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七竅流血,尊貴的坎德里家族血液從他身上廉價地冒出來。
劇痛和恐怖感讓他腦海變得一片空白,他就要死了……
“放心吧,我不會這麼簡單殺了你。”塞爾男爵低沉道。
“我會讓你清醒地體會到,恩瑪所體會過的所有痛苦。”
“她支撐了很久,你又能支撐多久呢?”
“但願你能讓我更加盡興,雖然我沒抱太大期待。”
“夜晚才剛剛開始,史蒂夫,你一直都很喜歡夜晚吧。”
“我們的時間,有很長。”
史蒂夫殘存的意識被更加巨大的恐怖感佔據,他嘴裡發出不成形的聲音,似乎在說些什麼,又好像只是喊叫。
塞爾男爵帶著殘破的坎德里公子回去領主府。
紅衣鳥嘴的邪教徒們紛紛離開,融入了夜裡。
確認了戰鬥結果的安德魯和皮尼斯也離開了。
【夢幻】月神姍姍來遲,柔和飄渺的光輝灑落地上,一眾星辰簇擁著祂,彷彿稱頌祂的美麗。
紅霧在光輝下消散,塞爾鎮一片寧靜。
房間裡,看起來像是蒸汽朋克版收音機的法術通訊裝置,發出並不寧靜的噪聲。
芙蕾雅正在仔細地調整著它,努力與另一邊取得聯絡,莉婭在她旁邊幫忙。
林德在安靜等待,蓮華在警戒外面。
他們剛才全都看到甚至親身體會了詭異的紅霧,於是迅速集中在一起以應對緊急狀況,並嘗試與第二小隊聯絡上。
現在紅霧已經消散,但法術通訊裝置仍然被幹擾。
不過干擾正在減弱,聯絡成功只是時間問題——如果第二小隊沒有出事的話。
終於,通訊接通了。
首先是確認雙方的平安。
知道兩邊都沒人出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然後是互相報告情況。
芙蕾雅這邊都只是看到了紅霧,梅妲那邊就比較勁爆了。
“塞爾男爵與史蒂夫·坎德里的隊伍發生了激戰!?”芙蕾雅聽得皺眉。
“羅裡卡·塞爾,疑是史蒂夫·坎德里的兒子!?”
“史蒂夫·坎德里戰敗,生死不明!?”
“這資訊量好大啊。”林德心裡道。
塞爾男爵費盡手段要使其晉升神民的兒子,其實不是他的兒子。
這個訊息實在太有衝擊性,讓人理所當然地懷疑到底是不是真的。
“當時我們離得比較遠,實在是聽不清楚全部。”梅妲的聲音從裝置裡傳出。
“我們三個聽得最清楚的就是史蒂夫說的‘那個廢物不可能是我的兒子’。”
“說到廢物,最可能想到的也就是羅裡卡·塞爾了吧。”
“然後我們還聽到‘我憑什麼交出自己的血’。”
“這應該是塞爾男爵要用史蒂夫·坎德里的血進行法術驗證。”
“史蒂夫·坎德里拒絕了,然後就讓部下攻擊塞爾男爵。”
“再然後,紅霧就出現了,是從塞爾男爵周圍開始出現的。”
梅妲詳細描述當時看到的情景直至她自己離開現場,然後是安德魯接替進行說明。
安德魯和皮尼斯勇敢地看到了最後,但其實沒看到什麼,只能從聽到的聲音判斷是史蒂夫·坎德里戰敗了。
現場只殘餘一些詭異的殘渣,似乎是人體的殘骸,不好判斷是哪一邊的。
但邪教徒還有那麼多,坎德里家的黑甲護衛卻全部不見了蹤影,如果那些殘渣真是殘骸,是後者的可能性顯然更大。
芙蕾雅聽得神色凝重,旁邊的莉婭也一臉嚴肅。
“你們做得很好。”聽完安德魯的說明後,芙蕾雅道。
“塞爾男爵與史蒂夫·坎德里的激烈衝突是重要的情報,後者的生死狀況也讓人在意。”
“但目前主要的關注點是那些紅霧。”
“接下來換溫蒂跟我通話。”
“我在,芙蕾雅。”溫蒂的聲音響起。
“溫蒂,那些紅霧是什麼,你的看法是?”芙蕾雅問道。
“那種霧氣應該是夢物,並且是夢域的基底部分。”溫蒂道。
“我也是這麼猜測的。”芙蕾雅道。
“既然你也這麼看,那肯定就是這樣了。”
“你對夢境的查探,結果如何?”
