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個極為寬敞的天然溶洞，洞壁凹凸不平，佈滿了溼-滑的青苔。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長短不一的鐘石垂掛下來，一層挨著一層，尖端還凝結著水珠正往下滴。

我剛才聽到的那些滴答聲，應該就是這些鍾石尖上的水滴發出來的。

山洞內的光線極暗，越往深處越是漆黑一片，只能勉強看到一些模糊的輪廓。地面也是坑坑窪窪，肉眼可見的地方，散落著不少碎石和一些不知名的獸骨。

狐妖把我扔在地上後，似乎並不急著處理我，我聽到她輕盈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再一會兒，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輕微的動靜，我本以為是狐妖去而復返，可仔細凝聽下，居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咳嗽聲。

目光穿透黑暗，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向洞窟深處。洞窟深處地勢略高，隱約能看到一個相對平坦的石臺。石臺的周圍散落著一些破舊的布料和雜物，還有一些乾枯的藤蔓。

就在那石臺的邊緣，我很快看見一道佝僂著身子的乾瘦人影。那身影蜷縮在那裡，身上似乎纏繞著粗重的鐵鏈，那些鐵鏈在漆黑的洞窟中隱隱泛著幽光，而鐵鏈的另一端則深深地嵌進了石壁之中。

人影低垂著腦袋，花白的頭髮如同枯草般散亂著，幾乎完全遮住了面容。藉著微弱的月光，我看見人影身上穿著破爛不堪的粗布衣衫，果露在外的面板上佈滿了青紫色的瘀傷和乾涸的血跡。

他整個人看上去枯槁不堪，且氣息微弱，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

我似有所感，顫抖著身形又靠近了一些。

突然，我的身體如遭重擊，儘管光線昏暗，儘管那身影與記憶中硬朗的形象相去甚遠，但只是一眼，我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捏緊。

那身形和依稀可見的輪廓，是爺爺。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間衝上了我的腦門，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地奔湧起來。

我幾乎要控制不住地跳起來，衝過去斬斷那些該死的鎖鏈。

我死死咬住牙關才勉強壓下了這股衝動。

冷靜。吳明，你必須冷靜。狐妖就在不遠處，現在暴露，不僅救不了爺爺，連自己也要搭進去。

我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調整著因為激動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胸腔劇烈地起伏著，那股找到親人的微弱喜悅，迅速被眼前所見的慘狀和對狐妖的刻骨恨意所淹沒。

爺爺怎麼會被折磨成這樣？這狐妖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就在這時，狐妖似乎整理完畢，腳步聲再次響起，朝著我這邊走了過來。我立刻收斂心神，繼續扮演著昏迷不醒的大學生角色。

狐妖走到我身邊，似乎又打量了我片刻，確認我依舊昏睡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

接著，我感覺手腕和腳踝一緊，似乎是被什麼柔韌的東西纏繞住了。我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是一根粗壯的青色藤蔓，上面還帶著細密的倒刺，如同活物一般將我捆了個結實。

做完這一切，狐妖似乎放下了心。她沒有再理會我，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了洞口的方向。

洞窟內再次恢復了寂靜，只剩下水滴聲和爺爺那邊傳來幾乎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確認狐妖的氣息已經遠去，我不再猶豫。丹田內官印微動，一股溫和的青光流轉四肢百骸，那看似堅韌的藤蔓在接觸到官印之力後，如同遇到了剋星，瞬間變得枯萎、脆弱。我稍一用力，便將其掙斷。

顧不上檢視自己手腕腳踝被倒刺劃出的細小傷口，我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幾個閃身便來到了洞窟深處的石臺邊。

離得近了，看得更加真切。

爺爺被一條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的黑色鐵鏈鎖住了琵琶骨，鐵鏈穿透骨骼的地方血肉模糊，早已和破爛的衣衫以及汙垢凝結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顴骨高高聳起，眼窩深陷，嘴唇乾裂，佈滿了血口。

果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遍佈著鞭痕、抓痕和咬痕，舊傷疊著新傷，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面板。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只有極其輕微的起伏，顯然是受盡了折磨，早已油盡燈枯。

我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疼痛，眼眶瞬間就紅了。

那個記憶裡總是挺直腰桿，聲如洪鐘，能赤手空拳打死野豬的硬朗老頭，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

“爺爺......”我聲音哽咽，伸出手，想要觸碰他，卻又怕弄疼了他。

或許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又或許是察覺到了有人靠近，爺爺那散亂的白髮下，眼皮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緩緩抬起頭來。

一雙渾濁的，幾乎失去焦距的眼睛，在看清我的瞬間，猛地瞪大了。震驚、難以置信、擔憂、痛苦......

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眼中交織閃過，最後，卻化作了深深的絕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怒其不爭。

“咳，咳咳。”爺爺劇烈地咳嗽起來，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眉頭痛苦地擰在一起。

過了好半晌，他才緩過氣來，用近乎嘶啞的聲音吼道：“你個臭小子，哪個讓你來的馬，我不是讓你趕緊離開鎮子麼。”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急切。

“你怎麼，怎麼還找到這兒來了，你糊塗啊。”

“爺爺，您別激動，小心傷口。”

我上前一步，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是我不好，是我沒用，讓您受苦了。”

扶著爺爺的身體，手掌下感受到的卻是沒有多少皮肉的骨頭。

察覺到這一點，我心中更為內疚，若是能早一點找到老爺子，或許他就不會受苦了。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爺爺喘著粗氣，眼神卻銳利了幾分，死死盯著我。

“那妖精厲害得很，你不是她的對手，趁她現在不在，趕緊有多遠跑多遠，吳家不能絕後啊，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