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頭走上來的是個胖老頭，頭髮花白，身上穿的壽衣看起來十分富貴。
他朝著我拱了拱手，十分有禮貌。
“見過大人！”
我一視同仁。
“有話直說。”
胖老頭乾笑了兩聲：“我也是頭一回死，不曉得這些規矩，所以還請大人不要見怪，我這次來是想請大人您給個路引，我好入輪迴，到了地府如果有機會，自會想辦法報答大人您。”
哦～是個會畫大餅的鬼。
“我看你狀態，應該是才死不久吧？”
“是是是，今天凌晨死的，過了矇昧之後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大人您的神威，特意找過來的。”
這胖老頭回答得十分乾脆果斷，彷彿死的不是他自己一樣。
這份豁達倒是十分少見，我忍不住問他。
“你才死不久怎麼就想著要入地府啊？難道對家人朋友有任何留戀的嗎？”
一邊說著一邊招呼小翠去我爺爺的房間，幫我把裝著黃紙和硃砂的箱子拿過來。
胖老頭笑著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小的時候，家裡就一直在做一些小生意，我讀了幾年書之後又接過了家裡的生意，去縣城裡面開了好幾家超市，也算是衣祿不愁的人。
我老婆子通情達理，只可惜跟她緣分太淺，早十幾年就走了，剩下三個子女孝順又聰明，現在也各自有了各自的事業和家庭，我死之前把後事給交代了個清楚，他們有他們的事情要忙，何須掛念？
再說我那幾個老友，他們年紀跟我差不多，到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在地府再相遇啦，有何可掛念？”
他這豁達樂觀的態度，我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臉來。
有點意思。
接過小翠遞過來的盒子，我將盒子開啟，找到一隻合適的毛筆，一張黃紙，然後開始研磨硃砂。
同時又好奇的問。
“那你這一生就沒有什麼遺憾嗎？”
通常來講，人活著的時候感受不到這些東西，因為總覺得來日方長，總覺得以後有機會。
可是當大限之日真正來臨的時候才發現，這世間的面見一面少一面，誰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就把該見的面都已經見完了。
誰也不知道身份到底是什麼時候結束的。
或許每一個人都在想，如果當時不這樣做，那麼現在的生活會不會有所不同？
這樣的想法在臨死之前會給人產生極大的執念，這就是為什麼一部分鬼魂死了之後不願意離開。
胖老頭給我的回答依舊是：“沒有遺憾，大人。”
他臉上帶著笑，恭恭敬敬的。
“實不相瞞，我年輕的時候出過一場車禍，差點就死了，那之後我就想明白了，萬事不能等，等不得，所以我會盡我可能的把我生活當中的每一件事情都做好，百分百保證自己以後不留遺憾。
日子因此過得輕鬆自在，身邊的人對我也很好，我還活著的時候我就經常跟我他們說，我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好了，就算是讓我馬上去死，我也沒啥感到可惜的。”
倒是一個念頭通達之人。
我筆走龍蛇，很快畫好了一道路引。
“不錯，看來你這輩子過得蠻好，希望下輩子同樣如此。”
說著，遞給了他。
胖老頭笑眯眯的接過，向我行了一禮。
“那我便希望大人這輩子能和我一樣，沒有任何遺憾！”
說完之後恭恭敬敬的往後倒退了幾步，這才轉身離開。
有點意思。
實話說，我在幹這一行之前，我在想我的工作可能和居委會沒啥區別，就是處理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小事。
但現在一看，可以和各種各樣的鬼怪交談，瞭解他們的人生，從而得到收穫，還真是個好玩的差事。
“下一個！”
後頭跟著男人正要上前。
門外傳來一道聲音。
“哎，我！我！我！我先來的，我排在最前面！”
緊接著，一個人頭被拋了過來，落在桌子上，身子在後頭追，生怕被搶了位置。
他後頭跟著的那個男人慾言又止，我立即抬手示意讓他先等一等。
因為剛才他們排隊的時候確實是這個男的先來的。
我看著桌子上的人頭開口道：“長話短說。”
那男人一咧嘴，臉上的表情又多了幾分嬌羞。
“我想要女人。”
“嘖！”
我一巴掌把他腦袋再次拍飛出去。
我要是能解決這個問題，我當什麼陽官，我乾紅娘得了。
“後頭排隊去吧你！”
……
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今夜來找我的這些小鬼的事情全都處理了。
一看時間，晚上一點。
我伸了個懶腰。
“小翠，你不用睡覺，你幫我在門口看著，要是今天晚上還有別的鬼來的話，就跟他們說我睡覺去了，讓他們明天早點來。”
“好的大人！”
得到了滋潤的小翠聲音清亮，聽起來心情很不錯。
“陽官大人可真是公務繁忙啊。”
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不用看，我就知道他是誰。
“昨夜才經歷過一場大戰，山神怎麼今天就有空到我這裡來？快進來坐。”
“今夜月朗星稀，不如陽官大人出來談吧，我話也不多，幾句便走。”
“也行。”
這山神喜歡曬月亮，正好我也有別的事情想問問他。
從門裡走出來一看，院子裡果真站著一道細長的身影，只是相比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看起來要憔悴很多，而且彷彿已經有些很難維持化形，身體不少地方直接露出了蛇的鱗片了。
看來昨天那一場大戰，他也傷得不起。
“大人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他，他便先開口了。
我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樣抬頭看著天邊的月亮。
今天正好是滿月，月亮又大又圓，彷彿給世間萬物都披上了一層輕紗。
“還行吧，沒啥太大問題，只是有些頭暈腦脹罷了。”
聽到這裡，山神舉起了雙手來，此時我才注意到他手裡有一個造型十分古樸的杯子，上面沒什麼複雜的紋路，也沒有奇怪的裝飾，看起來很普通，不太起眼。
只是，當月光灑在那杯子裡之後，竟然凝結了實質，散發出香醇的酒氣。
他將杯子遞給我：“大人滿飲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