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的反應，老幹部們有所準備。

溫蒂立刻到荷雅身邊檢視她的狀況，為她止住鼻血。

再看下去會不會有危險？有人心裡冒出疑問。

但老幹部們都沒說什麼，而且就算有危險，也沒人願意轉身離開。

新幹部們都意識到了，讓自己這些人來見證儀式，沒有絲毫為了首領搭架子的意思，而完全是為了自己這些人。

尼魯明白了皮尼斯說的話。

這確實不是什麼體面不體面的問題，只有看到了才能理解，沒看到之前是不可能想象得到的。

先前認為這是貴族做派的自己，顯得很可笑。

遙光首領不需要任何派頭，世間一切虛榮排場於他而言毫無意義，因為他就是榮光本身！

可為什麼天上的光輝會在地上？

尼魯的困惑得到解開，卻又陷入更深的困惑。

然後他感受到了從遙遠高天投來的目光……不對，不僅僅是目光！

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有熟悉而又陌生的天上存在正在看著這裡，並且正在靠近這裡！！

首先出現的是【智識】太陽神的符號，彷彿書籍的圖案上是一隻深邃的眼睛。

然後是【存續】太陽神的符號，是三個三角形拼成的大三角形。

接著是【殺戮】、【成長】、【治癒】太陽神的符號，分別是交叉的利刃，萌芽的種子，合十的雙手。

最後是【造物】、【愛慾】、【均衡】、【冥海】太陽神的符號，分別是砧臺和錘子，心形與嘴唇，對稱的雙圓，堆疊的曲線。

九位太陽神全部出現！

祂們的象徵符號圍繞著螺旋光輝緩緩旋轉，散發出深邃玄奧的氣息。

所有人有生以來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九位大神。

如此壯觀的場面，不僅僅是新幹部們失神恍惚，就連老幹部們的神情也變得呆滯起來。

再充分的心理準備也無法抵禦這樣的衝擊，好訊息是因為衝擊太大，所有人都失去了思維能力，腦袋停止了運轉，所以不會有人失控發瘋。

林德的頭上顯現出耀眼的光環。

這一瞬間他覺得連結感明顯增強了很多，就彷彿有一根天線立了起來。

“神裔光環原來是電波天線……也挺合理的。”林德心想道，認真聆聽神的播音。

隨著他集中精神，晉升神民時候聽到的那一段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本神的墮落率已達93.34%，崩壞率21.71%，異形率59.54%，預計將在96以太時後抵達正常執行臨界。”

“【均衡】權柄已經交接給萊斯，本人非常榮幸與諸位共事至今。”

“祝願諸位能夠成功延續世界與文明，在邁過黑暗漫長的苦難道路後，抵達光明美好的結局。”

林德：“……”

不是吧，真的是神的遺言嗎！？

儘管早有猜測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清楚之後發現跟自己猜的意思差不多，還是會受到衝擊。

“那三個數值是什麼意思，96以太時又是多久？”林德皺眉。

”抵達正常執行臨界後會怎樣？變得不正常嗎？”

“【均衡】權柄交接給了【存續】萊斯，也就是說萊斯大神之後要同時做兩份工作？這能夠撐多久？”

“九位太陽神是同事關係，起碼正常情況下是這樣的，工作目的是延續世界與文明？”

“沒有提到上司至尊神，為什麼？”

一大堆問題不知道答案。

林德繼續努力聆聽，希望能聽到更多資訊。

但只能聽清楚重複播放的巴倫大神遺言，聽不清其他的話語。

不知道是因為沒有對準頻道，還是因為那些話語其實不是話語，而是聽起來像是話語的背景噪音。

沒有其他神在這個頻道上發言，是因為都在忙著嗎？

“我能不能向祂們說話？”林德冒出這個念頭。

“不清楚情況，最好不要這麼作死。”

“如果能跟指定的神單獨講話，或許可以試試跟伊莉雅談一談。”

“但我是在公共群裡的樣子，不知道怎麼開私聊。”

