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狀況，雲傾月眼底泛起陣陣涼意，她靜靜看著那對夫妻，眼中的冷漠之深，不像是在看待自己的父母，而像是在看待兩具和她毫無關聯的屍體。

吃了兩口，雲寂滅覺得周圍的氣氛怪怪的，他一抬頭髮現見雲傾月還站在原地未動，雲寂滅眉頭皺得更緊了。

不等雲寂滅開口，雲傾月搶先道：“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父親，母親，你們儘管安心地用膳，當傾月不存在就好了，女兒是吃飽了才過來的，而且娘有什麼忙不過來了，我可以幫忙。”雲傾月收起眼中的冷意，對著雲寂滅嫣然一笑，她找了張椅子輕鬆坐下，擺明了不拿回東西就不走人。

徐夫人的面色立刻變得發青，轉瞬間又恢復了原樣。

雲傾月冷笑不已，徐若雅打的什麼主意她難道還不清楚，說是等有空了再給她，天知道這要管“雲家大小事務”的徐夫人什麼時候有空？只怕等到她死了，都不可能等到徐夫人主動上門將東西還給她的那一天。

聽到雲傾月的話，雲寂滅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雲傾月彷彿沒有看到這一幕，繼續對著徐夫人說道：“若是娘覺得女兒礙眼，也好辦，可以把鑰匙交給我讓我自個兒去取，東西拿到後，我會立刻把鑰匙還回來，一點兒也不會給娘添麻煩。當然了，如果娘不放心把鑰匙交給傾月，那就只好委屈兩位，在女兒的眼皮子底下用膳了。”

“瞧你這孩子說的，娘怎麼會不相信你呢，等忙完了自然會給你送過去，你怎麼就這麼心急呢。”

“是啊，東西已經在娘你這放了好幾年了，我實在是想念得很，一刻也等不了，所以啊，娘你還是把鑰匙給我，讓我自個兒去拿好了，你可以派丫鬟跟著我，我保證不會動其他東西。”雲傾月臉上的笑容依舊，言辭柔軟，但是寸步不讓。

徐夫人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眉頭，這個女兒，似乎變了不少，若是往日的話，她隨便哄兩句就會乖乖離開，怎麼如今變得油鹽不進，難道是有誰對她說了些什麼，不行，等這小賤人走了一定要將她身邊的丫鬟叫過來好好問一問。

“……娘啊，你該不會是故意拿著不想給女兒吧。”

“瞧你說的，我只是為了你好，怕你把東西弄壞了。”

“女兒都要嫁人了，哪裡小了。”

“在娘心裡，你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小女孩……”

徐夫人依舊是那副大度的繼室夫人模樣，相比之下，雲傾月就顯得有些無理取鬧，咄咄逼人，不過她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只要能將母親的遺物拿回來，這些虛名根本不算什麼，反正她的名聲早就在徐夫人的努力宣揚下，臭不不可聞。

一邊是徐夫人堅定不肯鬆口，一邊是雲傾月堅持要立刻拿回物品，兩人爭論了幾句之後，終於惹怒了雲寂滅。

“夠了!你就惦記著你娘會貪你那些東西？”雲寂滅一摔筷子，陰沉著臉，盯著雲傾月，“不就是個破鏡子，破珠子，值得你這樣腆著臉，一點兒對長輩的尊敬都沒有，像什麼樣子！”

雲傾月絲毫沒有被他的怒火嚇到，眼神冷了下來，一掃之前的嬌小姐姿態，淡淡道：“如果母親有長輩的樣子，那我自然也會有晚輩的樣子，把東西還給我不就好了麼，也就不用浪費我這麼多口水了。”雲傾月此時的面色極冷，一番扯牛皮糖下來，她的耐心也已經到了極限，無論如何也裝不下去了，對這兩人的厭惡隨時要衝破胸腔，反正他們指望著她乖乖給王真人當侍妾，就算再怎麼生氣，也會容忍下來。

“你！你！你這個孽障。”雲寂滅指著雲傾月的鼻子火冒三丈。

雲傾月盯著他那盛怒的眼睛，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上前了一步，嘴角上掛著大大的嘲諷笑容。

“好了，好了，別吵了，東西我立刻就給你拿過來。”徐夫人立刻過來當和事老。

倒不是徐夫人突發善心，而是因為她意識到雲傾月真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而云寂滅縱然再生氣，在這節骨眼上，為了能讓雲傾月乖乖嫁給王真人，一定會以雲傾月的意志為準。與其讓雲寂滅覺得自己不識抬舉，不如主動將東西拿出來，博得他的好感。想通這一點後，徐夫人終於同意立刻將東西還給雲傾月。

