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黃衣,戴羊毛帽子,臉蛋圓圓,眼睛水靈的女孩是麗絲·芬列裡,博約和瑟琳的女兒。
被波罕大法師綁架的瑟琳雖然被林德等人救了出來,但因為被綁架時候的遭遇,身體狀況不好,很難照顧麗絲,而博約又有各種事情要忙。
雖然有忠誠的女僕們在,但女僕畢竟是僕人,麗絲需要與僕人不同的陪伴。
溫蒂在看望瑟琳的時候提了個建議,讓琳娜陪伴麗絲。
這個建議得到了芬列裡夫婦和琳娜的同意,於是麗絲迎來了一位年紀比較大的夥伴。
琳娜和麗絲一起學習與玩耍,兩人雖然年齡有差距,但琳娜心思單純,在學習進度上也跟麗絲差不多,所以跟麗絲相處得很好。
博約在見證了林德的晉升儀式後,想要徹底投向遙光會,並在與瑟琳商量過後做出了這個決定。
懷光領建設初見規模,他就把妻子和女兒以及琳娜送到了這裡。
現在琳娜正和麗絲逛街,陪伴她們的女僕叫安琪,有著褐色的短髮和清秀的臉龐,是個安靜溫和的女生。
琳娜為夏若、麗絲和安琪做了介紹。
麗絲對夏若的貓耳很好奇,夏若主動提出讓她摸一摸。
麗絲小心翼翼地摸,夏若特意讓耳朵動了動,麗絲見狀哇了一聲,瞪大了眼睛。
夏若對麗絲微笑,跟琳娜說了一聲,就先和商隊的人們一起進入旅館登記入住,然後再出來。
“你不需要先休息一會嗎,夏若姐?”琳娜問道。
“不需要,我還有力氣。”夏若道。
“而且看到這裡的樣子,我心裡很好奇,休息都休息不好。”
“可以告訴我嗎,你們是怎麼做到讓凡人能夠使用法器的?”
“是靠做夢。”琳娜答道。
“做夢?”夏若愣了。
這個地方的確是像夢一樣沒錯,但靠做夢是什麼意思?
她表達自己的疑惑,琳娜盡力回答。
雖然琳娜是夢境賦法的一號實驗者,但不懂這個大法術,只是有一些粗淺的瞭解。
況且夢境賦法並不停滯在最初的版本,而是隨著實踐反饋不斷地在研究改善,效率、規模、精準度、能耗比、安全性……各項指標都隨著版本更新而提升。
博約正式成為夢境法術顧問後,以他為主導進行了一次夢境賦法的全面改善,可以說是整個法術迭代了一個大版本。
而在瑟琳也加入後,又以瑟琳為主導又進行了一次全面更新,法術又提升了一個大版本。
夫妻兩位似乎是在這方面較上了勁兒,搞得夢境賦法幾乎每天都有更新補丁要打,相關人員痛苦並快樂著。
現在的夢境賦法相對於最初的版本幾乎可以說是兩個法術了,就算琳娜清楚最初版本,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
夏若聽了琳娜的說明,明白了讓凡人使用法力這項壯舉是透過夢境法術達成的,而法術的靈感來自於塞爾領的血樹之夢。
也就是說,如今懷光領的一切相當於是討伐塞爾男爵那場戰鬥的延伸。
當時夏若跟琳娜一樣是保障退路的第三小隊成員,沒有參與到戰鬥中。
參與戰鬥的是她的主人蓮華,那麼四捨五入地說,如今懷光領的繁榮有她主人的一份力吧?
蓮華肯定不會居這樣的功,夏若也明白這樣說十分牽強,但還是為主人感到自豪。
“要是金澤城也能像這裡一樣就好了。”她心裡想道。
這裡沒有人受凍,也應該沒有人捱餓,即使生病受傷也能得到法術治療……真是很好的地方。
東雲商隊跟這裡做生意,能不能把夢境賦法買回去?
