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兩個逆徒，不讓為師省心也就罷了，偏偏還一個比一個精。
罷了，之維，我問你，你曾登過山麼？”
“師父……”
不是“孽畜”而是“之維”，聽得這個稱呼，張之維卻本能的察覺出一絲藏於張靜清話語中的別樣意味。
那是他萬不想見到的某種情況。
“呵，到底皮性了，連為師的話都不回答了。
也罷，那為師便自己回答了，為師登過，且登過無數的山峰，或險峻或萬難，有些孤身可上，而另一些卻必須與同道共攀。
縱使上攀的過程有萬險，可待得切實的落於頂峰之上時，那無盡的風景和所得確令人難以忘懷。
但是，至於頂峰之後……便也意味著旅途的結束，而結束也就意味著與同道之人的分離。
曾經，帶我跨越萬險的師門前輩都是這樣慢慢離我而去的。
而現在，我，也要走了。”
天師的聲音說不出的坦然，但張之維卻猛然抬頭，聲音急促。
“師父，如今玄一他們已然悟出進境尋仙之法，壽元已被極大的延長，您若是也擔憂壽命之事的話可以同他們一併論道！憑您和大盈仙人還有我和玄一的交情，他們必然樂意……”
“之維，”張之維的聲音被張靜清打斷了，老天師只輕輕背過手，神色平靜。
“為師是人，是人就一定會死。
這些年來，旁人說我護犢子，說我雖威嚴卻易怒，這些東西我比誰都清楚。
求仙麼，當修個心緒平靜，修個萬物為空，但為師知道自己的這些缺處，卻從來沒想著要改。
看不得弟子受委屈，那就護著他們麼，難不成當了天師就得看著自己的徒弟受欺負？
見不得奸佞於外猖狂，那就喚雷將他們劈了麼，難不成當了天師就得事事看人臉色？
人，有七情六慾，才有百感交集，便如今日玄一斬去下屍所展現出的一樣，知道追尋萬般欲求走了岔路是何模樣便可，更無需壓抑心中情感。
修道修至極致，修得不是‘仙’，而是最透徹的‘人’，之維，你當日所講的這番話，可是讓為師都有所悟的。”
老天師笑著，轉過身子向屋內走去。
有些話他斷不能向外說，但那日，在龍虎山上，他和步入三重之軀的左若童一道探尋天理。
左若童探出了左玄一的某些事情，而他，則是探出了一個未來，一個由張之維接管龍虎山後的未來。
那是光，是足以讓他這老頭子放心離去的光。
“許是一年，許是兩年，待我大限將至的那一刻，之維，天師符，便交付於你了。”
暖陽之下，那面相如同怒雷般的老者，笑得和藹，也笑得釋然。
而他對面，聽得自己師父話語的張之維，卻立於原地，久久難言。
……
迎客，送客，這便是左玄一在一直重複著的事情，三一門是玄門，倒是不需像四家這種家族一般有太多應酬，但該盡的禮數卻也不能忘了。
於這個過程中，左玄一也見到了各門現如今的掌門。
出乎意料的，封鴻斌也在其內。
這個三魔派的後人並非孤身而來，其身後還跟著一個不過成年男子大腿高的幼童。
“恭賀左門長了！”封鴻斌帶著幼童向左玄一執上道禮。
“左門長”，這個熟悉的名字如今卻不再是稱呼自己師父，左玄一微頓片刻，再而於身後那道溫和的視線中平靜下來。
“封兄弟，看這樣子是找到三魔派的答案了。”
“嗯，”封鴻斌摸摸幼童的腦袋，神情堅毅，“師門的仇，我一定會報！但三魔派的功法卻不能斷在我這，這孩子家裡出了些變故，但天賦很好，我便將其收入門內，也養他，也教他。
三魔派的未來，便看他了。”
言畢，封鴻斌對左玄一行過一禮，再而拉著幼童走向人群之中。
此刻到三一門的有不少大派，帶著門內後人混個臉熟，日後便是他真因報仇而出了什麼意外，也好讓三魔派多條出路。
同封鴻斌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也因此三一門內直到日斜西方之時才恢復曾經的寧靜。
待最後一名外客從三一山門之中退出去後，左玄一這新任門長的事便也徹底定下。
早在數年之前，左若童便有意放權於左玄一，再加上玄一這些年來為師門做的眾多事情，三一門內的弟子師叔們自是極力配合，順理成章的迎接左玄一的接任之事。
經今日一戰，面子夠了，左玄一那三重之境的修為擺著，裡子也不是問題，面裡俱佳，明日再於左若童的見證下告祖敬師，按三一門的規矩行些儀式便可。
至此，左玄一便徹底換了身份，成了會在未來領著三一向前行進的那個人。
而成了門長，便也要考慮些先前不會考慮的事了。
比如說……
弟子的去留。
“師兄，哦，不對，現在師兄你已經是門長了。”
夜幕來臨之時，左玄一的屋子裡，摸著腦袋笑著的李慕玄將單手舉著的幾個箱子放下，站在了左玄一的身前。
今日三一門客多，李慕玄和陸瑾帶著幾位小師弟收拾到現在才得空休息會。
“門長是於三一門而言的職位，但我這師兄卻是於你而言的身份，叫‘師兄’便可。”
左玄一先是點了李慕玄一句，再而等著這位師弟講出來此的目的。
“好，”李慕玄鄭重的點了下頭，而後張了張嘴，嘗試幾次之後終是深吸一口氣，神情認真。
“師兄，我想出去看看。”
“出去？”
左玄一眉頭稍皺，再而瞭然的點下頭，若是近處，慕玄也沒必要特地來知會他，所以，其所說的必是極遠的地方。
“地方很遠，對麼？”
“嗯，我想去國外看看。”
自那日和端木瑛聊過之後，李慕玄就有這樣的想法了，在距這片土地很遠的地方也有人在生存，他們說著不同的語言，保留著不同的習俗。
最重要的，那裡也有類似異人的存在，但卻是未曾接觸過的種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