“謝謝娘。”雲傾月一眼就看出徐夫人心中打著什麼算盤，不過既然東西能夠到手，旁根末節她也懶得去在意。

雲寂滅冷哼一聲，看都不看雲傾月一眼，揮袖離開。

過了很長時間，徐夫人終於抱著兩個盒子出現在雲傾月的視線當中。

一個盒子裡放著一面高約一尺的銅鏡，除了紋飾極其精美以外，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另外的盒子裡放著拳頭大小的珠子，清澈透明，並不出奇。

看著這足足有近二十年沒有碰過的東西，雲傾月覺得自己眼眶熱熱的，重生以來，她的人生終於開始和前世有了不一樣的發展。

為了保險起見，雲傾月憑著記憶，仔細將兩樣東西觀察了個遍，確定的確是母親的遺物之後，終於放下心來。而徐夫人因為雲傾月這明顯不信任自己的動作，面色更加難看起來，恨不得將盒子一把搶回來。

“多謝幫我保管了這麼長時間，我就不打擾你用膳了。”雲傾月笑眯眯地和徐夫人告別，一點兒也看不出之前的劍拔弩張。

徐夫人眼神極冷地看著雲傾月的背影慢慢消失，眼中一片冰冷。

以為東西到手了就是屬於你的麼？太天真了，離開雲家之後，可是會有很多“意外”發生。一不小心，東西弄丟了不說，連命都不一定會保得住。

徐夫人冷冷地對身邊的丫頭說道：“告訴大管事，大小姐所有的丫鬟護衛照顧大小姐不周，扣掉一個月的月例。”

在徐夫人冰冷的眼神之下，眾丫鬟打了個冷顫。

雲傾月懷中緊緊抱著兩個盒子，不願意讓丫鬟們插手，在離開徐夫人的園子後，雲傾月就對跟在她身後的丫鬟說道：“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離我遠點。”

“是，小姐。”丫鬟們躬身退後，並沒有離開，而是遠遠地綴在雲傾月身後，將她始終置於視線範圍內。

懷中小小的盒子，彷彿有著巨大的魔力，讓雲傾月的心莫名地安靜了下來，她緊緊摟住盒子，用力之大，甚至硌得疼，抱著這盒子，似乎就離生母更近了一步。就算銅鏡和珠子並沒有她所想象的神奇功效，她也要好好將其珍藏起來，不再像前世那樣，讓它們流落他人手中。

突然間，雲傾月很想去拜祭一下逝去的母親，告訴她，時隔十八年女兒終於將她的遺物拿回，可是雲傾月無處可去。

由於雲夫人當年是得了急病而死，身邊的丫鬟也都紛紛感染了同樣的病症死去。為了怕傳染他人，一把火連著整個院落都燒成灰燼了，骨灰都沒有留下，而那院落的原址，如今變成了徐若雅的住所。

不對，也不是沒有地方可以去。

在雲家大院最為偏僻的一個院落裡，有著一小片竹林，思索了一會兒，雲傾月決定去這處雲夫人在世時最喜歡的地方，了卻心願。

此時，院子裡格外冷清，本就偏僻的院落，在雲夫人死後，幾乎再也沒有人來過。

雲傾月讓跟在身後的人站在院子門口，不要跟著進去。起初那些丫鬟並不願意，不過在雲傾月語氣淡然地表示，要將她們以惹怒大小姐為名全都打一頓後，這些丫鬟只好低著頭退了下去。

走進院內，到處都是腐爛的竹葉，幾乎無處可以落腳，雲傾月只覺得滿目淒涼，她也不嫌髒。將兩個盒子放在竹林邊緣的地上，恭恭敬敬地對著盒子磕了三個響頭，由於擔心被遠處的丫鬟聽見她說的話而將話傳入徐夫人耳中，雲傾月儘量壓低聲音。

“女兒愚昧，讓那毒婦矇蔽了雙眼，明明母親臨終之前再三強調讓女兒遠離她，可是女兒卻將母親的忠告拋之腦後，落得如此境地。”雲傾月想起病榻之上，骨瘦如柴的雲夫人，一股澀意湧上心頭，母親當時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卻一直惦記著要她警惕徐夫人，而她當時只是隨意地應和了雲夫人，並沒有將告誡放在心上，每每思及此處，雲傾月都悔恨不已。

“小時候不懂事，一直覺得徐姨娘溫柔可人，比起總是對女兒嚴格要求的您，女兒更願意親近徐姨娘，現在女兒才真正明白，到底誰對女兒是真心實意。”

雲夫人生性溫和，生前過得並不如意，丈夫寵愛姨娘，親生女兒也站在姨娘那邊，就連她的死也是不明不白，最後連捧黃土遮掩之處都沒有，

“以前女兒單純無知，現在想來，您的死有太多疑點，以前伺候過您的丫鬟居然沒有一個人活了下來，那一把火說是為了怕疾病傳染才將整個院子都燒掉，更像是為了遮掩什麼……”雲傾月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她的聲音低不可聞，“不過母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將您的死因查明，若真是那毒婦下的手……”

