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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羅盤之蝕

廢棄醫療器械廠主廠房內。刺鼻的硝煙味、金屬燒灼味和秩序侵蝕能量殘留的冰冷氣息混雜在一起。強光手電的光柱下,穿著灰白工裝的吳天華——代號“教授”——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額角的血跡在花白的髮間格外刺目。碎裂的黑框眼鏡掉在一旁。他那隻緊攥著金屬控制器的手,因劇痛和某種更深的恐懼而劇烈顫抖,指關節捏得發白,控制器上急促閃爍的紅光如同垂死野獸的心臟。

張宇的槍口如同磐石,穩穩鎖定吳天華。“放下控制器,吳天華。或者,你想讓‘秩序’先淨化你自己?”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掃過吳天華腳邊那個刻著羅盤徽記的黃銅望遠鏡盒。

吳天華渾濁的眼珠在強光下收縮,佈滿皺紋的臉上肌肉抽搐著,混雜著痛苦、不甘和一種近乎癲狂的執拗。“秩序…你們懂什麼叫秩序?!”他嘶啞地低吼,聲音如同砂紙摩擦,“這個爛透了的世界!疾病!不公!貪婪!它需要清洗!需要…重塑!”他喘息著,目光死死盯著那個連線著侵蝕能量源的手提箱,“‘淨化’…才是唯一的救贖!你們…阻止不了!”

“用流浪漢和黑工做人體實驗是救贖?用毒泥汙染土地和海洋是救贖?勾結腐敗,洗黑錢,煽動混亂…這就是你的秩序?!”林薇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帶著冰冷的憤怒,透過張宇的耳麥外放,清晰地在死寂的廠房內迴盪,“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吳天華!一個躲在廢棄工廠、靠引爆陷阱來‘淨化’的可憐蟲!你的‘秩序’,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

吳天華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林薇的話語,精準地刺中了他內心深處可能殘存的、被狂熱掩蓋的羞恥。他眼中瘋狂的光芒閃爍不定,攥著控制器的手顫抖得更厲害。那急促閃爍的紅光,彷彿是他內心掙扎的外化。

“羅盤…”吳天華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腳邊的望遠鏡盒,那個精緻的徽記在光線下反射著微光,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羅盤…指向的…真的是彼岸嗎…” 這句近乎囈語的低喃,暴露了他內心堡壘的一絲裂隙。

就是現在!

“動手!”張宇厲喝!

隱藏在側面陰影中的一名隊員,早已將一枚微型的、帶有強力粘膠的電磁脈衝干擾彈,精準地射向吳天華緊握控制器的手腕!

“啪!”

干擾彈瞬間吸附在吳天華手腕上!超微型電路啟動,一股定向的強電磁脈衝瞬間爆發!

“滋啦!”

控制器上的紅光驟然熄滅!所有指示燈瞬間變黑!連線手提箱的能量傳輸線路冒出細微的電火花,隨即徹底沉寂!箱內嗡鳴的能量核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獸,不甘地停止了運轉。那股令人心悸的秩序侵蝕能量波動,如同退潮般消散。

吳天華只覺得手腕一陣強烈的麻痺,控制器脫手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驚愕地看著自己失去控制的手,又看向地上那變成廢鐵的控制器,眼中的瘋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茫然。

“拿下!”張宇一步上前,冰冷的槍口抵住吳天華的太陽穴。兩名隊員迅速撲上,將其雙臂反剪,徹底控制。

物證中心,絕對隔離區。維生艙內,李晴的意識如同感應到了外界的劇烈衝突與塵埃落定。當吳天華被控制、控制器失效的瞬間,她的意識深處那根緊繃的弦驟然鬆弛。代表外部威脅的強烈刺激訊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後的虛無迴響。

秦明敏銳地捕捉到腦波螢幕上出現的一個極其短暫的、高度同步化的平和波段。他果斷下令:“嘗試建立淺層感知連結!強度:0.02%!目標:遮蔽場內環境殘留資訊!”

