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哪都通公司總部,頂層。
一名頭覆銀髮,身材發福的老者抬起頭,隱晦的看了眼自己對面那空留的座位,其面上緊皺的眉頭和那雙不自覺摩挲起來的手掌顯示出他如今的不平靜。
趙方旭,哪都通公司的董事長,亦是明面上處理國內異人事件的最高話事人。
如他這般久居高位,經歷過頗多風雨的大人物,面不改色的應對各類大事本該是不成問題的才對,但如今他所需要面對的那個人,也著實有些特殊了……
“趙老闆,您可有段時間沒把我們幾個給召到一塊兒了,怎麼,今兒個是為了什麼事?”
江湖小棧現任棧長牧由向正中的一名銀髮胖老者頷首示意,再而輕輕打量了一眼在場之人。
於這間寬敞且明亮的會議室內,當今天師張之維,呂家族長呂仁(被玄一救回來後,這位呂家老大便理所應當的繼任了族長之位),吸古閣豪傑那如虎等一眾在異人界裡可謂是呼風喚雨的大佬皆聚集於此。
這陣仗,要說他趙方旭這位哪都通的直接領導者只是閒情來了想請幾位老人敘敘舊,那可沒人會信。
“嗯,想來諸位也都聽到些許風聲了。”
趙方旭微低下頭,令反光的圓框眼鏡遮擋住他的眼睛。
“今日要談的事,是有關三一門的那位的。”
三一門,這輕飄飄的三個字卻令會議室內的氛圍驟然一變。
除了當今天師張之維只是如頑童般挑了下眼皮之外,剩餘的在場之人皆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
他們知道,接下來趙總要講的話,資訊量該是不會小的。
……
與此同時,三一山門之中。
年歲過百,但相貌卻仍如年輕時一般瀟灑俊逸的左玄一,全然不在乎城內那些“大人物”在討論著什麼令人頭疼的事情,他只是端坐於散發著清香的木桌前,聚炁於身前,以指代筆,衍炁為墨,在門人提前備好的紅紙之上隨性書寫。
其動作幅度不大,也並未刻意展現那無垠的炁量,可縱使如此,在他身後靜觀的幾名三一門人也被這當世謫仙的道韻所震,沉迷在那份人炁相合的境界之內。
須臾,左玄一收勢起身,看著自己面前這副剛剛完成的對聯,滿意的點了下頭。
“好了,慕玄你這兩日辛苦一下,將這些紅紙和這副對子送到下院那些入門不足三年的小傢伙手裡,讓他們各自提出一副字來,有靈感的可自行發揮,沒想法的便仿寫這一副卻也無妨。”
“好嘞。”
一名鶴髮老者笑著走來,正是李慕玄。
他自海外遊歷歸來後又跟著玄一修行數十載,早已同似衝澄真一樣,突破至了三重境界。
其實以他如今的修為而言,保持容顏不老早已不是什麼難事,但是這老頑童嚷嚷著什麼“歲數大點才好唬住島上的那批人。”“外邊的小鬼佬就吃這一套。”之類的話,不僅沒有鑽研駐顏之法,有時還刻意往臉上多填幾道褶子,美名其曰給自己加點輩分。
對此,左玄一也並未干涉過,修為是自己的,只要壽元增加了便好,剩下的倒只是些細枝末節了。
卻說李慕玄應過一聲後便接起左玄一手裡的那副對子,離得近了,便更能感受到那炁字中的玄妙。
由當世三一門長親手化炁凝出的東西,哪怕只是一副對子也自有其妙用,驅邪避害,震懾宵小自不用說,便只是掛在門內感受其中的道韻也有不小的好處。
李慕玄自商賈世家之中長大,自然明白這東西對那些世俗之人有多大的價值,若是有心想賣,只這一副字便可供得起整個三一門月餘的用度。
不過,左玄一當然不會同意,三一門也不併缺錢就是了。
“嗯,跟小傢伙們講清楚,要用心去寫,雖是玩鬧,但也是對他們的考核,快過年了,今年下院可是要靠他們寫出的東西來裝點的,若是不想丟人那便不可偷懶了。”
道門之內過年要做的事不少,舉行法會,誦經守歲,祭祖告靈,大小禮儀,一個也少不了。
上院是祭禮的場合,佈置起來要考究的詳細,但下院便無這些要求了,左玄一本就是個隨性的人,當了門長之後也延續了自家師父的理念,能在過年之際熱鬧一番,他當然也是樂見其成。
“門長,這些事情自不會出什麼紕漏,但趙老闆今日攢的局……您當真不過去看一眼嗎?”
