吐谷渾的勢力，必須將這十車的武器，連著馬車也給一把火給燒得個乾淨。
秦凡的話頗讓人感到氣餒，但他說的也俱是大實話。
這十車的武器如果被吐谷渾人擄去，興許就會用來打擊在他們唐軍，或者唐人百姓身上。
所以，將之毀滅更佳。
隊伍開撥不久，許喁喁來尋秦凡，低聲闡述了幾句。
秦凡來到了她馬車去看時，嚇得大驚失色。
馬車上坐著了一名白袍銀甲小將，仔細一看，那人鵝蛋臉兒，眉目清秀，那不是沈燒妹嗎？
她就是不服氣，一定要出鄯州，恰巧見到許喁喁的馬車，便一頭鑽將了進來。
話說當時，許喁喁當時發現到沈燒妹在馬車上，剛要出聲時，沈燒妹卻是用匕首堵在了自己喉嚨，威脅許喁喁如果膽敢對外聲張，那麼立馬自刎當場。
許喁喁被逼迫得毫無法子，只能穩住她。
鄯州的守軍也沒有巡查車隊，給他們放行。
事實上，絕大多數的貓咪遇到了陌生人，都會警惕十足。
一字並肩王卻比較另類，性子比較親人，肥貓視沈燒妹為安全的物件，即便自己的巢窩被一陌生人佔據一隅，但也沒有吵著嚷著。
肥貓一直待在了沈燒妹的腳邊，打量著她，眼睛睜得像寶石一般。
也幸虧肥貓表現平和，不然嘈動聲必然驚動城門守衛。
待眾人出城之後，許喁喁迅速地來找秦凡商議。
秦凡苦笑：“我的大小姐啊，你可知道此行很危險，你的養父找不到你，可是得氣急敗壞的。”
許喁喁心道：我家的公子，和她認識的啊？
雖然沈燒妹一身的戎裝，但許喁喁也是能判斷得出她是女子身份，畢竟沈燒妹身材豐腴，五官顏值也太高了。
瞧秦凡的訝異模樣，也明白來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沈燒妹冷道：“還是那麼一句話，你們將我送回鄯州，我便自刎。”
許喁喁哭笑不得道：“姑娘，你的性格很倔強，但你為什麼要到吐谷渾，那可是九死一生之地。”
冷不防，沈燒妹道：“可是你也是女子，不是嗎？”
天啊！
許喁喁火速看了秦凡一眼，臉色一紅，想不到自身最大的秘密，竟是被人喊破了，急道：“你胡說八道，我哪裡是女子，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你在含血噴人。”
沈燒妹沒有吭聲了，繼續咄咄逼人。
她有一定的洞察力，這一輛馬車是許喁喁獨有的，女兒家的車廂裡頭瀰漫著一種純天然的女兒香，再加上許喁喁身上並不曾帶有男子的陽剛氣質，沈燒妹可以推斷許喁喁是女子。
而沈燒妹也是詫異，為何他們出使隊中，為何會有女子。
沈燒妹下意識地白了秦凡一眼，心道：這個從京師而來的傢伙，就真的那麼好色，身邊沒有女人就不成嗎？還是說，秦典薄是受人矇蔽，對隊伍中女子是一點兒不知情。
就在氣氛尷尬時，秦凡輕咳了一聲，將沈燒妹的狀況，說予許喁喁知道。
許喁喁一陣沉吟，道：“原來如此，我贊成你報仇，萬一你途上真遇到了仇人，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秦凡苦笑不已，許喁喁居然站在了沈燒妹的一邊？
許喁喁秉持快意恩仇精神，斷不會袖手旁觀。
“你們先別急著表態什麼，我去問問別人。”
秦凡只能找來了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一直都監護著中軍，此時和文禮斌等人一直商討著怎麼繪製沿途圖樣。
鄯州往西，草原上少有漢家兒郎居住，野草漫山遍野，一望無際，而遊牧民族從來都是逐豐茂的野草，豐沛的水源而居，所以行跡不定遊離，除卻高山峻嶺，還鮮少固定的建築體，文禮斌想作圖，是有一定的難度。
不過秦凡等人手上有大量的司南，得以辨別方向，他們繼續深入，自然能撞上吐渾人，屆時擇人詢問，應可尋得到伏俟城，見到可汗。
“秦典薄，你的臉色不大對勁，來見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秦凡清楚，契苾何力是隊伍中主帥兒，平日事情繁多，所以一些芝麻大小的事情，秦凡負責去處理，所以很少去拜會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眼見稀客來見自己，也是暗暗稱奇。
秦凡並沒有闡述什麼，似是掩飾著什麼，在文禮斌等人的好奇目光下，契苾何力被秦凡拉著來到了隊伍的最後方。
秦凡低聲道：“契苾閣下，請你當做好心理準備，我們招惹上了大麻煩了！”
契苾何力笑道：“秦典薄，你言重咯，我們目前最大的麻煩，就是該怎麼找到吐渾可汗，其餘之事，不過爾爾。”
是嗎？
秦凡不禁苦笑出聲來，心道：等等你就不是那麼想的了。
和秦凡所想的那樣，契苾何力一見到馬車裡頭的沈燒妹，頓時懵了：“喔唷，李刺史家的小娘子，你是怎麼來到我們隊伍裡的？”