這一次,資訊流如同最輕柔的微風,拂過李晴沉寂的意識。遮蔽場內殘留的秩序侵蝕能量餘波、被翻倒的化學試劑瓶散發的氣味、金屬手提箱內部複雜電路冷卻的微弱嗡鳴…這些細微的、不再具有攻擊性的資訊碎片,被她的意識被動接收、過濾。

感知的觸鬚不再主動延伸,而是如同漂浮的塵埃,在混沌的深海中緩慢沉降、附著:

翻倒的手提箱內部:核心能量單元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物理隔層被秩序能量消散後暴露出來。隔層內,並非武器或爆炸物,而是幾個老式的、封裝在防靜電袋裡的微型資料硬碟!硬碟標籤上,手寫著模糊的編號和日期,最早的日期…遠在索爾森主導“方舟”計劃之前!

吳天華身上殘留的氣息:那冰冷的秩序印記深處,此刻褪去了瘋狂的外殼,暴露出一種更本質的、混雜著消毒水、陳舊紙張、以及…某種苦澀草藥的味道。

遮蔽場角落的廢棄工作臺:桌面雜亂堆放著各種電子元件和化學器皿。一本邊緣捲曲、封面發黃的舊筆記本被壓在下面。筆記本封皮一角,用鋼筆寫著幾個褪色的小字:“病理觀察錄 – 吳”。

這些感知碎片,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沉默的真相感,被李晴的意識本能地記錄下來,透過平穩的腦電波,清晰地投射在維生艙外的螢幕上。

“硬碟!隱蔽隔層裡的硬碟!還有…一本病理觀察錄?”秦明立刻將資訊同步給現場,“張隊!重點搜查手提箱隱蔽隔層和工作臺上的舊筆記本!”

紅星廠主廠房內。技術支援小組已趕到現場。在張宇的指示下,技術人員小心翼翼地拆解了那個失去能量的手提箱。果然,在核心單元下方,發現了一個巧妙的物理暗格,裡面靜靜躺著三枚老式微型硬碟。同時,在工作臺一堆雜物下,找到了那本封皮發黃、寫著“病理觀察錄 – 吳”的筆記本。

硬碟被迅速放入特製的防磁遮蔽箱。林薇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開了那本厚重的筆記本。泛黃的紙張上,是密密麻麻、工整卻透著壓抑的字跡。並非實驗記錄,而是一本跨度長達數十年的…醫療觀察日記!

日記的主人,正是吳天華。記錄的核心物件,只有一個:他的妻子。

早期記錄:充滿了希望和細緻的照料描述。妻子罹患一種罕見的基因性神經退行性疾病(症狀描述與“冰藍天使”早期部分症狀有微妙相似),吳天華作為醫療器械廠的工程師,利用職務之便和專業知識,想盡一切辦法維持妻子的生命,嘗試各種未經臨床驗證的器械輔助療法和藥物組合(其中提到了早期版本的neurocalm pro用於穩定神經興奮)。

中期記錄:字跡開始變得潦草,透出絕望。妻子病情不可逆轉地惡化,昂貴的治療掏空了家底,他因“違規使用實驗裝置”被廠裡開除。日記裡充滿了對社會醫療體系不公、對藥企貪婪的憤怒控訴,以及對“秩序”混亂導致妻子無法獲得有效救治的詛咒。他開始接觸一些激進的生物科技論壇和邊緣理論。

後期記錄(約十年前):妻子在痛苦中離世。字裡行間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冰冷。他認為妻子是被“混亂腐朽的舊秩序”謀殺的。日記末尾,幾頁被撕掉了,殘留的紙頁上,反覆塗寫著兩個詞:“淨化”與“重生”。正是在這個時期前後,“殘響”組織開始在海東市出現最早的蹤跡。

林薇合上筆記本,心中沉甸甸的。一個被絕望和喪親之痛扭曲的靈魂。他的“秩序”狂熱,始於對親人的愛,卻最終在仇恨的澆灌下,異化成了製造更大悲劇的毒瘤。他成為了索爾森“淨化協議”理論的早期共鳴者和技術提供者(那些硬碟裡很可能就是早期研究資料),利用自己在醫療器械和化工領域的知識,以及對社會陰暗面的熟悉,構建了“殘響”的地下網路。那個羅盤徽記的望遠鏡,或許曾是他年輕時對遠方和希望的寄託,最終卻成了他滑向深淵的冰冷見證。

