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周圍雲繞著一團樹葉一樣鮮綠色的妖氣。
我頭皮都快炸了。
收這隻鬼嬰,都是在佔盡天時地利、先機的情況下,絞盡了腦汁。
這會又冒出個老妖怪。
要知道,靈魂這東西,對妖也有裨益。
我握緊七星劍,不著痕跡把裝著鬼嬰的保溫桶擋在了身後。
“小友莫緊張,此前我去尋你,沒能見面。”
“幾個孩子調皮,與你朋友起了衝突,老頭子沒忍住脾氣還抽了那女娃一巴掌。”
“就是你帶著鬼孩子去寢室找我?”
老人點了點頭,一臉慈祥,沒有任何敵意。
不過我並沒有放鬆警覺,因為老人的目光一直盯著裝有鬼嬰的保溫桶。
他是衝著鬼嬰來的。
這世上不僅可以裝孫子,還能裝好人。
“許仙,別緊張樹爺爺沒惡意,他只是擔心你把鬼嬰打到魂飛魄散。”
狐九妹推門走了進來,白靈素也跟了進來。
樹爺爺?
“老頭子我是師範裡那棵老銀杏。”
站在大樹杈上的老人,捋著白鬍須道明瞭真身。
我想起來,師範裡確實有一棵據說樹齡近千年的老銀杏樹。
沒到秋天,銀杏葉落滿一地,很多學生都喜歡去那拍照。
“怎麼樣許仙,我就說那晚碰到的鬼孩子有蹊蹺吧?”
“現在能證明我不是棒槌了吧?”
狐九妹走到我跟前,雙手叉腰瞪著我,得意洋洋的說。
“只有棒槌才需要證明自己不是棒槌。”
“啊啊啊!許仙你又說我棒槌!我咬死你!”
我沒搭理張牙舞爪的狐九妹,收起七星劍衝老銀杏樹抱拳鞠了躬。
“老前輩,您是想帶走這鬼嬰?”
老銀杏樹點了點頭。
“小友若擔心我別有用心,不妨帶上鬼嬰跟我走一趟。”
雖說現在暫時收復了鬼嬰,但我也說過這治標不治本。
我也正發愁後面怎麼處理鬼嬰。
眼下冒出個老銀杏樹願意接受。
想了想,我應了下來,不過心頭還是保持著一絲警覺。
草木竹石這些東西,開靈智、成精成妖遠比飛禽走獸困難許多。
但一旦成了氣候,道行一般都不低。
就像這老銀杏樹,估計真活了一千多年。
要是它裝好人,別有用心,我一點地方沒有。
那不是陰溝裡翻船,完全就是羊入虎口。
我帶上保溫桶、和狐九妹一塊跟著老銀杏樹回了師範。
距離後門不遠。
一棵足有磨盤粗細的老銀杏樹,樹冠大傘一樣撐開。
樹下一層枯黃樹葉,厚實像是地毯。
十多個最大看著不過三四歲、最小不過剛出生的鬼孩子,正在樹葉上嬉笑打鬧。
其中就有那晚偷偷跟著我們的那個鬼孩子。
看到這麼多鬼孩子,我渾身汗毛不受控制根根倒立起來。
同樣的心頭一股悲憤也滋生出來。
“小友莫怕,這些孩子雖然依舊怨恨難消,但已經不會輕易傷人了。”
狐九妹很輕蔑的看了我一眼,跑過去跟那群鬼孩子玩耍起來。
“這些都是師範學生打掉的孩子?”
“不止師範,附近幾個學校都有。”
“這些孩子剛出孃胎就沒了,有的被扔在廁所活活溺死、有的活埋在了花叢、有的扔在了垃圾桶被野狗野貓咬死、屍骨無存吶。”
一句話說完,老銀杏樹也是不住唉聲嘆息。
我心裡頭也很不是滋味,像是堵了塊大石頭。
想發火,卻不知道衝誰發。
憋的十分難受。
“這些孩子太小了,什麼都不懂,要是沒人管只能被仇恨左右,一條道走到黑,傷人也傷己。”
老銀杏樹這話並沒有說錯,鬼嬰這種東西。
殺了父母報了仇,往後還會繼續殺戮。
最後不是被天雷劈到魂飛魄散,就是被人收復。
更慘的是落到冥龍那種邪修手中,被煉成小鬼。
“老頭子把它們困在身邊,多花些時間教導,能救一個便是賺了。”
“順帶老頭子也積點功德。”
老銀杏樹說多花些時間,恐怕起步就是幾十上百年。
在這期間老銀杏樹還得時時刻刻鎮壓這些鬼嬰,防止它們逃出去害人。
這事說起來輕鬆,但要做難如登天。
也沒幾個人,願意費時費力去做這種事。
“小友現在可願將那可憐的鬼嬰交託與我?”
“許仙你別墨跡,鬼嬰留著你也沒辦法超度,一旦反噬你可擋不住。”
狐九妹沒好氣的催促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度保全衝老銀杏樹鞠了個躬。
揭開貼了鎮符的蓋子,老銀杏樹一揮手。
刷啦啦。
一根樹枝手臂一樣伸了下來,捲起紅布袋沒入了樹冠。
我也從老銀杏樹口中得知了全部真相。
王智文寫的那篇鬼故事,老銀杏樹也看過。
或者說是幾個學生,在樹下討論那篇鬼故事,它聽到過。
從那時候起,老銀杏樹便想尋我幫忙。
它便安排了一個鬼孩子,想請我到這。
好巧不巧,那晚周君寢室殺子,悲劇上演、又出了一隻鬼嬰。
老銀杏樹趕去救場,它派去請我的鬼孩子,害怕我便跑了。
之後,老銀杏樹忙著阻止鬼嬰殺周君、肖方報仇。
在它看來,一旦讓鬼嬰殺了周君、肖方,那就沒有回頭路可言。
不過老銀杏樹也沒完全阻止,只是保住了肖方、周君、吳凱琪的性命。
“這也算小懲大誡吧。”
“樹爺爺慈悲,不知您老尋我,是要晚輩幫您做什麼?”
