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
我脖子一梗，看著屋裡，門後頭躲著的李山。
“把你給忘了！”
“什麼？誰？”
李雙林瞳孔一縮，下意識左右觀瞧。
李玉林也被嚇了一跳，連忙捂著嘴，往李雙林身後躲。
“大師，你在跟誰說話？別嚇我啊……”
我撓了撓後腦勺。
透過門縫看向李山。
因為身上的那張符被我給撕下來了，他現在很難維持生前的樣子，狀態非常糟糕。
魂體中脹發爛。
我看著倒是無所謂，看這副尊榮，要是讓他們看到了，恐怕得被嚇個夠嗆。
李山本人似乎也有些害怕見到自己的一雙兒女，一直都躲躲藏藏的。
思來想去，我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這話到底該不該跟你們說，但我剛剛想了一下，如果是我，我會想見到他的。”
“啊？這話……這話啥意思？”
李玉林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往後倒退。
李雙林比她鎮定多了，伸手拉著她的胳膊以示安慰，嚥了一口口水之後，眼神複雜的抬頭看著我。
“大師，你的意思是，我爹在這裡？”
我點了點頭。
“他現在已經不是你們記憶裡的樣子了，如果讓你們看到的話，肯定會被嚇到的，我看他本人好像也不想這樣。
但是，我有辦法可以讓你們聊聊天，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李玉林身子一顫，眼淚跟著就往下掉，她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看向了李雙林。
“哥，我想……”
李雙林繃著嘴唇，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復雜了。
過了一陣，他深吸一口氣。
“實話講，雖然我和他脾氣不怎麼對付，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也不夠深，再加上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太想和他交流。”
這話說完，我眼角的餘光注意到趴在門背後頭的李山身子顫了顫，眼神裡透著說不盡的落寞。
“但是……”
李雙林嚥了一口口水：“但是，他畢竟是我爸，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想知道他最近到底怎麼樣，大師，拜託了。”
門後，李山瞪大了眼睛。
作為一隻鬼，他的眼裡不可能有任何神采。
但此時此刻，我確信自己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名為親情，或者說是愛的光芒。
“行。”
我一口答應下來。
“跟我來。”
我帶著他們來到旁邊房間。
讓他們在桌子旁邊坐著，然後將官印拿出來放在桌子中間，又從隨身攜帶的小包裡掏出一小段香來。
“這香是我爺爺特製的，點燃之後可以和鬼進行短暫溝通。
現在又有我官印加持，允許你們見他，效果會更強。”
說完，我點燃了這段香。
李玉林十分期待的左顧右盼。
“我剛剛說了，他現在的外貌很嚇人，你們看了不好，但是現在開始，你們可以聽見他的聲音，並且神志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我解釋了一句之後，退到一旁。
很快，空氣中傳來了虛無飄渺的聲音。
“玉林，雙林，好久沒有看到你們了，我剛剛都不敢認，你們都老了。”
李山的聲音有些哽咽。
兩人先是被這聲音給嚇了一跳，緊接著眼眶又發起紅來。
“爸！真的是你嗎？爸！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我好想你啊……”
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從李玉林的眼裡流出。
我看見李山站了起來，他伸手想要幫忙擦去對方的眼淚，可是手卻直接從對方的身體裡穿過了。
他愣了一下。
或許是想起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早就已經天人永隔了，身影說不出的落寞。
“我也很想你們，無數個日夜裡我都在想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吃了飯沒有？身體怎麼樣了，有孩子了沒有？
玉林啊，你從小膽子就不大，一有一點事就喜歡往你哥哥背後鑽，可是你也長大了，不能什麼事情都靠你哥哥啊。
你要爭一口氣，你要堅強，要獨立，要不然別人總欺負你。”
此時的李山和萬千教育孩子的父母一模一樣，認真的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陳年往事，一邊又想方設法的讓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好。
對面坐著的兩個人沉默無言，一個不停的擦著自己的淚水，不停的點頭。
一個紅著眼眶低著頭，只是靜靜的聽他說話。
“雙林吶，我生你的時候家裡面窮，什麼事情都需要你幫忙照顧，那個時候你一邊上學一邊上山撿菌子換錢，從來都是撿別人的舊衣裳穿，真是對不起你。
你是個好孩子，就是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和我親近，我知道你現在掙了錢了，是個大老闆了，日子過得挺好。
我覺得這樣也蠻好的。”
說到這裡，李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像是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的悲傷的表情一改，喜笑顏開。
“對了，你們給我遷墳的時候我看見那小子了，叫個什麼……小寶，是吧？他也看見我了。
那孩子淘氣得很，膽子又大，和你小的時候一模一樣，剛開始看見我的時候，他被嚇了一跳，然後很快就問我，是不是爺爺？
我問他，你不怕我嗎？他搖著頭說他不怕，他說他怕爸爸，怕老師，又說他不想去上學，想在家裡和爸爸媽媽多待一會兒。
然後我就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裝病，沒想那小子還學的有模有樣的，哈哈哈哈……”
李雙林苦笑了一聲。
“原來是從你這兒學來的，你說你也是，也不教人家一點好的，把我們嚇得夠嗆。”
“他在學校裡面不成天都學好的嗎？總該有人陪他玩玩不是嗎？哈哈哈哈……”
在這場儀式開始之前，我想過很多。
我以為他們會痛哭流涕，然後互相說說這些年發生的事情，最後大家一起回憶過往，哭著分別。
就像電視裡面演的那樣。
但我沒有想到，其實整個過程當中都是李山在說話，說的也都是一些非常平常的家常。
就像是，無數家長會在每一個平常的日子裡和自己的孩子說的那些話一樣。
李山什麼都說，唯獨不講自己這些年過得有多苦，不講他被那個黑衣人抓走之後經歷的一切。
可就是這些十分平常的話，聽得我鼻子有些發酸。
不知道爺爺那邊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