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化人，常有兩種方式。

一種，自封靈力，生活在人類中間。好處是想用靈力的時候，解封即可，即便被識破身份，也能力挽狂瀾。但是，化人之後沒有捨棄精靈的身份，容貌不會像人那樣衰老，在一個地方待久了難免被識破，招來冥靈師的注意。

另一種，直接進入輪迴，轉世為人。這一種極不容易被發現，卻很少有精靈選擇這種方式。人類壽命短暫不提，既然進入輪迴，必然喝下孟婆湯，即使靈力尚在，可記憶全失，精靈本源被壓制——單純地當一個人，似乎對精靈而言沒有什麼樂趣可言。

但申夏夏就是選擇了後者，而且，是在不知道她選擇化人，會給雙生姐妹帶來重大影響的情況下。

這些都是律影在路上跟我說的，他在聽說白杏，不，是洛，想要將雙生合二為一之後，躲到遠處打了個電話，再回來時已經有了目的地。

他說：“申夏夏喝了孟婆湯，精靈本源被壓制，現在這情況就算那個洛把申夏夏整個兒囫圇吃了，也未必能合二為一。”

“那她帶走申夏夏做什麼？”

律影笑笑，答：“這你就不懂了。她既然要合二為一，肯定要把申夏夏的精靈本源先喚醒。要想喚醒，必須藉助一樣東西。”

律影開始賣關子，申湫急忙追問：“是什麼？”

律影一手換擋，一手把握方向盤，偏是不答。等得申湫咬著牙就要撲上去撬開他的嘴了，才幽幽說道：“勾魂索。”

我一愣，奇道：“難道還有黑白無常？”

律影笑而不答，只道：“而現在，手裡有勾魂索，又會幫洛的，只有一個人。”

律影停下車子，我抬頭一看，竟然又是南鎮！

律影一腳踏入南鎮，又立刻退了出來，攔住了身後幾人：“你們不能進，這結界有問題。”

我問：“什麼問題？”

律影抬抬下巴：“你自己進去看看。”

既然律影讓我自己看，應該沒什麼危險。

我放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剛剛還是當日晴空，一轉眼卻變成了黑雲壓城之境。南鎮作為一個仿古步行街，往日裡遊客三三兩兩，雖不算多，也是人氣十足。

可現在，街上只有黑壓壓的霧氣，一個人也沒有！

結界之內，已經不是南鎮了。

我退了出去，陽光入眼只覺得分外可愛。接到申湫的目光，我立刻答道：“非常有問題，你們在外面等吧。”

章霽茜倒是沒意見，她已經找到了哥哥，那兩個女人怎麼樣她就不關心了。章紀文雖然想跟進去，可他很有自知地覺得幫不上忙，只能點了點頭。

申湫就不同意了，抗議道：“我姐姐說不定就在裡面，我一定要去！”

“你還是和章……”

申湫沒等我說完，打斷我的話：“有阿未在，不會有事的！”

說起阿未，我想起上次見面時，阿未的靈體已經出現透明的狀況。今天阿未在北山又替申湫擋了一擊，換作平時，早就現身斥責我們缺乏安全意識了。

我看了眼花鈿，那朵花在申湫額間開得更加燦爛，只是少了些許光華。

我怒道：“在北山，要不是阿未損耗靈力來幫你，你早就死了！阿未囑咐過你多少次，不要涉險，就算你不怕死，你也要替和你結了契約的阿未想想！”

申湫的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見他有妥協的意思，我不再理會，和律影進了南鎮。

走了一段路，除了不見活人，房屋擺設與南鎮沒有分毫差別。

我道：“這結界還真厲害，也是馮古做的？”南鎮之前也設有驅邪結界，說不定也是馮古設的呢？

律影笑了一聲，道：“我看不像。我問你，要說設結界，什麼人最在行？”

我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冥靈師？”

“當然。可你覺得，馮古像冥靈師嗎？”

我曾聽到馮古稱灰魅為式靈，可他所作所為，與冥靈師剷除邪物的宗旨可謂天差地別，我也從來沒見過他用術式。

我搖搖頭，律影又說：“所以，我們這次去，馮古身邊說不定會有個冥靈師。”

我為之一震，想了又想，雖說律影舉手投足間都是對冥靈師的不屑，可也難保不是他自視甚高。我對律影道：“要不，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律影瞧了我兩眼，不知想了什麼，原地站住，揮了揮手：“好，你去吧。”

我倒沒想過律影會答應得這麼爽快，我走出一段路，回頭望望，律影果然沒有跟上來，正閒散地四處檢視。

雖說有些奇怪，可不跟上來總是好的。

我召出無常滅，深吸了一口氣，往南街的方向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我轉過轉角，一把太師椅正對我的方向，三尾魈化成人形，蹲在太師椅上摳指甲，似乎煩悶極了。

我一愣，他則皺了一張臉：“你總算來了！快來讓小爺把你打趴下！”

“洛和申夏夏呢？”

三尾魈不耐煩道：“過來啊，等你被我打趴下了就告訴你！”

有了子竹那一次的經驗，我謹慎了不少。這三尾魈自己不動作，卻催促我過去，說不定有詐。我皺眉道：“恐怕，她們不在這吧？”

“怎麼會呢！”三尾魈抓了抓頭髮，想了一會兒，繼續說道，“馮古說了，你應該已經知道，洛想要吃掉雙生姐妹，一定要藉助勾魂索喚醒申夏夏體內的精靈本源——勾魂索，就在馮古那兒呢。那對雙生怎麼可能不在這！”

我看了一眼易，這麼說來，三尾魈守在門口，那她們是在店裡了？

這可不對。在我的認知裡，三尾魈一向話多又喜歡欺凌弱小，絕不是這種催促獵物自己送上門的作風。而且那一段話說得好像背臺詞一樣，可見他有多不真誠。

一定有詐！

我轉身便要走，腳下卻掠起一陣風，竟是直接將我甩到了太師椅前。

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熾熱，空中響起一個女聲：“就知道你話多容易壞事。”

三尾魈精神一振，喊道：“姐姐！”

那聲音我記得，之前申湫和陸希墜入夢境，最後帶走三尾魈的就是她。我起身看去，只見一個髮束馬尾的女人，眉眼凌厲，紅唇如絳，一身紅衣如同火焰。

她掃了我一眼，轉而招呼三尾魈：“走吧，接下來我們還是先避避為好。”

“哦！”三尾魈絲毫不留戀，跟著姐姐離開此地。

我正覺奇怪，身下忽然亮起一個術式圖。

我心尖一顫，這術式圖我想不記得都不行——第一次見到母親，她就是用這個術式圖和我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