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的視線在那顆跳動的黑色心臟、晶石裡母親痛苦的面容、以及阿斯婭寫滿擔憂的臉上來回移動，最後，落在了那具坐起來的白骨身上。
他突然懂了。
什麼狗屁遺詔，開國皇帝那個老王八蛋，從頭到尾留下的就是一道選擇題。
是犧牲一個親人，換取關閉裂隙的機會，拯救這個世界？還是不顧一切，任由另一個世界的災難降臨，只為救回自己的母親？
就在他大腦一片混亂，幾乎要做出選擇的瞬間，一道金光“嗖”地從洞口飛來，不偏不倚地插在他面前的石地上，劍柄兀自嗡嗡作響。
是乾元劍。
劍身光潔如鏡，映出周墨自己那張快要扭曲的臉。
緊接著，三個血淋淋的大字，一筆一劃地在劍身上浮現出來：
回家嗎？
周墨盯著乾元劍上那三個血字，胸腔裡像是塞了團燒紅的鐵球，燙得他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回家嗎？
回哪個家？那個被付之一炬的將軍府？還是那個母親在其中化為晶石的鬼地方？
“回家？”
他突然笑了，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鋒刃在火光下冷得像一條毒蛇的信子。
“老子現在只想把你這雜碎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給這溶洞鋪條新路！”
話音未落，他猛地旋身，整個人化作一道離弦之箭，匕首帶起淒厲的風聲刺向赫連勃託著晶石的手腕。
可指尖剛要觸碰到那些蠕動的黑色觸鬚，那些黏膩滑溜的玩意兒就像聞到血腥味的螞蟥，瞬間暴漲，密密麻麻地纏上他的手臂。
一股死寂的寒意順著血管往裡鑽，不是冰，是那種能把活物的生氣都抽乾的陰冷，凍得他血液都快凝固。
“外甥，別這麼心急嘛。”
赫連勃慢悠悠地收回手，那枚封著女人面容的黑色晶石在他掌心滴溜溜地轉動。
“你母親的魂魄，還沒嘗夠裂隙裡的滋味呢。嘖嘖，三千年了，多少真龍血脈的後裔死在這兒，就數她最倔強，最不聽話——”
“你他媽給我閉嘴！”
周墨體內那股被壓抑的狂暴力量轟然炸開，龍氣翻湧，手臂上的陰寒之氣瞬間被震得寸寸碎裂。
幾滴金色的血液濺在那些黑色觸鬚上，立刻發出“滋啦”的灼燒聲，伴隨著一股焦臭，黑色的玩意兒們瘋了似的縮了回去。
他趁機一把拽過阿斯婭從側面拋來的彎刀，刀柄上還殘留著她的體溫，溫熱的感覺讓他混亂的腦子清醒了一瞬。
“阿斯婭，幫我按住這條老狗！”
“用不著你說！”
阿斯婭的聲音從赫連勃身後傳來。
她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那裡，一枚瑩白的玉佩懸在她指尖，清潤的氣息如水波般盪開，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所有試圖從背後偷襲的觸鬚都擋在三尺之外。
“小心他胸口那顆心臟！那東西不對勁，它在吸收巖壁上銘文的力量！”
周墨聞言抬頭，瞳孔一縮。
果然，溶洞頂部那些原本亮如岩漿的上古銘文，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黯淡。
一道道刺目的紅光像是被強行抽離的血脈，順著巖壁的無數條縫隙向下流淌，最終百川歸海般，全部匯入赫連勃掌心託著的那顆黑色心臟。
那顆心臟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有力，每一次搏動都讓整個溶洞為之震顫。
心臟表面，也開始浮現出與周墨在漩渦裡見過的、那隻星空巨眼一模一樣的詭異螺旋紋路。
“看到了嗎？這就是迴歸，是最終的形態！”
赫連勃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笑，他張開雙臂，任由那些紅光沒·入自己的身體。
“很快，我就是裂隙，裂隙就是我！而你，我親愛的外甥，你和你母親，將是我新世界裡第一批永恆的子民！”
“子民你奶奶個腿！”
周墨罵了一聲，目光卻死死鎖在那顆跳動的心臟上。
他突然想起什麼，扭頭看向身後的石臺。
那具坐起來的白骨，空洞眼眶裡的兩點金光，不知何時也開始劇烈地閃爍起來，彷彿風中殘燭。
“桀桀……聞到了嗎？你周家龍血的味道，真香啊……”
赫連勃嘶啞地笑著，猛地撕開胸前已經爛成布條的衣衫。
那不是個簡單的血洞，洞口的血肉像是活物般翻卷，與那顆碗口大的黑色心臟長在了一起，無數纖細的黑色筋絡從心臟底部延伸出來，深深扎進他的臟腑百骸。
“這是荒神的本源核心，用你們周家整整一脈的精血溫養了三千年，現在，它終於能接住裂隙的力量了！”
這鬼樣子……周墨腦子裡“嗡”的一聲，地宮裡那顆荒核炸開前的景象瞬間湧了上來！
他剛想吼阿斯婭快退，身後卻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噠”。
那具端坐的白骨，竟然慢吞吞地抬起了它那隻骨頭手臂，慘白的指骨直勾勾地指向黑色心臟與赫連勃胸口血肉模糊的連線處。
“它在指點我們？”阿斯婭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不確定。
“指點個屁！”周墨啐了一口，“它跟那個開國皇帝穿一條褲子的！沒一個好東西！”
話音剛落，白骨的下頜骨猛然張開，一股渾濁不堪的氣流從它空洞的胸腔裡噴了出來，在半空中扭曲、盤繞，凝成一行古老的篆字。
“血祭靈泉，劍開生門”。
“又是這套把戲？”
周墨想起了地宮裡用自己的血催動乾元劍的破事，可這次是祭靈泉……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阿斯婭。
她掌心那枚瑩白的玉佩光芒越來越弱，像隨時會熄滅的燭火，顯然靈泉之力快撐不住了。
赫連勃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笑得整個胸腔都在抖動。
“用靈泉？你是不是糊塗了？晚啦！”
他狂吼一聲，猛地將那顆與自己相連的黑色心臟朝地上一按！
心臟與巖壁接觸的瞬間，整個溶洞都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捏住，劇烈地搖晃起來。
地面“轟隆”一聲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從裡面湧出來的，不再是那些幽綠的眼睛，而是像瀝青一樣粘稠的黑色液體，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所過之處，堅硬的岩石都在無聲地消融，冒起陣陣白煙。
“周墨！”
阿斯婭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她掌心的玉佩燙得嚇人。
“玉佩！它在發燙！它在指引方向——裂隙的核心不在那顆心臟裡，在……在白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