“不可能的吧。”夏若心裡嘆道。
這麼重要的大法術怎麼可能出售,別說賣給東雲人,就連諾里爾格人都不會賣。
“就算主人親自來請求,恐怕也不行。”夏若想道。
林德是很好的人,其他人也都是好人,但人好也是有限度的。
除了夢境賦法的其他東西,這裡可能都會賣,唯有夢境賦法不行,這是懷光領的根基。
夏若跟琳娜、麗絲和安琪逛了各種地方,服飾店、法器店、餐飲店……深深歎服於這裡的一切。
即使以她有限的見識也能看到這片土地光明的未來,心裡生出強烈的嚮往。
站在東雲的立場,除了應該與這裡做生意,夏若想不到更多。
“如果是主人,肯定能看到更多,想到更多。”她心想,“回去之後,要勸主人一定來這裡看一看!”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夏若與琳娜等人告別,回去了旅館。
當晚,她和商隊的人們討論這裡的見聞,從凡人使用法器到集市、商品、店鋪再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每個人除了歎服還是歎服。
“我都想住在這裡了。”這句話得到所有凡人的共鳴。
這裡是凡人的夢想之地——由夢境賦法為根基的,猶如美夢一般的地方!
真要定居在這裡有各種問題,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有人已經認真考慮起來。
然而神民會怎麼想呢?
夏若本來能想象到蓮華的反應,但聽到其他人的討論後,覺得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支商隊首領是一位神民,名為信吾·井方,是一位穩重可靠的大人。
聽說他在逛集市的時候,臉色一直很凝重,回來後就自己呆在房間裡,連晚餐都沒吃。
夏若決定去一趟。
她去餐廳買了一份餐食外帶,走到井方的房前,抬手敲門。
“是誰?”裡面傳出聲音。
“是我,菜藤。”夏若道,“井方大人,聽說您還沒吃晚餐,我給您帶了餐食。”
裡面沉默了一下,然後房門開啟了。
這是個身材略矮的男青年,體格健壯,穿淡紅色的武士鎧甲,頭上長著一對熊耳,方臉厲目,神色陰沉。
信吾開了門就轉身回房內,在床鋪上端正跪坐,閉上了眼睛。
“把東西放在桌上。”他淡淡道。
夏若把裝了餐食的盒子放在桌上,然後向井方鞠躬。
“還有什麼事?”信吾問道。
“我想請問一下大人對這個地方的看法。”夏若說道。
信吾緩緩睜開眼睛,深棕色的眼中閃爍一絲幽深之色。
“這是個可怕的地方。”他說道。
“何出此言呢?”夏若疑惑道。
“街上巡邏的衛士,你有注意看嗎?”信吾道。
夏若回想了一下。
在街上巡邏的衛士們統一身穿淡藍皮甲,揹負盾牌或武器,步伐端正,目光銳利。
他們都是凡人,經受過很好的訓練,以法器作為武裝,想必戰力不俗。
她說出了自己的印象。
“你覺得,那樣的衛士對上我,有幾成勝算?”信吾接著問道。
“一成都沒有。”夏若說道。
凡人衛士雖然有法器作為武裝,但對上一位武藝嫻熟的神民,只有被秒殺的下場。
“如果是十個衛士呢?”信吾再問道。
夏若陷入沉默。
即使十個衛士也肯定不是信吾的對手,但她明白了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十個衛士還是沒有勝算,那二十個呢?五十個呢?一百個呢?
以凡人的數量,對上神民,即使一百個換一個也是勝利!
“這裡的凡人有殺死神民的力量,難道不可怕嗎?”信吾問道。
“可是……這裡十分繁榮。”夏若道。
“凡人擁有擾亂秩序的力量,再繁榮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信吾說道。
夏若皺起眉頭。
“你不同意?”信吾看著她。
夏若低下了頭。
“這就是凡人的缺陷,愚昧無知,易受蠱惑。”信吾說道。
“讓凡人擁有過於強大的力量,即使能造就一時的繁榮,也終究會釀成災難。”
“據說這個地方讓凡人能使用法器,是透過夢境法術。”
“所以這裡就只是一個夢而已,一個註定短暫的,泡影般的夢。”
“現在,它看起來像是美夢。”
“最終,它必定是一個噩夢。”
夏若握緊了拳頭。
她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要如何反駁。
如果主人在這裡,肯定就能反駁他!
但主人也是神民……主人會不會也這麼想?
想到這一點,夏若悵然若失。
信吾讓她出去,她無言地離開了。
回過神的時候,夏若發現自己走在街道上。
抬頭看去,能看到一棟棟房屋透出溫暖的燈光。
街上仍有行人,還有店鋪開著,衛士盡責地在巡邏。
到處整潔乾淨,沒有穢物和屍體,沒人無家可歸,縮在街巷角落裡受凍捱餓,各處陰影裡也沒有麻木的、冰冷的、惡意的目光……
這真的只是一個短暫的美夢嗎?
