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十個人坐一輛鐵車，五百人也需要五十輛鐵車。

說起來好像不多，但五十輛能裝十個人的大鐵車一起賓士，場面是可以想象的震撼。

比起畫面衝擊力，更多的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軍隊全體乘坐鐵車移動，有這種必要嗎！？

懷光領竟然富裕到這種程度！？

貴族們第一反應是不相信這種事，包括格威男爵。

“你確定沒有看錯嗎！？”他嚴厲質問。

“我……我看到很多鐵車，沒看到騎馬的人和馬車，沒有人走路……”騎士描述自己見到的景象。

然後貴族們就不需要聽他的描述了，因為他所說的鐵車部隊出現在了對面遠處的平原上。

用望遠法術可以看到，一輛接著一輛鐵車開到博約軍隊預設陣地區域裡，幾乎停得整整齊齊。

鐵車上下來統一身穿藍色服裝計程車兵，他們有的去卸下載貨鐵車上的東西，有的去附近森林採伐樹木，迅速地建造起兵營。

實際兵員數量可能多於五百，但現在傻子都知道對面計程車兵已經不是重點了，鐵車才是！

超過五十輛鐵車停在那邊，除了載人和載貨用的鐵車，還有明顯是作戰用的鐵車，上面一根根朝向天空的龐大金屬管，怎麼看都是大銃！

芬列裡城有大銃，但那東西是固定在城牆上的。

誰會在這種對決戰爭上用上大銃啊！？

然而對面就打算用的樣子，而且用很多。

懷光領的邪魔法術能讓凡人跟神民一樣使用法器，那些鐵車就是實證，所以他們有充足的人手使用大銃。

光是想象一下那些大銃一起發射的場面，就有人感到頭皮發麻。

雖然這邊的法師們一起放大法術是一樣的效果，但是大銃只要有法術耗材，連續施放法術比神民法師容易得多。

對面有多少法術耗材？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甚至不敢問出這個問題。

剛才的快活氣氛彷彿被風吹走了，帶有寒意的寂靜籠罩了貴族們。

“他們是在虛張聲勢！”有聲音打破寂靜道。

是達羅女爵。

“那些大銃肯定有一部分是樣子貨，甚至可能全部都是，為的是嚇退我們！”她以言之鑿鑿的語氣道，“敵軍沒有多少神民，只能用這種卑劣的方式進行威嚇，降低我們計程車氣然後勸降。”

“有道理……大銃的製造十分困難，跟製造鐵車以及機銃是不同的，不是把機銃做大然後安裝到車上這麼簡單。”格威男爵思索道，“懷光領擅長製造鐵車和機銃，但不一定同樣擅長製造大銃，對面那麼多裝在車上的大銃的確有可能是偽裝貨。”

得到格威男爵的贊同，達羅女爵挺高了些許貧瘠的胸脯：“一定就是這樣！他們一定會憑著那些樣子貨，擺出優勢在握的態度來公開和私下裡勸降，我們絕不能上當！”

“說得對，我們不能被那些大玩具嚇住。”洛布男爵附和道。

“高貴的先生們和女士們，我得慚愧地承認剛才有一點被對面的陣勢嚇到了。”

“但達羅女爵和格威男爵以【智識】看穿了對面的卑劣手段，讓我恍然並感到羞愧。”

“同時，我也為能與這兩位高貴睿智的大人並肩作戰感到榮幸。”

“力量不僅僅是純粹的武力，【智識】也是力量，敵軍雖然有卑劣的計謀，但註定不敵我方更為高尚的【智識】，勝利必定屬於我們，屬於子爵大人！”

貴族們紛紛附和贊同，氣氛又陡然轉換，變得歡快起來。

“就算對面的玩具全都是真的，我們也能碾碎他們。”丹特子爵威嚴地道。

“子爵大人說得沒錯，只要我們勇猛作戰，即使對面的大銃全是真的又如何！？”格威男爵高聲道。

“我們會以絕對優勢的兵力衝擊他們的陣地，徹底擊潰他們！”

“然後那些東西都會成為我們的戰利品！”

氣氛變得更加熱烈了，激動的貴族們嗷嗷叫喚，恨不得馬上進軍奪取勝利的樣子。

但實際上，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智識】太陽淡淡俯瞰世間，似乎並不在乎人們的想法。

“真想現在就朝那些傢伙開火。”護光衛隊營地裡，譚雅以望遠鏡看著對面的貴族們說道，“打得夠準的話，一輪齊射就搞定了。”

