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晚上,我照理來到房間外巡視。
林書文的新房內燈光搖曳,屋子裡亮堂堂的。
張小月往林書文懷裡縮了縮,聲音帶著幾分睡意朦朧的抱怨。
“書文,怎麼這屋裡冷颼颼的,門窗都關好了的呀。”
張小月攏了攏被子,鼻尖微微皺起,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涼意有些不適。
林書文倒還算鎮定,笑著伸手攬住張小月,順手把被角掖了掖。
“應該是晚上降溫了,白天不還下了陣小雨嘛。”
林書文拍了拍張小月的後背。
“快睡吧,我抱著你就不冷了。”
他聲音放得很平穩,充滿溫柔。
站在窗邊的我搖了搖頭,這小子看上去傻乎乎的,哄女孩子的本事倒還不錯。
待到張小月呼吸漸漸均勻,再次沉沉睡去,林書文才敢悄悄睜開眼,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藉著窗外的月光,我明顯看見靠近床沿的烏木表面,已經凝結上了一層白霜,在昏暗中泛著幽幽的寒光。
只是這白霜出現的一瞬,就被一絲金色氣息給覆蓋,又迅速消失不見。
果然不愧為極陰棺木,這陰氣可不是蓋的,好在我提前補下了符陣,不然床上的張小月怕是要被凍僵了。
林書文這邊沒有情況,我輾轉又來到張家道士的房間外。
那個留著山羊鬍的老道士盤膝而坐,雙目緊閉,手指卻在不停地掐算著。
良久,老道士緩緩睜開眼,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傢伙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眉頭緊皺,嘴裡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不僅是他,這一次過來,就連我都感覺到了宅子裡的某種東西變了。
那股為葬婿局佈下的,用以牽引林書文陽氣的陣法,運轉似乎沒有先前那麼順暢了。
這是我的感覺。
看房中老道士的模樣,顯然他也有所察覺,我轉身離開,必須加重一些床上符陣的力量,否則老道士察覺到不對勁,很快會發現的。
我料想得沒錯,道士隱隱約約間,已經察覺到一絲極細微,極隱晦的陰寒之氣在林書文所住的跨院附近縈繞不散。
這陰氣與那本該純粹消耗陽氣的局勢,形成了某種微妙的對沖。
“怪哉。”
老道士捋著鬍鬚,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難道是那小子身上還有別的變數不成?”
他重新掐訣,反覆推演,卻始終抓不住那異樣的源頭,只得暫時作罷。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聽見屋外有人在叫門。
開啟大門,林書文急匆匆地衝了進來。
人還沒完全進門,他就壓低了聲音,臉色既有後怕,又帶著難以置信的亢-奮。
“吳,吳哥!好像有效果了,我那床早上起來邊上都結了一層薄冰碴子,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喘了口氣,又接著道:“而且我這兩天感覺自己身上彷彿有使不完的勁兒,腦子也清醒了,不像以前那樣乾點活就累得慌。這也是床的作用麼?”
我看著他眼中血絲少了許多,氣色也確實比前幾日好了不少,心中瞭然。
“陰極陽生,陽極生陰。”
我淡淡地解釋道:“你本身就是極陽之軀,火力旺盛。”
“那棺材床是極陰之物,兩者相遇,非但沒能立刻抽乾-你,反而陰陽相激,把你自身的潛能給逼出來了。”
“放心吧,再堅持幾天就好了。”
說到這裡,我似乎又想起什麼來。
“你也別太得意忘形,之所以現在你沒事,除了靠你身上的極陽之力外,我那符陣功勞也不小。”
“張家大宅內的老道似乎有所察覺了,我晚點會過來將符陣加強,那個時候你就看不到冰碴了。”
林書文連連點頭,臉上的恐懼被一絲希望和這突如其來的好處沖淡了不少。
“謝了,吳哥。”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晚上九點多,我照例施展壺天神通悄無聲息地來到林書文的婚房外。
剛一靠近窗欞,房間裡面的景象卻是讓我微微一怔。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不同於前兩夜的曖昧氣息,林書文雖然坐姿依舊有些拘謹,但臉上已不見那種如臨大敵的僵硬。
張小月整個人幾乎都掛在了他的身上,腦袋枕著他的肩膀,睡顏滿足而甜膩,嘴角甚至還微微上翹著。
床上的錦被有些凌亂,顯然不久前經歷過一番水交融。
昏暗中,我聽到張小月帶著嬌憨的囈語。
“書文,你這兩天好像更有精神了呢。”
我啞然失笑,看來這陰陽交泰,不僅沒傷到林書文,反倒讓他在某些方面更有活力了。
張小月對他的依戀,也明顯比之前更深了幾分。
我暗自搖頭,這世間之事,果然奇妙難言。
見宅中無事,我轉身離開。距離這七日之期,只有四天了。
接連幾晚都平平安安,時間就這麼一直相安無事地晃到了第六天的傍晚。
我從棺材鋪回來後,瞅了眼時間,而後直奔張家大宅,照例想用壺天神通溜進宅子裡看看情況。
前些天每當那道士起了疑心,我就加重一些陽火符陣,這些天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我卻在進宅時猛地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我後退幾步,面色變了變。
卻見張家宅子四周,不知何時被人佈下了一道氣機流轉的陣法,這陣法就像個透明的罩子,將整個張家大宅都罩在了裡頭。
我這壺天神通雖妙,卻也只是潛行變化,不是強行破陣的路數,貿然闖入,定會被那佈陣之人第一時間察覺。
我心頭一沉,暗道不妙。
這陣法早不布晚不布,偏偏在第六天佈下,多半是那老道士察覺到了什麼。
我不敢硬闖,只能按捺住性子,在張家大宅外圍尋了個僻靜的角落貓著,心裡頭七上八下的。
一直等到日頭落盡,月上中天,張家大宅裡依舊是靜悄悄的,連個燈火都比往日黯淡了不少。
我心裡那股子不安越發濃重,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揪著,呼吸不暢。
就在我耐心快要耗盡,琢磨著是不是要冒險試探一下那陣法的時候,子時剛過,張家大宅緊閉的側門,突然“吱呀”一聲開啟了一道縫隙。
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了一番,然後像只受驚的兔子,哧溜一下鑽了出來,埋著頭,沿著牆根就往黑影裡跑。
不是林書文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