物證中心,資料恢復室。三枚老式硬碟被成功讀取。裡面儲存的資料令人震驚:

“淨化協議”早期理論框架與原始演算法:由吳天華獨立提出並初步驗證!時間遠早於索爾森加入nnt!核心邏輯比索爾森的版本更加冷酷和絕對,充滿了對“不完美生物”的徹底清除傾向。

原始共生微晶培育及能量引導實驗資料:記錄了吳天華利用簡陋裝置,在廢棄工廠和早期據點(如為民診所)進行的危險實驗。資料詳細記錄了實驗體的痛苦反應和失敗原因,其殘酷性觸目驚心。實驗目標明確指向:製造可控的“混沌能量源”作為“淨化”武器。

與“秩序地平線基金會”(ohf)早期加密通訊記錄:顯示吳天華曾是ohf秘密資助的“獨立研究員”,代號“羅盤”(compass)。索爾森後來透過ohf接觸到吳天華的研究,驚為天人,將其核心框架吸納進nnt的“方舟”計劃,並利用nnt的資源進行了大規模升級和武器化(即後來的“淨化協議”)。吳天華則利用ohf的資金和索爾森反饋的部分技術,繼續完善他的地下實驗網路(“殘響”)。兩人互為表裡,相互利用。直到索爾森為了推進“方舟”和掌控“淨化協議”,開始清洗“殘響”這個可能暴露自己的地下網路,最終導致了趙大勇被滅口,吳天華也被逼入絕境。

“原來如此…”秦明看著螢幕上的資料,長嘆一聲,“索爾森是站在巨人(瘋子)的肩膀上。吳天華,才是‘淨化協議’真正的幽靈之父。”

臨港新區生態農場。陳大海蹲在新修的排水渠邊,渾濁的目光望著清澈的水流。林薇帶來了案件最終收網的訊息,包括吳天華的背景和結局。

老人沉默了很久,抓起一把溼潤的新土,在粗糙的手掌中慢慢碾碎。“也是個可憐人…”他聲音沙啞,“被病拿走了親人,心就跟著病了…病得比那些毒泥還深。”他站起身,把泥土撒回地裡,“可再可憐,也不能拿別人的命,拿子孫的根去填自己的恨啊…這地,這水,差點就真沒救了。”

他望向遠處補種的海草田,海風吹拂著嫩綠的幼苗。“根爛了,還能挖掉,換新土。人心要是爛透了…”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但那沉重的嘆息,卻道盡了罪惡迴圈的悲劇與修復的艱難。

物證中心,維生艙內。李晴的意識如同沉入了一片相對平靜的深海。外界的紛擾、罪者的終局、土地的修復、人心的餘波…這些資訊如同遙遠的海浪聲,模糊地傳遞進來。

沒有劇痛,沒有錨點的尖嘯。只有一種沉重的、無邊無際的疲憊感,以及一種奇異的、與包裹著她的維生液流、與艙體冰冷的金屬、甚至與更遠處城市脈動隱約相連的存在感。

混沌的漩渦在她意識深處緩緩旋轉,不再狂暴,卻深不見底。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感知,如同深海魚類的熒光,悄然浮現:她“感覺”到脖頸處那曾經灼燒的紋路,被一種冰冷的合金與生物聚合物編織的“根鬚”所取代,深深地扎入她的血肉與神經。這不再是束縛的枷鎖,而是一種新生的、穩固的共生錨點,將她這具殘破卻新生的軀體,與維繫她存在的技術牢籠,緊密地捆綁在一起。

自由?還是另一種形態的禁錮?檢察官的意識在這片混沌的平靜中沉浮,沒有答案。舊日的戰場硝煙散盡,新的存在之謎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湧動。歸途的終點,並非彼岸,而是一片未知的、由秩序與混沌共同編織的灰色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