“很糟糕。”溫蒂嘆道,“塞爾鎮的夢境裡面,全都是邪教徒。”
“他們膜拜著一棵巨大的血紅色的邪樹。”
“樹上全是人與怪物的軀體與肢體,流淌著汙穢的鮮血,散發著血紅的瘴霧。”
“一個巨大的繭從樹上垂下,彷彿心臟一般跳動著,醞釀著極端邪惡的東西。”
“邪教徒們不斷在向邪神祈求,讓蒙受賜福的聖子降臨於世。”
修女的話語描繪了一幅噩夢般的景象。
不,那就是一個噩夢。
“紅霧,應該就是這個夢境中的瘴霧滲透到現實所形成的東西,即是夢物。”溫蒂說明道。
“夢境裡的其他東西,能夠透過紅霧滲透到現實,進而使得整個夢境在現實中形成龐大的領域,也就是夢域——如果邪教徒打算做到這個地步的話。”
“他們肯定是打算做到這個地步的,問題是他們能不能做到。”芙蕾雅道,“你認為他們可以做到嗎,溫蒂?”
“我難以判斷,芙蕾雅。”溫蒂說道。
“他們如果真的打算造就整個夢域,那代價是極其巨大的。”
“不僅塞爾鎮上的人們會死,他們自己也都會死。”
“毀滅他人的同時也毀滅自己,這是邪教徒會做的事。”芙蕾雅道,“我問的是儀式難度上,他們是否有可能實現?”
“就算邪教徒全都願意犧牲自己,難度也很大。”溫蒂道。
“他們必須在夜間執行儀式,要有足以主持儀式的強大法師,足以承載邪神賜福的‘聖子’的人選,以及足以承載整棵巨大血樹的,處於現實的龐大存在。”
“更具體的難度我難以評估,總之這是很難做到的事,但也並非不可能做到。”
“塞爾男爵就是一位強大的法師,邪神‘聖子’的載體很可能是羅裡卡·塞爾,至於能承載血樹的,只有【智識】高塔了。”芙蕾雅道。
“把【智識】之塔變成邪神之樹,邪教徒也真是敢做啊。”林德心道。
“芙蕾雅,蘭道夫騎士有話要說。”溫蒂說道。
“那就換他說。”芙蕾雅道。
“諾頓騎士,彌克斯修女。”皮尼斯的聲音響起。
“邪教徒是不可能搞出整個夢域的,因為不是所有教徒都願意犧牲自己。”
“其實我跟很多邪教徒有過交流,知道其中相當一部分不是真的自願成為教徒,而是迫不得己。”
“他們被要求犧牲的話,絕對不會自願去死。”
“相反,如果他們知道自己要死,是可能進行反抗的,或者設法逃走。”
“你的意思是,可以策反這部分教徒?”芙蕾雅道。
“沒錯,可以策反他們,利用他們破壞儀式。”皮尼斯道,“但這需要相應的承諾和保障才能做到。”
芙蕾雅沉默了一下。
然後她看向林德。
林德意識到了芙蕾雅要問自己什麼。
“毀滅灰林村的那幾個邪教徒,不在可策反的範圍內。”皮尼斯的聲音接著說道。
“我已經找出了他們,確認了他們都是真正邪惡的教徒,無可救藥的那種。”
“所以諾頓騎士,你就不要問林德能不能放過邪教徒了,那幾個傢伙不能放過。”
芙蕾雅看回裝置。
“你很會做事,蘭道夫騎士。”她淡淡道。
“承蒙誇獎,我很高興聽到這句讚譽。”皮尼斯微笑道。
他的目標是把該做的事情做好還附帶驚喜,以得到祂的關注。
所以才不會做出讓林德感到為難的蠢事。
毀滅灰林村的幾個邪教徒在皮尼斯看來是必須死的,不過他也是真的確認了那幾個人是真正的惡黨。
而如果不是,他也有別的辦法。
芙蕾雅會詢問林德的意見,而皮尼斯不會問,會直接幫林德把該死的人弄死,這就是他和她的不同之處。
“不過我還是得問你,林德。”芙蕾雅再次看向少年。
“你對給予部分邪教徒免罪或減輕罪名的承諾,以策反他們,這種計謀怎麼看?”她鄭重問道。
林德認真思考了一下。
“其實只要毀滅村子的那幾個人以及塞爾男爵得到制裁,其他邪教徒怎麼樣,我不是很在意。”林德道。
“如果他們真是迫不得己,能棄暗投明,這是件好事。”
“但對於被他們傷害乃至殺害的人們而言,這並不【均衡】。”
“罪惡就是罪惡,已經犯下的罪行無法改變,即使棄暗投明也一樣。”
“我認為他們可以免死,但視具體罪行而定,還是要得到應有的刑罰。”
“這就是我的想法。但想法歸想法,現實歸現實。”
“如果有必要以免除所有罪行的承諾去策反他們,那就這麼做吧。畢竟在儘可能確保同伴安全的情況下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報仇很重要,但為了同伴們的安全,放下一部分仇恨也是可以的。
主要的仇恨得報,林德就不會計較太多。
當然放下也可以是暫時的放下,只要想要就可以再拿起來。
芙蕾雅凝視了他一會,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然後她對裝置說道:“去策反那部分教徒吧,蘭道夫騎士。”
