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瀾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甚至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然後，在柳老根，柳狗兒爹孃以及地上僅存的柳土生和柳狗兒那如同見鬼的目光注視下，對著目瞪口呆的柳老根，嫣然一笑。
那笑容純淨明媚，如同初春綻放的桃花，卻讓在場的所有男人，包括柳老根在內，都感到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好了，現在清靜多了。”趙安瀾的聲音依舊清越，帶著一絲慵懶的滿足感。
她施施然走回沙發坐下，姿態從容優雅。
“柳村長，”她看向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的柳老根，開門見山，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淡。
“我們也不必再繞彎子了，地上這位柳土生，是您兒子吧？還有這位柳狗兒，這兩位是他的父母。”
她指了指同樣嚇得魂飛魄散的柳狗兒爹孃。
“您看，準備拿什麼把他們贖回去？”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柳老根耳中卻如同天籟，還有得談，兒子還有救。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試圖討價還價。
“趙姑娘，您也知道，這寧古塔是苦寒偏遠之地，我們柳樹村更是窮鄉僻壤，家家戶戶都指著地裡那點收成過活，實在是，實在是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好東西啊。
這兩個孩子年紀小，不懂事，一時糊塗，您看，能不能高抬貴手，我們……我們願意賠償些糧食，雞鴨……”
“年紀小？不懂事？”趙安瀾直接打斷了柳老根的話，眼神驟然轉冷，直直看向地上的柳土生和柳狗兒。
兩人被她這冰冷的目光一掃，頓時如墜冰窟，彷彿被最兇猛的野獸盯上，嚇得魂飛魄散。
柳癩子父子那生不如死的慘狀瞬間浮現在眼前。
他們連滾帶爬地掙扎起來，涕淚橫流，不顧一切地用被捆住的身體蹭向柳老根和柳狗兒爹孃的方向，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哀求聲。
柳老根的心猛地揪緊，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敢討價還價，眼前的趙姑娘絕對不會放過自家兒子。
“趙姑娘息怒，息怒。”柳老根的聲音都變了調。
“您，您想要什麼？只要，只要柳樹村拿得出來，我們，我們絕無二話。”
他幾乎是喊出來的，只想儘快結束這場噩夢。
趙安瀾等的就是這句話。她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掌控一切的淡淡笑意。
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柔軟的沙發背上，食指輕輕點著扶手，彷彿在認真思考。
“嗯，讓我想想啊……”
她拖長了語調，目光悠然地掃過窗外，落在遠處那連綿起伏，籠罩在晨霧中的黑風嶺上。
片刻後，她彷彿終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看向柳老根。
“柳村長，不瞞您說，我對旁邊的黑風嶺，還挺感興趣的。”
“什麼？！”柳老根如遭雷擊，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瞪著趙安瀾，聲音都劈了叉。
“黑，黑風嶺？！”
他做夢也沒想到，趙安瀾的胃口竟然這麼大，竟然直接盯上了黑風嶺。
“沒錯，就是黑風嶺。”趙安瀾笑容不變，眼神卻牢牢鎖住柳老根。
“就用黑風嶺的地契，換您兒子柳土生，還有這個柳狗兒，如何？這筆買賣，很划算吧？”
柳老根整個人都懵了，黑風嶺，那是多大的一片山地啊。
雖然裡面猛獸橫行，村民們深受其擾，但外圍的山林裡確實有不少野菜、野果，運氣好還能打到些野兔山雞，是村民們艱難歲月裡重要的補充。
若是給了趙安瀾，就等於徹底斷了柳樹村這一條重要的活路。
而且，祖宗傳下來的地界，就這麼在自己手裡割出去，自己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和全村老少？
“趙姑娘，這，這黑風嶺……”
柳老根臉色變幻不定，嘴唇哆嗦著，試圖掙扎。
“它，它雖然產出不多，但畢竟是，是我們柳樹村祖輩……”
“柳村長。”趙安瀾再次打斷他，語氣強勢。
“我知道您的顧慮，您放心，就算黑風嶺以後歸到我名下，我趙安瀾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你們柳樹村的村民，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樣，在外圍的山林裡採摘野菜，撿拾柴火，甚至打獵些小動物。
只要不深入核心區域，不干擾我後續的規劃，我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何？”
她丟擲了一個誘餌，但緊接著，話鋒陡然一轉。
“當然，您要是覺得這條件不合適，捨不得黑風嶺，那我也只能公事公辦了，我一會兒就親自押著他們四人去縣衙報官。
柳村長，您覺得，縣衙的大牢和殺威棒，他們幾個細皮嫩肉的，能扛得住幾輪？
尤其是您兒子柳土生，嘖嘖，這要是進了大牢，這輩子，可就真毀了。”
“送官”兩個字如同兩柄重錘，狠狠砸在柳老根的心口。
他猛地想起，眼前這位趙姑娘，可是能和縣丞吳說得上話的。
當初落戶文書辦得那麼順利，據說就是這位趙姑娘的手筆。
如今她佔著理，人贓並獲，一旦送官，土生和狗兒的前途就徹底完了，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
柳老根臉色灰敗，身體晃了晃，彷彿瞬間老了十歲。
他看看地上兒子那充滿恐懼和哀求的眼神，又想想縣衙那陰森恐怖的大牢，再想想那兇險無比的黑風嶺。
“好。”柳老根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這個字，聲音乾澀沙啞，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我答應你，用黑風嶺，換，換我兒子和狗兒……”
“柳村長爽快。”
趙安瀾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如同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她立刻站起身，彷彿生怕柳老根反悔。
“既然村長您已經答應了，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縣衙，把地契文書立了，白紙黑字，官府蓋章，以免夜長夢多，等地契到手，我立刻放人，絕無二話。”
“現，現在就去？”柳老根被她這雷厲風行的速度驚得目瞪口呆。
這趙姑娘，是生怕自己反悔啊。
“當然，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快辦妥越好，怎麼？柳村長想反悔？”
她眼神微眯，一絲危險的氣息悄然瀰漫。
柳老根心頭一凜，連忙擺手，“不不不，只是這黑風嶺雖是荒山，但畢竟涉及整個柳樹村，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啊，村裡的幾位族老，就在外面候著，我得先跟他們知會一聲，商量一下……”
他試圖拖延，尋求族老的支援，哪怕能爭取一點點時間也好。
正欲邁步的趙安瀾腳步微微一頓，她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柳老根一眼，那眼神彷彿洞穿了他所有的心思。
“哦？族老們也在外面？”
趙安瀾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隨即若無其事地點點頭。
“也好，那就請柳村長快些去和族老們商議吧，我就在此，靜候佳音。”
她的語氣輕鬆，但“靜候佳音”四個字，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是，是，趙姑娘稍候。”
柳老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腳步虛浮地走出會客廳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