是坐在邊上的澄真發話了,趙老闆提前數日便派人來三一門請門長出山來著,今日便是當時約定好的日子,但看自家門長的樣子,似乎是沒打算要過去。
“公司那邊啊……”
左玄一輕一回頭,對自家大師兄沉思片刻,再而擺了下手,果斷回絕。
“不去!
那邊年年找,年年談,來得人換了一批又一批,談話的話術整了一套又一套,確實客氣到了極點,可歸根結底就一個意思:
想看看我和師父這兩個傳聞中的在世仙人,還有三一門這個天下玄門會不會鬧亂子。
天天去,天天談,整的人頭都大了一圈,公司的果盤和茶葉都快喝膩了,談話的內容也沒勁,就是隨便開個玩笑那邊的妹子都得擦著汗,拿個小本本給記上,一副真的要去執行的勁頭。
這些擾人的事情,哪有待在三一門內過年來的瀟灑,今年當真是說什麼都不去了。”
其實公司那邊的擔憂左玄一也清楚,也不怪他們格外重視,實在是如今的三一門已然壯大到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天下異人,尋道修行的方法可能各異,但心中卻大抵追尋著一個相同的目標:
尋道大成,踏足仙境。
雖如此,可史書上記載的仙蹤到底太過遙遠,遠到人們已然質疑起仙人的存在,便是在這個時候,步入三重之境又與炁互衍而生的左玄一讓他們重新看到了駐顏延壽,化炁為己的希望。
是以自建國以後三一門便成了異人圈子裡人人皆想拜入之地,優質生源更是一批接著一批的被送過來。
好在饒是如此,三一門行事也依然低調,並未大肆擴張,與其餘各派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納新平衡。
但聰明人皆看得出,只要左玄一有意,那三一門的規模在短時間內翻上一番也絕非難事。
“公司再大也只是個組織,它背後所代表的那股意志才是關鍵……
罷了,大過年的不想這些煩心之事,修道靜心才是我等道人的要事。”
言畢,左玄一將指尖那股精純的先天一炁收回,想起什麼一般望向後山所在。
“對了,寶寶那邊怎樣了,徐家的那幾個小子這幾日可是又來門內找她了?”
“額……”
原本笑得開心的李慕玄聽到門長問起這茬後,表情瞬間就變得有些不自在。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後腦,向身旁的水雲長青使了個眼色,但兩個師兄卻只是默默的把臉別過去,全然沒有摻和此事的意思。
“嗯?”
左玄一在這時也意識到了什麼,他嘴角一抖,把視線投向了後山所在。
……
三一門,後山。
原本濃密而頗含自然之韻的林蔭小道,已然被七八個一人餘深的坑洞所佔據,其位置和大小皆剛好能容納一個成年男子進去。
就於這些坑洞旁邊,一個容貌秀麗卻面無表情的女子正一板一眼的揮動手中鐵鍬,不斷擴大著自己的傑作。
見到這一切的左玄一單手扶額,對著面前這片遍佈深坑的樹林看了又看,終是勸說著自己相信了這裡是三一門的後山,而不是什麼別的“植樹地”。
“……不是跟你們講過了,有寶寶在的地方就把鐵鍬和鏟子之類的東西藏起來點麼,我不過閉關幾日,怎麼出來後林子都變成這樣了。”
負責看管此處的三一小輩先對左玄一行上一禮,再而欲哭無淚的指了指不遠處的馮寶寶。
“門長,我們也想管的,但寶寶的行動力您也知道,剛給她填上一個坑她就又挖三個出來了,速度還賊快,瞅,那鐵鍬都舞出殘影了。”
恰於此時,不斷作業著的馮寶寶也停了下來,她頂著那張精緻的臉回過頭,滿臉認真的對左玄一說道:
“你來咯,我跟你講哈,門外頭有好多人在盯著你嘞,等我把他們一哈逮到,就給埋到勒點兒他們就老實咯。”
“門外的人?”
