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方的身影最終消散在了山巔的雲霧之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若非手中這杆觸感冰涼，散發著幽幽陰氣的百魂幡，以及袖中那條正好奇地吐著信子，冰涼滑膩的小白蛇靈兒，我幾乎要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八百年道行的大妖，人身蛇首的畢方，竟然只是為了給自己的女兒尋一個託付之人。

這世間的奇事，當真是一樁接著一樁。

“老吳，這就完了？”白龍湊了過來，臉上還帶著幾分難以置信，“那傢伙......就這麼把女兒扔給了我們？還送了件寶貝？”

白龍看著我手裡的百魂幡，眼神裡有幾分好奇，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嫉妒恨。

“不然呢？”我掂了掂手裡的百魂幡，入手沉甸，顯然不是凡品。

“他壽元將近，女兒尚幼，總得找個靠得住的人。看樣子，他觀察我們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回想起之前幾次進山時那種若有若無的窺視感，原來竟是這老蛇妖在暗中考察。

袖子裡的小白蛇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輕輕蹭了蹭我的手腕，冰涼的觸感讓我打了個激靈。

這小傢伙似乎還不明白以後可能都見不到她父親了，我看著從我衣袖間探出來的蛇頭，一時間有些恍惚。

百歲稚童，想想都覺得頭大。

“那我們現在......”白龍看向被畢方送到山下的那幾個孩子，他們還癱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只是不再哭了，呆呆地望著我們。

“先把孩子們送回去。”

我收起百魂幡，將小白蛇小心地安置在貼身的衣袋裡。

“是時候繼續追蹤那隻白狐了。”爺爺的下落，始終是我心頭最大的牽掛。

我和白龍走到孩子們身邊安撫了幾句，這些孩子最大的也不過七八歲，經歷了被妖怪擄走，又目睹了人身蛇首的大妖就站在面前，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這驚魂的一天。

好在畢方並未傷害他們，只是借他們來逼我現身。

帶著幾個腿軟的孩子下山，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沿途，我敏銳地察覺到，山林間似乎多了不少窺探的目光。

我凝神感應，發現是一些道行低微的山精樹怪，它們藏在樹後、石縫間，遠遠地望著我們。

不同於畢方那種居高臨下一般的審視，這些目光更加細碎、駁雜，帶著敬畏，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羨慕。

聯想到老村長說的市裡要來開發度假村，我心中瞭然。

畢方這樣的八百年大妖都感嘆靈氣稀薄壽元將近，這些更弱小的精怪，在這片即將被人類侵佔的山林裡，又能何去何從？

它們的生存空間正在被一點點蠶食。

我能斬殺作惡的黑熊精，能與畢方達成交易，卻無法阻止時代的洪-流前行。

身為陽官，我能管陰陽之事，卻管不了這陽世間的人心和發展。

一絲無力感悄然爬上心頭。

白龍顯然也察覺到了異樣，他小聲嘀咕：“這些小東西怎麼都跑出來看熱鬧了，以前可沒這麼大膽。”

“它們或許只是在送別一個時代吧。”

我輕嘆一聲，沒有多做解釋，回到三河鎮時，天色已經大亮。

不少村民一直守在村口，當他們看到我和白龍領著失蹤的孩子們回來時，整個鎮子瞬間就沸騰了。

“回來了，孩子們回來了。”

“老天保佑，吳小哥，白小哥，你們真是活菩薩啊。”

失去孩子的父母們快步衝了上來，抱著自己的孩子失聲痛哭。

李老四抱著他家狗蛋哭得是涕淚橫流，非要給我們磕頭。

王麻子家的婆娘拉著丫蛋的手，一個勁兒地往我們手裡塞煮熟的雞蛋。

老村長更是激動得老淚縱橫，握著我的手說不出話來，只是反覆唸叨著：“大恩不言謝，大恩不言謝......”

昨天失去親人的悲痛還未散去，現在又變成了一家團聚的欣喜。

就跟變戲法一樣，起起落落。

婉拒了村民們再次要大擺宴席的好意，我只說需要休息，並向老村長討要了一個僻靜的院子。

老村長自然是滿口答應，立刻將自己家旁邊一處閒置許久，但打掃得還算乾淨的小院安排給了我們。

關上院門，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白龍這傢伙跟周公找上門似的，往床上一躺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我毫無睡意，從懷中取出那杆玄黑色的百魂幡。

小旗不大，只有巴掌大小，旗幡是某種不知名的絲綢，觸手冰涼，上面用金線繡滿了密密麻麻，扭曲詭異的符文，看久了竟有些頭暈目眩。

旗杆則是某種獸骨打磨而成，很是光滑，泛著淡淡的微光，散發出龐大的陰氣。

畢方並沒有細說這百魂幡的用法，他當時走得太急，我甚至有種，他有一件立馬要去辦的事情，所以才會這麼突然引我前去。

且和自己女兒的離別，幾乎沒有，他跟我就像是完成了某種交接儀式。

一般來說，想要法器聽話，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讓其認主。

至於認主的辦法，滴血最直接。

想到這裡，我咬破指尖，擠出一滴精血滴在了旗幡之上。鮮紅的血液瞬間被漆黑的旗幡吸收消失不見。

緊接著，一股冰冷的意念順著血液與我建立了聯絡，彷彿這杆小旗瞬間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

關於百魂幡的資訊，如同潮水般湧入我的腦海。

此幡內裡自成空間，目前封印著一百道厲鬼精魂。

這些厲鬼生前皆是惡貫滿盈之輩，死後戾氣不散，被畢方強行收入幡中煉化，抹去了神智，只剩下最純粹的魂力本源和殺戮本能，可供幡主驅使。

更讓我心頭一動的是，這百魂幡並非只能容納百魂。

它擁有吸收魂魄，煉化魂力的能力。只要不斷吸收強大的魂魄，尤其是那些怨氣沖天的惡鬼厲鬼，幡內的魂力就會不斷壯大，理論上，可以從百魂幡晉升為千魂幡，甚至是傳說中的萬魂幡。

萬魂幡出，萬鬼隨行，遮天蔽日，那將是何等恐怖的威能。

這絕對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貝，甚至比我預想的還要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