夏若不願意接受這個,但心底裡又有一個陰冷的聲音對她說:“如果這不是一個短暫的夢,那為什麼東雲國沒有同樣的地方?為什麼至今為止,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地方?”
也許曾經是有的,但是它們都如泡影一般破滅了。
夏若感到心痛,視野變得模糊起來。
以至於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面前,她都沒反應過來。
“夏若,好久不見。”溫和的聲音響起,“你為什麼在哭呢?”
夏若陡然回神,看向面前的少年,擦了擦眼睛:“林德……”
林德看著她,眼裡透出擔心:“你怎麼了,還好嗎?”
看到這位溫柔的少年,夏若感到內心的抑鬱得以舒緩,但眼淚卻止不住,不斷地流出。
“我沒事……”她一邊說一邊擦眼睛。
林德取出一張手帕遞給她。
過了一會,夏若才恢復平靜,拿著手帕不好意思地道:“這個我洗乾淨再還給你。”
“不必,我有很多,你就留著吧。”林德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夏若下意識不想把剛才的事說出來。
“你都哭成那樣,跟我說沒事?”林德皺眉道,“是不把我當朋友嗎?”
“不是的!”夏若連忙擺手道,“只是……一點小事而已。”
“是不是小事,由我來判斷。”林德認真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到酒館去,然後告訴我怎麼回事。”
夏若只好乖乖跟著他去了。
酒館裡整潔明亮,人們喝酒聊天吃食玩遊戲,聲量都不是很大,沒有人賭錢、叫喊、爭吵、打架、發酒瘋……氣氛與夏若知道的一般酒館完全不同。
林德跟一些人互打招呼,帶夏若到角落的桌邊坐下,對迎上來的酒館侍女說一聲:“老樣子。”
侍女微笑點頭,然後看向夏若,夏若看向林德。
“來杯果酒吧。”林德建議道,“烤魚要不要?”
夏若連忙搖頭。
侍女確認點單,然後走開了。
林德問夏若來的路上怎麼樣,蓮華過得怎麼樣,寒暄了一會。
很快酒水和小吃端了上來,林德敬了夏若一下,都喝了一口酒,才讓她說事。
聽了夏若的述說,他冷笑了一下。
“這位信吾·井方,口氣很大嘛。”林德冷聲道,“如果他說這裡可能變成噩夢,我沒法反駁,但他說必定……呵呵,他算老幾?”
看到林德這樣的態度,夏若既緊張,又感到開心。
“任何事情都有變壞的可能,這是客觀事實。”林德說道。
“但可能只是可能,是不是真的變壞,得看實踐。”
“只在街上逛了一圈就下定論,這不是蠢就是壞,或者又蠢又壞。”
“井方大人不是壞人……”夏若低聲道。
“那他就是個蠢人。”林德直白地道。
夏若噗嗤一下笑了。
“你笑起來才好看。”林德微笑道,舉起酒杯,“敬你的笑容。”
夏若感到不好意思,但還是與林德碰杯,又喝了一口酒。
甜美的酒水入喉,感覺暖暖的。
“如果那個傢伙能有理有據地說這裡的壞話,我們都會認真聽,甚至會感謝他,但他肯定做不到。”林德繼續說道。
“他就只是在害怕而已,害怕凡人擁有力量,傳統的統治方式被顛覆。”
“複雜的不說太多,如果你想直接反擊他,說他蠢就行了。”
“如果你想在不得罪他的情況下反駁他,那就問他一個問題:人為什麼要在夜裡生起篝火?”
夏若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進行思考,想到的是照亮黑暗,烤熟食物、驅趕野獸……
“答案是什麼呢?”她問道。
“你覺得是什麼?”林德問道。
夏若說了自己想到的。
“你的答案是正確的,只是想得還不夠多。”林德道。
“這個問題有另一重含義:火是很危險的東西,會傷到人、燒死人,會自行蔓延乃至焚燬很多東西,釀成巨大的災難,並且最後一定會熄滅。”
“即使如此,人還是會生起火焰,究竟為什麼?”
夏若陷入沉思,然後漸漸明白了,眼睛越來越亮。
“看來你已經理解了。”林德微笑道。
夏若點了點頭,眼睛閃爍明亮的光芒,如同新生的火苗。
“現在你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傢伙,以及所有像他那樣的人了吧?”林德道。
夏若再一次點頭,然後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如果主人……蓮華大人也像井方大人那樣,該怎麼辦呢?”她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