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二哥一把扯住我的衣袖,驚呼道:“姑娘小心!”
待我站起來後,他又關切地問道:“姑娘沒事吧?”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彷彿被一雙手輕柔拂過,溫暖的同時,又滿是苦澀,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幾乎要奪眶而出。
怕二哥看出我的異常,我艱難地對他笑了一下,低低地說了聲“沒事,多謝冷將軍!”,便逃也似地朝臨華殿的門口走去。
在進門前一刻,我終是控制不住自已,回頭一瞥。
二哥還沒離開,正朝我所在的方向望過來。
肯定是我剛才不自然的神色,亦或是我眼中的淚光,讓他覺得我很可疑吧。
但很快,他就轉過身,大步流星地遠去了。
我滿心酸楚地想著,不知道二哥這次會在京城停留多久,亦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站在臨華殿的門口,我整衣斂容,揩乾眼淚。
門口的侍衛通傳之後,有內監迎了出來,把我讓進臨華殿的庭院,語氣恭敬道:“喜桃姑娘,請前往後殿,皇上在臨風閣等著你呢!”
說著,他在前面領路,帶我穿過亭臺樓閣小橋流水,來到後殿的一處樓宇前,又指引著我,拾級而上。
落日隱去,暮色如墨洇散,我沿著有些逼仄的臺階上到二樓,一眼就看到閣樓的廊下,蕭錦年正背對著我,憑欄而立。
他穿著一襲很家常的墨色長衫,晚風吹動他的衣角,給人一種飄然世外的感覺。
聽到我的腳步聲,蕭錦年回過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方溫言道:“來了!”
我躬身請安:“奴婢見過皇上,不知皇上傳奴婢過來,所為何事?”
蕭錦年移開目光,語氣淡淡地說:“沒什麼要事,就是問問皇子和公主的情況。朕最近忙於政務,也沒空過去看他們……峻兒和櫻兒都好吧?在行宮住的習慣不習慣?”
都來了大半個月了,蕭錦年現在居然想起問這些問題,倒像是沒話找話似的。
心裡這麼想著,我依然中規中矩地回答:“一切都好,行宮清涼又僻靜,皇子和公主很喜歡這兒。”
蕭錦年點點頭,繼續跟我說些無關緊要的事。
我感覺很無聊,回想起剛剛和二哥的相遇,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
蕭錦年忽然想起什麼,問我道:“對了,段坤呢?”
我愣了一下,道:“段坤公公去頤寧閣見太后了……不是皇上讓他去傳話嗎?”
蕭錦年“唔”了一聲,又隨口問道:“你來的路上,可曾遇到什麼人?”
我不解其意,隨口答道:“路上沒遇到什麼人,倒是在臨華殿門口,遇見驍勇大將軍了……”
說到這兒,我頓住,很想從蕭錦年這兒瞭解一些二哥的情況,看他今天很有閒情逸致的模樣,便斟酌著問道:“冷將軍這次回來,要在京城留些日子吧?”
蕭錦年像是沒有聽見似的,整個人都轉過來,面對著我,眯著眼睛問:“喜桃,你今年多大了?”
這……蕭錦年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讓我很是吃驚,估摸了片刻,回答道:“奴婢快十七了。”
他又接著問我:“你什麼時候進的宮?”
什麼時候?我蹙眉沉思,五年前,馮婕妤進宮,內務府同時新選了一批宮女,看上去最是聰明的喜桃,分到了馮婕妤的漪瀾閣,深得馮婕妤的倚重。
於是,我答道:“十二歲那年,奴婢是十二歲那年進的宮……皇上問這些做什麼?”
蕭錦年沉吟著,似笑非笑:“沒錯,你是五年前的夏天進的宮……”
五年前的夏天……蕭錦年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猛然間,我意識到什麼,抬起頭,觸到蕭錦年銳利的目光,心一下子沉進了谷底。
蕭錦年朝我走近,直視著我,緩緩說道:“……驍勇大將軍,則是五年前的春天,率軍離京,駐守燕南關。這五年裡,他沒有回來過,更沒有進過宮。也就是說,今天是你們第一次相見,你怎麼會認識他?不僅知道他是冷將軍,還能準確無誤地說出他的封號?”
腦子裡傳來轟然一聲響,我這才意識到,蕭錦年給我挖了一個坑。
與二哥的重逢,讓我太過激動,悲喜交加之下,竟忘了考慮自已目前的處境,忘了想想這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蕭錦年為什麼這個時候傳我來臨華殿,二哥又為什麼這個時候回京,段坤為什麼走到臨華殿附近假裝有事離開,我又怎麼能剛好與二哥迎面遇上。
都是蕭錦年提前安排好的!
包括他剛剛和我的談話,看似漫不經心信口閒聊,實際上卻是為了讓我放鬆警惕,讓我在毫無戒備之下,露出破綻。
我怎麼能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我附體的這個小宮女喜桃,她根本就沒見過二哥啊。
這一刻,我也終於明白二哥為什麼會疑惑地回頭看我,他應該也是詫異一個素昧平生的宮女,怎麼會準確無誤地喊他“冷將軍”。
看來,蕭錦年他果然起了疑心。
我正想著該如何圓過去,蕭錦年忽然拉住我的手,命令道:“你過來!”
我恍恍惚惚地跟著他,走到他剛剛站立的地方。
蕭錦年手扶欄杆,下巴一仰,示意我道:“往那邊看!”
我順著蕭錦年的目光望過去,這才發現,從臨風閣的廊下,能清楚地看見臨華殿的正門。
也就是說,蕭錦年特意在這兒候著,剛剛我和二哥相遇的一幕,他全都一覽無餘。
我的兩隻手死死地按在欄杆上,只覺得雕花的欄杆一陣陣撥動著,捏都捏不住。
然後,我的耳邊,傳來蕭錦年冷靜的聲音:“告訴朕,你為什麼會認識冷將軍?你看見他,為什麼會神情呆滯、站立不穩、悲傷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