“不行，至少要兩三輪吧。”在她旁邊的查法說道，“別的傢伙不提，子爵起碼能扛下一輪。”

“不管他能扛幾輪，總能把他炸成灰。”譚雅撇嘴道。

“最好不要做到這一步。”查法道，“一方面是為了博約，另一方面是活著的子爵更有用。”

“非要按照規矩打，還不能殺死敵方老大，真是麻煩。”譚雅道。

“我也覺得，但必須如此。”查法道。

敵軍的營地就在己方大銃射擊範圍內，可是不能現在就開火，必須要等到既定的時間，敵軍擺好陣勢才能開打……這讓兩位大隊長感到煩悶，覺得是浪費時間。

對面的“大軍”與護光衛隊相比，是不折不扣的烏合之眾。

這一點光是看那巨大但混亂的營盤就能明白，數十種不同的旗幟代表著不同貴族的營地，這些營地帳篷顏色五花八門，彼此之間犬牙交錯，其間的道路錯綜複雜堪比迷宮。

士兵們穿戴的裝備跟營地一樣混亂，從簡陋破舊的皮甲到鋼鐵打造的鎧甲應有盡有。

並且他們所屬隊伍的標識方式都不一樣，有的綁個布條，有的在裝備上刻字或畫圖，有的甚至全靠刷臉——臉盲的傢伙很有可能跟錯隊伍，但這不算是問題，只是“大軍”當中的合理誤差。

如果沒有對比，這支“大軍”是完全正常的，威武雄壯的軍隊。

但習慣了護光衛隊的高度紀律和組織度後，再看這樣的……會很不想把他們稱為軍隊！

“我覺得蛛群都比那些傢伙更加順眼。”譚雅評價道。

“我覺得蜘蛛的樣子比較噁心，但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查法道，“那裡面大多數都是被徵募的民眾……不過就算全都是貴族士兵，也不會比現在這樣好上多少。”

傳統貴族絕大多數不重視凡人士兵，一般士兵的紀律性和組織度也就比未經訓練的民眾好上一點。

以前查法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直至護光衛隊完全改變了他的認知。

如果不是接受了芙蕾雅的招募，他現在也還是愚蠢的傳統貴族當中的一員。

對於那些貴族的鄙視，也有鄙視以前的自己的意思在內。

相比他，譚雅顯然就不會想那麼多，覺得好的東西她就認同和接受，壞的東西就淘汰和打倒，明明像是野獸一般活著，卻又很有智慧的樣子。

查法覺得自己應該向她學習一下。

“真無聊……我去睡覺了，你在這裡看著吧，有事就叫我。”譚雅將望遠鏡扔給查法，就這麼走了。

查法無語目送她離開，只好自己盡職盡責地觀察敵軍。

護光衛隊以極高的效率建好了兵營，構築了陣地，然後就是等待，等到既定的時間。

直至約好的時間到了，子爵這邊的大軍還沒有完全集結，尚且有極少數貴族磨蹭在路上，可能遭了魔獸或者別的意外。

護光衛隊很快擺好了陣勢，又等待了半天時間才等到子爵大軍擺好陣勢。

丹特子爵在一眾貴族的簇擁下離開陣地，策馬走向戰場中央。

博約也乘車離開陣地，前往中央跟父親見面。

這段時間博約並非只是等待，他盡力聯絡和勸降對面的貴族，然而沒有一個聽他的——表面上。

有的貴族拒絕得很堅決，有的態度冷漠、言語惡劣，有的十分敵視，但也有人態度平和，比較客氣，似有暗示，語藏玄機……

博約懶得甄別他們。

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為了事後甩鍋，讓自己能夠站在道德高點上：我都努力勸降過了，你們不聽，死了就不能怪我。

至於對方會不會真的投降，他一點都不在意。

投降很好，不投降也行，對於他和護光衛隊沒有太大的影響，也就是法術耗材打少和打多一些的區別。

至於被裹挾的民眾方面，暗光部盡力做了工作，在民眾當中巧妙隱蔽地散佈了一旦貴族督戰隊被擊倒就可以立刻扔下武器逃走或投降的言論，但實際成效如何尚不可知。

芬列裡父子在戰場正中間相見，彼此都已經沒什麼好說。

但博約還是最後一次認真地勸降。

結果丹特沒說什麼，他身邊的貴族們就說“投降的應該是您”“依靠邪魔歪道必將慘敗”“我們看穿了您的詭計”“榮耀正義的大軍會碾碎一切邪惡”巴拉巴拉。

“父親，到底是這些蠢貨說出了你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被這些蠢貨綁架了？”博約低聲道。