“我想請小友幫忙將樹下這些孩子的屍骸挖出來好生安葬。”
“老頭子我做這些事不大方便。”
聽到這,我瞬間明白了。
牛隊長他們沒挖到的嬰兒屍體,是被老銀杏樹帶走了。
老銀杏樹在這活了千年,枝繁葉茂,土裡樹根不知延伸了幾十裡。
這些樹根就像老銀杏樹的手臂,在地下來去無蹤。
不然它也沒辦法,將附近學校裡慘死的嬰兒屍體全都收攏到樹下。
“樹爺爺放心,這事我來辦。”
“那我替這些孩子謝過小友了。”
至於我、狐九妹為何那晚沒有發現老銀杏樹。
很簡單。
人家道行高,在此活了千年,比我們時間可久遠太多了。
第二天我把訊息告訴了牛隊長。
當然我沒提老銀杏樹的存在。
牛隊長組織了人手,在老銀杏樹周圍拉了警戒線,便動手開始挖。
挖了沒一會,一個差人就激動大喊。
“隊長,找到了!”
“媽的!遺體找到,這下那兩個畜生等著吃牢飯吧!”
牛隊長攥著拳頭,剛說完,樹底下幾個正忙活的差人又嚷嚷了起來。
“隊長,還有屍體!”
一聽這,牛隊長臉色變了,我倒是沒太大意外。
昨晚在這老銀杏樹下,我看到十多個鬼孩子。
樹底下起碼也有十幾具嬰兒屍體。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
這一挖,就挖了整整一個上午。
最後足足挖出來上百具嬰兒屍骨。
大部分已經只剩下了骨頭。
上百具嬰兒屍骨,鋪滿了一大片。
老銀杏樹樹冠上掛著的那些寫了名字、寫了百年好合、生生世世的許願牌。
風一吹晃來晃去。
現場所有人都沉默了,全都低著頭,看著那些嬰兒屍骨。
周圍靜的只剩下壓著怒意的粗重呼吸聲,和緊握鐵鍬發出摩擦聲。
這麼多嬰兒屍骨,有出生自然夭折的,但其中一部分,恐怕都是死於父母之手。
“查!給老子查!”
“把周圍幾個學校所有人全都帶來驗DNA!”
“我去你媽的!”
牛隊長紅著眼睛怒吼著,最後更是直接把鐵鍬扔到了地上。
我也很憤怒,但更多的是無力、是悲哀,
這麼多嬰兒骸骨,大部分都只剩下骸骨,還都已經腐化。
恐怕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前。
殘害這些嬰兒的真兇,也定然不止附近學校的人。
怎麼查?
壓根沒法查。
足足沉默了十多分鐘後,牛隊長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抬起手擦了一下眼角,轉過身蹲在銀杏樹下抽著悶煙。
其他差人,也沒人說話。
呼哧…
深吸一口氣,我強忍下動盪不休的情緒,抬起頭看了一眼老銀杏樹。
老銀杏樹讓我幫忙安葬這些嬰兒屍骨,只是其一。
它真正想要的是讓這些嬰兒屍骨重現天日。
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從源頭上杜絕這種慘劇頻發。
它沒挑明這些,大概是顧慮我是人這個身份。
畢竟這麼多嬰兒屍骨一但挖出來,傳揚出去。
不止附近學校,全社會都得震動。
這麼大的事,是人都會有所顧慮、甚至會被收買封口。
我算是被利用了,但我並沒有感到生氣。
只是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些嬰兒屍骨。
迫於現實,牛隊長最後也沒真的大動干戈去查。
周君、肖方、吳凱琪這事爆了出來,引起很大反響。
附近幾個學校對於這方面管理更加嚴苛起來。
那些嬰兒屍骨,也全被送去城郊公墓進行妥善安葬。
晚上我帶了很多香燭祭品、紙衣服、紙玩具到老銀杏樹下燒了。
祭奠那些嬰孩。
“你們這些人類,天天喊著行善積德、做好事,背地裡做起傷天害理的事,一點也不手軟。”
“真噁心。”
說完,狐九妹很厭惡的瞥了我一眼,嗖一下鑽進旁邊樹叢不見了蹤影。
對於狐九妹的遷怒,我也只是笑了笑。
別說不諳世事的狐九妹,就連我看到那些嬰兒屍骨時,也覺得活人噁心、虛偽。
只是我很快也就想明白了。
千人千面。
都是壞人世界得亂套,都是好人,世界也未必和平。
“樹爺爺,晚輩恭祝您早日修得正果。”
老銀杏樹樹冠嘩啦啦搖晃了幾下。
剛到寢室樓下,鄧君歸又給我帶了殷森的話。
鬼嬰、包括老銀杏樹的事,殷森都知道。
他讓鄧君歸告訴我,假如老銀杏樹別有用心,以我現在的道行卷進去只有死路一條。
最好抓緊鑽研那本陰山術字密錄。
告別鄧君歸,回到寢室,我翻出那本陰山術字密錄,皺眉沉思。
“這老狐狸,早知道老銀杏樹的事,這是借這事逼著我往火坑裡跳。”
學了,我接掌祖印這事就瞞不住了。
不學,是做賊心虛。
“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