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口沒有上漆的薄皮棺材,就是鄉下最常見的那種,用來臨時停放屍身的。
此刻,那棺材蓋子被掀開了大半,斜斜地搭在棺材邊上。
棺材裡面躺著一具屍體。
饒是我見過不少場面,此刻胃裡也是一陣翻騰。
棺材裡躺著的,並非店鋪老闆那屍變的父親,而是一個穿著嶄新藍色壽衣的老年男屍。
那老者面色鐵青發黑,兩隻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像是臨死前看到了什麼無法想象的恐怖景象,又像是在無聲地獰笑。
他的指甲也變得又黑又長,如同墨染。
最駭人的是,老屍的胸口位置,赫然是一個碗口大小的血窟窿,整個胸腔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掏空了,裡面的內臟、肋骨全都不翼而飛,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創口邊緣,不斷有暗紅發黑的粘稠液體從中滲出,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
最惹眼的,應該就是死屍脖子上的咬痕了。
咬痕已經沒有血液流出,但傷口處儼然已經發黑。
我環顧四周,到處都是碎裂的肉塊,斷掉的骨頭渣子,還有被撕扯得破破爛爛,沾滿了汙血的壽衣碎片。
“老太爺啊!”
鐵柱,也就是剛才報信那人的父親,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看到棺材裡的慘狀,悲呼一聲,雙腿一軟就癱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我爹前幾日剛沒的,還沒來得及下葬啊。”
店鋪老闆看著棺材裡的慘狀,又聯想到自己那屍變的父親,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看著屍體的變化,眼神一凝。
“我看還是別下葬了,趕緊找點兒柴火燒了吧,老太爺已經屍變了。”
我這話音剛落,身後那口薄皮棺材裡,原本死寂的老屍,僵硬的脖頸竟發出“咯咯”的輕響,緩緩地,極其詭異地轉了過來!
那雙凸出的,渾濁的眼珠子,死死地鎖定了站在最前面的我,喉嚨深處滾動著模糊不清的嘶吼,像是破風箱在拉扯。
“不好!”白龍在我身後失聲驚呼,嚇得往後一縮。
幾乎就在同時,那老屍猛地從棺材裡跳了處來。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一具僵硬的屍體,枯瘦卻烏黑的手爪帶著一股腥風,直撲我的面門!
“小心!”幾個村民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尖叫著往後退,撞倒了屋裡的桌椅板凳,一片混亂。
我早有提防,腳下微錯,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抓。心念電轉間,右手掌心光芒一閃,官印已化作一柄寒光凜冽的直刀。
沒有絲毫猶豫,趁著老屍撲空的瞬間,我手腕翻轉,直刀帶著破風聲,狠狠刺向老屍胸口那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嗤啦!”
一聲如同熱刀切牛油的聲響傳來,伴隨著一股濃烈的黑煙和難以言喻的焦臭味,直刀精準地刺入了那空洞之中。
“嗷!”
老屍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嘯,整個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那張鐵青發黑的臉上,五官扭曲,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它雖然兇悍,但畢竟是剛剛屍變,屍氣尚未完全凝聚穩固,被我佔了先機,加上陽官印本身對陰邪之物的天然剋制,一時間竟被我壓制得動彈不得。
但我不敢有絲毫大意,這種東西邪性得很,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別的變故。左手迅速從懷裡摸出一張早已備好的鎮屍符,看準時機,猛地朝著老屍的額頭拍了上去!
黃符接觸到額頭的瞬間,老屍的動作猛地一僵,喉嚨裡的嘶吼也戛然而止,變得微弱下去。可那雙死魚般凸出的眼珠子,依舊死死地瞪著我,充滿了怨毒和瘋狂,身體還在棺材裡微微掙扎紐動,似乎想要擺脫符籙的鎮壓。
“還沒完?”我心頭一凜,知道這屍變的兇性超出了普通範疇,單靠一張低階鎮屍符恐怕鎮壓不了多久。
不能給它任何喘-息之機!
眼神一厲,我握緊刀柄,調動體內氣力灌注於刀身,對著老屍的眉心,毫不猶豫地再次狠狠釘了下去!
“噗嗤!”
這一次,是利刃刺入骨肉的悶響。刀尖精準地沒-入老屍眉心寸許,一股更加濃郁的黑氣從中冒出,帶著最後一聲短促而淒厲的嘶鳴。
老屍渾身猛地劇烈一顫,隨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撐,徹底僵硬下來,那雙怨毒的眼睛也失去了最後的光彩,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咚”的一聲砸回棺材裡,再也沒了半點動靜。
直到這時,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才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村民們驚魂未定的粗重喘-息聲,還有鐵柱那壓抑不住的悲泣。
空氣中瀰漫著屍臭,血腥和符籙燒灼後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白龍臉色煞白,湊到我身邊,聲音都有些發顫:“明,明哥,這玩意兒,可真夠兇的。”
我收回直刀,看著棺材裡徹底不動的屍體,也是暗自鬆了口氣,剛才那一連串動作看似輕鬆,實則兇險萬分。
“還愣著幹什麼?”我扭頭看向那些還傻站著的村民,沉聲喝道:“快!找乾柴,越多越好!就在這院子裡把它給我燒了!這東西留不得,燒成灰才算徹底乾淨。”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地衝出屋子,有的去抱柴,有的去找火油,臉上依舊殘留著驚恐,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看著忙碌起來的村民,我眉頭卻緊鎖起來。
解決了這具新屍,可源頭還在。
“鐵柱,你怎麼了?”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驚呼,我抬頭,正好看見鐵柱被幾個人攙扶了一下。
“鐵柱,你受傷了?”
人群中再度爆發驚呼,同時伴隨著鐵柱微弱的嗓音。
“去叫你們之前,搬棺木的時候被我爹指甲劃到的,沒事。”
我心頭一動,趕忙走到眾人身前。
“讓我看看。”
鐵柱撩起衣袖,露出了已然中脹潰爛的傷口。
他似乎也被嚇了一跳。
“我剛才看還沒事兒的,怎麼這麼快就成這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