林德保持聆聽狀態，然而直至聲音變得模糊低下，連結感逐漸消退，與九神的連結一道道斷開，都沒有聽到什麼。

確認了神之遺言，也就確認了世界毀滅，這就是最重大的意義了。

特效結束的瞬間，林德感覺身體和精神得到加強，跟晉升神民時候的感覺相似。

從面板角度而言，是“神民”buff提升為“神裔”buff，各項屬性值的特定呈現效果提升為神民時期的三倍。

屬性值上限從99開放到神裔級最大值299。

儀式結束，林德轉身看向觀禮席，不出意外地看到幾乎所有人跪在了地上。

那幾個沒跪的都是躺著，還站著的一個也沒有。

“他們還好嗎？”林德看向躺下的幹部們，關心道。

芙蕾雅等人回過神來，立刻檢視躺下人們的狀況。

確認他們全都沒有大礙，只是暈過去了而已。

溫蒂等人用了治療法術，很快讓他們醒了過來。

“沒事就好。”林德泛起微笑。

“竟然有人暈倒，這儀式的動靜比晉升神民的時候要大。”他想道。

“那晉升半神的時候會不會動靜更大？該不會需要準備急救吧？或者別讓人見證儀式？”

“見證儀式是有意義在的，不讓見證恐怕不好，那就只能是做好充分準備了。”

然後他發現還有人在跪著，就讓他們起身。

再說幾句話收場，就完事了。

這就完了？

新幹部們感到茫然、不解、錯亂、扭曲、乃至瘋狂……

如果是正常的晉升儀式，那這樣結束的確是正常的，可剛才那是正常的晉升儀式嗎？

絕對不是！

那甚至很難說到底是不是晉升儀式，反正跟常人的晉升絕不是同一種情況。

可為什麼首領表現得就跟正常晉升一樣？

為什麼老幹部們也表現得像是看到了正常的儀式一樣？

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我們瘋了！？

老幹部們看到新幹部們的表情，都露出了理解的神情。

梅妲：“我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奧莎：“我也一樣。”

溫蒂：“我們得引導好他們。”

芙蕾雅：“這在預料之中。”

然而外面的情況就超出預料了。

林德晉升時候的光輝穿透了教堂的天花板，以至於外面也能夠看到。

先是一部分人看到，然後逐漸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人們因此震撼呆滯，朝著螺旋光輝的方向自覺或者不自覺地跪了下來，呆呆地看著，或磕頭、祈禱、激動、狂熱……

在神秘宏大的光輝消失後，很多人仍然跪著。

林德走出教堂看到這樣的景象，先是腦袋上冒出了問號，然後瞭解到是怎麼回事後，無語扶額。

還是遊戲裡好，特效就只是特效而已，不喜歡還可以降低效果乃至關掉。

在真實世界裡，特效會嚇到人，也關不掉，這就很煩。

新幹部們的心態得要引導好，領地的人們也需要安撫，老幹部們為此忙了起來。

荷雅是新幹部當中最先調整好心態的。

也許是因為她早有猜想，加上她當時早就暈倒，沒有遭到九神齊臨的衝擊。

當然也可能單純是她的神經或者心智比較堅韌。

總之荷雅不僅最先恢復過來，還主動想找林德談一談，然而後者跑遺蹟去了。

銀光商會又急著需要她這個會長回去幹活，荷雅只能按下念頭，先行離開了懷光領。

有人恢復得很快，有人調整得比較慢，有人想要跟林德見面但又不敢，有人懷著覺悟付諸了行動……

又一天探索結束，林德從遺蹟裡出來，從衛隊員處得知有個人一直在入口附近等著自己。

他看向那個人，見到是一個其貌不揚的黃頭髮男青年。

林德認出了這人是誰：影光部隊第一隊長尼魯。

他走向對方，見到對方似乎遲疑了一下，才迎了上來。

“您好，林德大人。”尼魯行禮道。

“您好，尼魯隊長。”林德回禮道，“找我有什麼事呢？”

尼魯看著林德，想說什麼，但又陷入沉默。

林德耐心等待，並不催促。

看著眼前的少年，尼魯遲遲說不出話來，明明感覺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

他想要向祂尋求答案，可是真站在祂面前的時候，他卻連自己究竟想問什麼都搞不清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默許久之後，尼魯最終問出的問題是：“您為什麼會在這裡？”