後者也終於明白，為何秦凡臉色居然如此之深沉。
契苾何力瞭解，沈燒妹這是明擺著要賴上他們出使隊了，如果他們不答應她的要求，這姑娘就是要死在他們的隊伍裡。
事情，鬧得不可謂不大啊！
契苾何力問道：“秦典薄，那你說說，咱們該怎麼辦？”
秦凡沉吟道：“以我看，事情也不是不能了結，只能帶著她上路吧！”
“什麼？”契苾何力蹙眉道，“我們這裡都是爺兒們，帶上一個女子……”
許喁喁低下頭去，默不作聲，她不就是一個女子咯。
“我們強行送沈燒妹回去，她會選擇自刎，丟她一個人在草原上會飢渴而死，甚至讓狼獸給叼去……”
“我看這樣好了。”
秦凡道：“如果李刺史派遣人馬來詢查，我們將沈妹子給交出來，畢竟不交也不成。但李刺史沒有派遣人來，那麼咱們一路帶著她走得了，待功成回程時，再引她去見李刺史。”
秦凡又問道：“燒妹小娘子，我們就賭一把，你看若何？”
沈燒妹嘆息道：“我答應你！我不該死皮賴臉纏著你們不放，如果我養父真的派人來，我便乖乖回去，也不會為難你們。”
契苾何力也是嘆息回應，他們的秦大副使都吭聲了，契苾何力還能怎麼樣？
沈燒妹的身份，也只有他們寥寥數人，許喁喁的馬車一直在墊後，沈燒妹待在裡頭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
契苾何力道：“可是，燒妹你既要報仇，然而吐谷渾人在青海湖、大非川、祁連山等地牧居，此行未必撞得上吧？”
沈燒妹一聲不吭了。
許喁喁為沈燒妹發聲：“沈小姐也是一盡心意，咱們可不要急著潑冷水。”
契苾何力也是天人交接，他們此行出使，就是希望大唐、吐谷渾兩境可以化幹為玉帛；但接納沈燒妹，縱然她不曾提及，也將意味著報仇時，己方人馬可能要出一份力。
這和他們此行的初衷相悖啊！
契苾何力看向了秦凡，秦凡也是不住地向他使眼色。
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契苾何力往回走，時不時回頭。
此時，許喁喁和沈燒妹在車廂裡頭，小聲嘰裡咕嚕著什麼，而一字並肩王這一頭貓咪，也時不時地嗲嗲地叫了一聲。
漫漫的長路，他們相處真的愉快麼？
而且沈燒妹和許喁喁，同待在一輛馬車下，好生地不對勁，沈燒妹的貞節怕被毀了……
秦凡清楚契苾何力擔心什麼，道：“我和你這樣說吧，喁喁和沈燒妹不會發生那一種不正當的關係。”
契苾何力奇了：“此話怎麼講？”
秦凡拍著胸脯打起了包票來：“你放心得了，我信任得過許喁喁。”
“你？”
契苾何力越發覺得驚奇，雖然許喁喁一臉英氣，一表人才，但終歸是男子，哪裡有正常的男子不好女色的，秦凡憑什麼給人家打包票？
除非許喁喁不是正常的。
忽然，契苾何力似乎發現了新大陸那樣，目視著秦凡。
他看著秦凡的眼神也不多大正常。
秦凡立馬秒懂了對方的意思，佯作解釋道：“我和你說罷，我家的許喁喁，那一方面天生就是有毛病的……”
“這樣啊……”
契苾何力看著許喁喁，目光中盡是憐憫之意。
難怪許喁喁一直會留在隊伍的最後方，原來就是因為身體原因的，讓秦凡那麼一說，契苾何力算是明白了許多。
秦凡等人都在期盼著李玄運的追兵，但追兵遲遲不見蹤跡。
興許李玄運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養女兒那麼大膽，居然孤身一人，潛入了出使隊。
當然，即便李玄運有線索，沈燒妹西行青海，也不好派遣兵馬過來追捕。
畢竟進入國界，吐渾人視同開仗，李玄運肯定有所忌憚。
在西行出使隊中，多了沈燒妹，除卻秦凡有限的三個人外，其餘的人還被蒙在了鼓裡。
夜幕降臨，西行出使隊便在野外露宿。
秦凡取來晚餐，來到了隊伍之後。
契苾何力很貼心地說了，秦凡這一些時日西行，日漸消瘦了，特意讓他吃些肉食，他清楚秦凡習慣會給許喁喁送吃喝，也是為了將水和糧食給吃沈燒妹作好掩護。
秦凡自然明白契苾何力的意思，也多帶了半隻烤雞，外加一小碗白米飯、雜菜湯過去。
原本秦凡以為，像沈燒妹這等年輕的少女，飯量不大，但沒有料到的是，他帶去的食物，俱吃了個精光。
她的飯量，似乎還要比許喁喁要大許多。
此時蒼穹繁星點點，篝火炊煙升起，一望無垠原野，一目瞭然，眾人都放鬆下了警惕。
秦凡問道：“妹子，你說要給父親報仇，你還記得仇人是怎生的模樣不，萬一你認錯人了，這就白忙活一場不算，真正凶徒依然逍遙法外……”
雖然說吐谷渾屢屢犯邊，想必然也有極個別溫和之人，秉持和平之念，放馬牧羊，與世無爭，但這一些好人，卻被沈燒妹誤會成了罪惡之徒，那豈非很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