“能給出的承諾只有一個:無論他們犯下過什麼罪行,事後都不會被判死刑。”
“如果他們不盡力協助我們,或者有搖擺的跡象,這個承諾就作廢。”
“保障也只有一個,他們不接受策反的話,就保證他們一定會死。”
如同鋼鐵般堅硬的話語響在房間裡,透過裝置傳遞到另一邊,彷彿激起了碰撞回聲。
“我大概猜到了你會這麼說,鋼鐵會長大人。”皮尼斯嘆道,“你應該知道,這會讓我的工作很難做。”
“我相信你能夠做好該做的工作,蘭道夫騎士。”芙蕾雅道。
“很高興你相信我,但這份信任此刻過於沉重了。”皮尼斯又嘆了一口氣,“我會盡力而為的,要是失敗了也別怪我啊。”
“現在說回儀式,溫蒂。”芙蕾雅道。
“我在。”溫蒂道。
“在你看來,應該怎樣破壞這個儀式?”芙蕾雅問道。
“殺死作為儀式主持者的塞爾男爵,就能破壞它。”溫蒂道。
“但是塞爾男爵已經有了啟動儀式並運用邪惡力量的能力,很難刺殺他。”
“他陷入危機的時候,必定會啟動儀式,這樣即使成功殺死他,邪惡的夢域也會形成一部分,造成巨大的危害。”
“所以光是刺殺男爵是不行的,還必須阻止儀式進行。”
“我和莉婭能從夢境方面干擾儀式,其他人應在現實裡對付邪教徒,斷掉他們跟儀式的連結。”
“在阻止儀式的情況下殺死塞爾男爵,就能在不造成災難的情況下結束這一切。”
本來計劃是幹翻塞爾男爵後,再對付邪教徒,但現在順序要反過來。
第二小隊得先動手對付邪教徒。
塞爾男爵必定會對此做出反應。
如果他只是派人去對付第二小隊,那麼第一小隊可以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如果他親自出馬,那麼第一小隊就必須動手,展開刺殺。
阻止儀式和對付男爵,同時做這兩件事,對於人手有限的刺殺隊伍是一個艱難的任務,即使算上策反的教徒也是一樣。
呼叫外援是個可行的做法,以史蒂夫·坎德里跟塞爾男爵的衝突與戰敗這個勁爆訊息去聯絡坎德里家族,應該能叫來人。
但即使坎德里子爵一聽到兒子被害的訊息就立刻向塞爾鎮派出隊伍,時間上也趕不及。
除非身為神裔的坎德里子爵親自出馬,但尊貴的子爵大人會這麼做嗎?
史蒂夫·坎德里並非長子,名聲不好,實力不行,在人才與廢物之間偏向後者更多,不可能被子爵重視。
呼叫外援這事可以做,但不能指望外援可以及時趕到。
以芙蕾雅和溫蒂為首,所有人一起討論具體方案,再由芙蕾雅定案。
第二小隊待會就得開始行動。
第一小隊刺殺塞爾男爵的最終時機,定在儀式開始前。
整個行動的成功與否,將直接決定塞爾鎮的存亡。
雖然之前眾人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認知,但這一刻的感受更加地深切。
“我們事實上擔負了很多人的生命,但他們的生命其實並不是我們的責任。”芙蕾雅嚴肅道。
“如果我們勝利,這就是我們榮耀的義舉。”
“如果我們失敗,這不是我們恥辱的罪過。”
“我對這次行動最低的期望是,我們全員活著離開這座城鎮。”
“所以各位,請務必保重自己,一定要活下來。”
語畢,散會。
月神緩緩升上了天際,光輝明亮,色調溫柔。
輪到守夜的林德站在房間外,透過走廊拱窗仰望天空。
晉升為神民的他,此時能夠隱約看見月亮上面有著粉色的紋路,構成波浪狀的抽象符號。
仔細去看那些星辰,也隱約能看到不同顏色和造型的符號。
月神的符號他能認出,是【夢幻】。
至於眾多的星辰,連符號都看不太清楚,就更別說辨認了。
逐漸靠近的腳步聲讓他回神。
聽聲音,不像是巡邏的守衛。
林德循聲看去,見到一個身穿黑色上衣,白色長裙的女子款款行來。
女子戴著一頂黑色圓帽,帽簷有薄紗垂落,遮住了她的容顏。
但透過薄紗能夠看到的模糊臉龐,以及她姣好的身材,優美的步伐,很難不認為她是一位美女。
她的腳邊還跟著一隻黑貓。
黑貓的步伐跟她一樣優雅,脖子上綁著一個紅色的蝴蝶結,有著一雙暗黃色的眼睛。
“晚上好,英俊的先生。”黑帽女子走到林德身邊,牽起裙襬行了一禮,問候道。
“晚上好,神秘的女士。”林德也行禮問候道。
“您剛才是在欣賞美麗的月神嗎,先生?”黑帽女子問道。
“算是吧。”林德答道。
“夜這麼深了,不睡覺,而欣賞月神之美,先生真有風度呢。”黑帽女子道。
“只是有點睡不著罷了,談不上什麼風度。”林德搖搖頭。
“倒是您,夜深了不睡覺,在城堡裡帶著貓閒逛,真是好興致。”
“您就不怕撞上什麼不好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