那名三一小輩有些茫然,不知馮寶寶在講些什麼,但左玄一心裡卻跟明鏡一般。
趙老闆來請他出山,明裡是一波人,暗裡還來了幾個探明情況的,以左玄一如今的修為,山外那幾股氣息自是逃不開他的眼睛。
“那是公司的人,怎麼能給埋起來呢,不過,老是讓他們在外面吹著風也不合適……這樣,慕玄你走上一趟,把人給請進來,茶水管夠,但一個字也不要多講,見不到我,他們待上幾個小時也就該自己走了。”
“好。”
李慕玄頷首應下,正欲化炁飛出,卻被一道凝實萬分的炁罩攔下,回過頭來正看到左玄一指了指身旁的深坑。
“對了,寶寶挖出來的這幾個坑也莫要浪費了,你把人帶進來後就走這條路上山,也好讓客人們‘欣賞’一下。”
左玄一說這話時臉上仍是那副溫和的笑臉,但李慕玄卻下意識的一抖,回想起了自己和小陸被師兄“支配”時的那種恐懼。
於心中替趙老闆的手下默哀幾秒之後,李慕玄便化炁而行,直奔山外。
而左玄一則是隨意的揮了下手,憑炁風將馮寶寶身上的泥土吹淨,而後笑著搖了搖頭,孤身前往門內一處幽靜的庭院。
當了門長之後繁雜事務不斷,時候長了心中也會生妄,但好在,他到底也不是一個人頂著三一門往前走。
該去見見師父了。
……
噠!
棋子落於棋盤內的清脆聲響很快便傳遍這不大的小院,坐於屋簷之下的那個男人似乎總是那般的雲淡風輕,仿若世間再無任何波瀾能影響到他的心境。
“師父。”
“玄一來了,坐。”
左若童輕揮衣袖,自有遍佈於院內的瑩炁隨風而來,託舉棋盤,靜盛熱茶,置於左玄一身前半尺。
面對自己師父的邀請,被雜事煩擾許久的左玄一也終是來了興致,他捻起黑子,正欲在棋盤上拼殺個盡興。
可左若童卻勾起嘴角,幽幽開口。
“未將提子落入棋蓋之內,玄一,你輸了。”
“嗯?”左玄一滿腔熱血被澆滅,略顯愕然。
“師父怎麼有閒情開了這玩笑,不重棋局而重旁道,這世上哪有這般滑稽的規矩?”
“呵,誠然如此,可若是有無禮小邦作祟,這邊領頭的組織也不知反抗,那再滑稽的規矩也得認,再不該受的苦也得受著了。”
小小的開了個玩笑之後,左若童便招手示意左玄一坐下,再而將落子清空,同玄一閒聊起來。
“看你這幾日和公司周旋,恐生煩意,為師想法招你一笑罷了,無需在意……如何,閉關幾日可曾遇到什麼修行上的困難?”