貴族們說什麼，他沒有聽。

丹特只是一臉威嚴，最後也沒說出博約想聽到的回答。

雙方確認了彼此的旗幟，發下公平作戰的法術誓言，然後調頭回去己方的陣地。

“終於可以開始了……”博約回到陣地後，譚雅已經變成死魚眼的眼神恢復了一些光采。

“還要等一下，等他們先進軍。”查法道。

譚雅眼中神采消失，繼續死魚眼。

過了一會，敵軍那邊響起嘹亮的號角聲，法師們施展提升士氣的法術，騎士們策馬或駕車而行，先鋒隊開始行進。

“可以了。”查法道。

譚雅結束死魚眼狀態，深吸一口氣，吼聲響徹整片陣地：“開火！！！”

本該是用通訊器下達指示，用吼的對嗓子不好，但大家都理解第二大隊長的風格。

機動大銃隊早就準備好了，法能部輸出法力，隊長機首先發射，銃身亮起，結構啟用，法術生成，彈體以極高速度螺旋噴射而出，劃出紅色軌跡飛向遠方！

丹特子爵等人聽到了尖銳的呼嘯聲，見到劃破天空而來的紅色流星。

“敵方法術襲來！”貴族們露出了驚異神色。

敵軍的法術攻擊距離居然這麼遠的嗎！？

他們眼看到流星落在一支貴族隊伍當中，造成巨大爆炸和沖天烈焰，雷鳴般的巨響震撼大地！

在蛛群之戰後，終結了機銃和機投哪一邊更加優秀的激烈爭論的是，結合了兩者優勢的全新武器設計“機投銃”。

雖然總體上它比前輩們更加複雜，製造難度更高，但同時具備操作簡便、能耗比低、安全性高、精準度高、射程更遠、應變性強的眾多優點，所以幹部們一致贊同將其作為護光衛隊的主力武器。

大機投銃製造出來後，結合梅卡洛斯一世的載具部分，融合生成機動大機投銃梅烏爾斯一世！

這場戰爭是梅烏爾斯一世的第一次大規模實戰，比它的後輩狙擊銃梅比吉斯一世還要晚了一些。

首發命中，效果不錯。

儘管落點處的貴族隊伍及時撐起了強力法術護盾，這一發轟炸還是造成了相當的殺傷，有將近十名士兵當場昇天，至少一名法師重傷，還有不少受傷兵員。

除了實際殺傷外，更可怕的是對貴族軍隊造成的震撼。

這麼遠的攻擊距離，如此之強的法術威力，意味著什麼？

但凡有腦子的貴族這時候都感到了驚恐，沒有一個不變了臉色。

實際上這還是刻意用了低威力法術耗材的結果。

為了不造成太大的凡人民眾傷亡而採用的這種法術耗材，威力只有標準型的一半，剩餘部分質量全部用在營造聲勢上了，也就是造成聲波和衝擊波。

如果這一發用的是標準型耗材，這位幸運貴族的屍體都不會是完整的。

隱蔽在貴族軍隊附近的偵查隊，觀察到法術彈落點以及殺傷情況後，以通訊器報告指揮部和機動大銃隊。

機動大銃隊根據報告調整銃身瞄準目標位置，然後全隊齊射！

一整列紅色流星出現在天上，尖銳呼嘯聲簡直要刺破耳膜。

“防禦！！！”“護盾！！！”“快跑！！！”

不同的聲音響在不同的貴族隊伍裡，同樣的是恐懼的情緒。

流星墜落，烈焰升起，平地驚雷，大地鼓動！

一列流星過後是第二列，第三列，第四列……

大量泥土岩石草皮在連續的轟炸中飛起，伴隨著或撕裂或完整的人體和馬匹乃至鐵車，其中包括有流著高貴血脈的貴族大人。

波卡爵士感覺自己的身軀遭到無比強烈的衝擊震盪，像是水袋被撕破一樣破裂開來，寶貴的鮮血廉價地噴灑而出，混雜著肌肉或者內臟碎塊。

他看到了自己麾下忠誠的騎士，睿智的法師，機靈的僕從，全都跟自己一樣飛了起來，如壞掉的人偶破裂開來，揮灑殷紅的血肉。

高貴的和不高貴的血一樣是紅色的，沒有什麼不同。

“那些大銃全都是真的……”這是他最後的念頭，“他們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