林德聞言，眨了眨眼。

剛從遺蹟出來，所以在這裡……對方想要的顯然不是這種答案。

考慮到對方的經歷，林德笑了笑。

”我想，您真正想問的不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而是您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吧？”他說道。

尼魯沉默。

“我知道您的經歷，以及您成為影光的理由。”林德繼續說道。

“但我不知道您到底有著怎樣的想法，以及您想要尋求怎樣的答案。”

“我是遙光會的首領，卻也僅此而已，我不能洞悉人心，也不能對所有問題給出解答。”

“您是所有人的指引。”尼魯說道。

“是的，我能給出指引，但指引並不是答案。”林德說道。

“或者說，我的指引是不是答案，是由聽的人來判斷的。”

“您真的需要我的指引的話，就不會問我為什麼在這裡。”

尼魯再一次陷入沉默。

夜風吹來，寒意冷寂，熄滅不了陰燃的火焰，只能讓火星飄到更遠的地方。

”我該怎麼做呢？”他問道。

即使指引並非答案，他也選擇了求助指引。

林德想了一下：“您不妨從展現真實的自己開始。”

尼魯：！？

他以為對方會讓自己放棄對貴族的仇恨或者牢記這份仇恨，而沒想到會聽到這個。

“為什麼？”他皺眉問道。

“因為想要找到自己的答案，首先得面對自己的真實。”林德微笑道。

“您擅長變化法術，時常維持在偽裝狀態，這很好，很有利於您的工作。”

“但一直偽裝著的話，總會有些壞處。”

“所以儘量展現一下真實的自己吧，對著他人展現，對著鏡子展現，都可以。”

尼魯：“……”

他很不想這麼做，但對方說得又有道理。

偽裝狀態維持了太久，他都有點不記得自己長什麼樣子了。

尼魯舉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然後摩擦揉捏了一會，最後抓住頭髮往後一拉，拉出了金色的長髮。

見到尼魯卸下偽裝的樣子，林德的目光凝住了一瞬。

女的！？

下巴稍尖的細膩臉龐上，有著秀氣的鼻子，潤澤的紅唇，美麗的碧色眼眸，跟先前毫無辨識度的普通男性路人臉大相徑庭。

這應該是女性的臉，一位金髮碧眼的美女！

“您……其實是女性？”林德試著問道。

雖然怎麼看對方都是女的，但天生女相的男性也不是沒有。

尼魯點了點頭。

所以尼魯其實是妮露嗎！？

“真是讓人意外。”林德由衷道，“謝謝您願意向我展現真容……另外，您很美。”

妮露的唇角泛起一絲弧度，淡淡的微笑散發出一種邪魅氣息。

“您也很英俊，林德大人。”她以略為冷冽的聲音說道。

“現在感覺如何呢？”林德問道。

“不習慣……但又有種浮出了水面喘氣的感覺。”妮露答道。

“我覺得這是好事，不過到底怎麼樣，就由您自己判斷吧。”林德笑了笑道。

“感謝您的指引。”妮露行了一禮，“我就此告退。”

“願您早日找到想要的答案。”林德回了一禮。

與林德分開後，妮露去往旅館，以自己的真容面對夜風，呼吸夜晚的空氣，感受寒夜的冷意，感覺越來越暢快。

此時她才發現，以往習慣了的偽裝狀態確實是一種負荷，長期維持有意想不到的壞處。

祂——他沒有以高高在上的方式給出答案，而是以人的方式真誠地給出建議。

“這就是我真正需要的東西。”妮露領會到了。

她的仇恨無論是放下還是緊緊抓住，都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出決定，其他人……即使是大神也無法給出正確的答案。

“所以祂才會從天上下來。”

“為了讓地上生靈走上自己的道路。”

妮露慶幸來到了這裡，遇到了他。

這樣的首領所指引的事業，她願意為之揮動利刃，而不僅僅只是為了發洩恨意。

妮露經過酒館，與正在走出來的皮尼斯與費爾撞上。

皮尼斯看到妮露後愣住了，上下打量她。

”你認識這位美麗的女士？“費爾向皮尼斯問道。

皮尼斯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一副想說又不好說的樣子。

“是我。”妮露以尼魯的聲音說道。

費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