以左玄一如今的身份和修為,“困難”二字可是有幾十年未曾聽到過了,放眼整個世界,有資格對當今三一門長說出這句話的怕也只有師父一人了。
不過,有人關心的感覺卻也不賴。
“師父多慮了,我修心百年有餘,哪會真被凡塵之事困擾。
倒是您,有空時也可同幾位殘老前輩一樣四處遊歷遊歷,門內有我和幾位師兄弟看著呢,無需您再擔憂。”
左玄一原本想的是在他擔任門長之位後,師父便可光榮退休,卸下那背了幾十年的重擔,開啟自己的清修生涯。
但也許正如左若童曾經所說的那句話一樣,他心中始終有著三一門的這片土地。
是以他不曾像其餘三一前輩一樣外出遊歷,而是將部分教導新弟子的職責攬在了自己身上,一直處於一種半退半不退的狀態。
當然,大部分門內事務還是左玄一在忙碌就是了。
既然師父不願閒著,那左玄一有時也會詢問些師父的意見,讓師父在一些大事上出面表表態。
但老人傢什麼都好說,唯獨外場這塊不願再露面了,為了不搶新任門長的風頭,他有時還會炁化周身,藏於山門之內,找都找不到的那種。
整的左玄一有時也會懷疑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制定的養老方針有什麼問題,好端端的大盈仙人,僅是名字出來就能震得異人界抖上一抖的大前輩,怎麼玩起躲貓貓這種孩童戲碼時這麼嫻熟。
看出左玄一心中的些許雜思,左若童只輕搖下頭。
“看到這些孩子就忍不住上前點撥一二,免得他們走了錯路,這也算是我的一處心結了……倒也無妨。
對了,小陸這兩日曾來了我這一趟,說是他陸家出了個孩子,很適合我們三一門的玄法……倒是有趣,以小陸那剛正到發倔的脾氣,若不是一般適合他該是不會開口的。”
“哦?那孩子叫什麼?”
“陸琳,琳琅滿目的‘琳’。”
“陸琳啊……”聽到這熟悉的名字,左玄一執棋的動作稍頓一下。
陸琳,馮寶寶,張楚嵐……
屬於新時代的幾個名字盤繞於他的心頭,也宣告著一個全新篇章的啟幕,那是新的未來,也是再度輝映起來的諸多人物。
風兒,從未止息過。
啪!
棋子落盤的聲音將其從波瀾中喚醒,抬起頭,是師父那張溫和的笑臉,還有那靜置於他掌心的鼓囊紅包。
“玄一,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師父,還有大家。”
三一門內,又是平靜祥和的一天,這裡一向如此。
(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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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們,過年啦!
不知道過去的一年裡大家過得怎樣呢,我的話也是在生活中經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小插曲,搬家,找工作,給新小說打大綱,好多好多。
有時也會迷茫,會被現實與期許的落差給打擊到,被房租和往返三個小時的上班通勤給掏空身體。
在那些加班之後的深夜裡,也難免嘆口氣,還是寫小說有意思。
於是,一個想法很快就冒出來了。
“乾脆讓自己歇一歇,去把那些一直都很想化成現實的故事落在筆尖。”
這個忽然蹦出來的想法很快便佔據了我的腦海,而後愈發壯大。
說幹就幹,我開始咔咔加班,終於在快到年底之時攢了幾天假期,給自己放了個小長假。
那幾天裡,我搞來便宜的高鐵票,去到一個就近的三線小城裡,白天躺在快捷酒店的床上休息,晚上坐在桌子前碼字,來興致了就搬來個小板凳坐在窗戶前看大街上的人來人往,叫賣吆喝。
開銷不大,但卻很放鬆悠閒。
心靜下來了,人也就放鬆下來了,回頭想想,曾經焦慮不安的那些事情不過是自己給自己平添的憂慮罷了,快過年了,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書友們也是一樣的,考研考公爭績點,打工創業搶績效,不管是工作還是學習都有太多需要付出努力的東西,但是,人總是要休息的,人也該是要休息的,大年三十,要過年啦,先忘掉那些不愉快,開開心心的獎勵自己一頓大餐吧~~
所以,新年快樂!萬事大吉,考研考公都上岸!!打工創業都圓滿!!福氣滿滿!
(另:新書大綱已打好,再去打磨一下就要準備開啟新的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