“你真的要給王真人做妾？”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冷冷的聲音，雲傾月受驚回頭，發現一黑衣少年站在自己身後，神色冷淡地看著她。

看著少年與她夢中一致的容顏，雲傾月愣神了。她重生過後一直想要避而不見的人，居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靜靜地看著她，而她一點察覺都沒有。

看著眼前的這黑衣少年，雲傾月彷彿看到了十年後的關宵寒，無論時光如何變幻，他永遠是這副模樣，清冷如月，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時候的關宵寒眼底沒有對她深深的厭惡。

“真好～”雲傾月凝視著關俊朗的臉龐，一時間忍不住唏噓感概，喃喃的說道。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關宵寒用關心的眼神看著她了。

還記得當初關宵寒得知此事後，也是這樣過來詢問她事情的原因，可是她當時正在氣頭之上，聽信了丫鬟們的閒言碎語，以為關宵寒嫌棄她不能修煉，想要另娶雲夢蕊，最終和他不歡而散。

“怎麼了？”關宵寒疑惑地蹙眉，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說這麼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

“沒什麼。”雲傾月淺笑搖頭，她抱著盒子站了起來。“只是隨便感嘆一句罷了。”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對關宵寒說。

好想告訴他，她真的是迫不得已才會走到那一步，並不是天生淫蕩；好想告訴他，她當時是因為聽了雲夢蕊的話，以為他嫌棄了自己才會在花園裡和他大吵大鬧；她好想讓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像徐夫人所說，主動提出來要嫁給王真人。

可是他不是他，她所想傾訴的不是這個關宵寒，而是十年後的他。就算眼前的這個關宵寒明白了她的苦衷，也掩蓋不了十年後的關宵寒已經對她徹底失望。

你不是我所記惦的關宵寒，我也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雲傾月。

看著關宵寒俊美的容貌，挺拔的身姿，雲傾月忽然想起重生之前見到的一幕，雲夢蕊和關宵寒高高地站在臺上，風姿卓絕，萬眾矚目，儼然一對璧人。

雲傾月忽然露出憂傷的笑容，看著關宵寒的眼睛，她緩緩說道：“我沒有別的路可以選，如果我不嫁給王真人，爹孃就要把我趕出去。”這句話在以前該告訴關宵寒的時候她因為賭氣沒有說出來，當後來她對關宵寒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關宵寒早就已經不相信她說的哪怕一個字。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有些事情永遠不可能從頭再來。

關宵寒看著眼框變紅的雲傾月，覺得眼前之人似乎變得有些不同，可是具體是哪兒他又說不上來。

“什麼？”關宵寒愣住，徐夫人一直對雲傾月視如己出，怎麼可能讓她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不可能，你肯定弄錯了。”

雲傾月微微笑了起來，笑中帶淚：“是不是有人跟你說，我嫌棄你只是個練氣修士，想攀高枝，所以主動要求要給王真人做妾。”

“……”關宵寒呆住，已經到了嘴邊的“是”字怎麼樣也說出不來。他怎麼也不相信，一向溫柔善良的雲夢蕊會造謠生事，可是傾月也是從來不會說謊的……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雲傾月在心底冷笑了起來，那對母女為了達成她們的目標還真是大費工夫，她們為了拆散他倆還真是做了不少努力啊。想歸想，雲傾月露出委屈的神色：“有人說，你嫌棄我不能修煉，想要娶夢蕊為妻，宵寒哥哥，是這樣嗎？”

“不，怎麼可能。”關宵寒斷然否認。就算關宵寒再怎麼沉迷於修煉，不通人情世故，他也立刻反應過來其中必有貓膩。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到底誰在造謠。”關宵寒的面色冷若冰霜。

“宵寒哥哥，你要幫我……”雲傾月拉住關宵寒的袖子，不讓他離開，眼裡充滿了哀求：“我有必要騙你嗎？騙了你我有什麼好處，有哪個女孩好端端地願意去給人做妾，而且那個人年紀足夠做我爺爺……就算沒有王真人，也會有其他人。”

關宵寒沉默了，雖然還是不怎麼相信事情會像傾月所說的那樣，不過他終究選擇了站到她這一邊，他問道：“你想要我怎麼做？”

雲傾月終於開心地笑了起來，真心實意。

她終於等到了這句話，如果關宵寒願意幫助她，那麼事情就會變得更加簡單順利了。雲傾月深深的知道，這個時候的關蕭寒，心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若是不好好利用一番，那麼可就太對不起這麼多年她所受的苦了。

雲夢蕊，我的好妹妹，今次我絕不會再成為你的墊腳石。

丫鬟護衛們只看到大小姐和關少爺站在竹林中，交談了許久許久，卻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