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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法律焚盡

“破冰者號”的鋼鐵心臟在冰架的擠壓和內部破壞的雙重絞殺下,發出垂死的呻吟。每一次船體扭曲的金屬哀鳴,都像重錘砸在洪學友的胸腔上,與肺裡殘留的灼痛交相呼應。他攥著那枚滾燙的鳳凰晶片和冰冷的骨灰盒,站在劇烈搖晃的深潛器投放艙門前。探照燈光柱刺破舷窗外的濃稠極夜,卻穿不透那翻滾的冰霧,更照不亮腳下1820米深的海淵。

深淵在呼吸,帶著硫磺與死亡的氣息。

“洪檢!這是自殺!”張烈陽船長嘶吼著,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洪學友手中那枚散發著不祥琥珀光芒的晶片,“‘南極之星’號深潛器是我們唯一能下到那個深度的載具!但它的生命維持系統設計極限只有8小時!那個座標…1820米…光是往返就超過10小時!更別說下面有什麼鬼東西等著你!林雪她瘋了!她就是要你去送死!”

洪學友的目光掃過控制檯上閃爍的紅色損管警報,掃過輪機艙壓力斷崖式下跌的曲線圖,最後落回手中那冰冷的骨灰盒上。亡妻林雪最後的存在,只剩這一小撮灰白的塵埃。雅萍生父的詛咒,深淵的座標,還有這枚由法律條文程式碼構成的鳳凰晶片…這一切像冰冷的鎖鏈,將他牢牢鎖在這通往地獄的入口。

“給我‘南極之星’的控制許可權,”洪學友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彷彿在討論的不是自己的絕路,“還有…把船上所有還能用的高能電池,都裝上去。我要超頻生命維持系統。”

“超頻?!那會燒燬主控板!你連回程的機會都沒有!”工程師絕望地喊道。

“按他說的做。”張烈陽死死盯著洪學友,最終從牙縫裡擠出命令。他知道,眼前這個被痛苦和憤怒淬鍊成利刃的老檢察官,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為生,是為一個答案,一個終結。

“南極之星”號深潛器,如同一個被強行注入興奮劑的鋼鐵水滴,在液壓臂的推送下,滑出“破冰者號”傷痕累累的腹部,無聲地墜入墨汁般粘稠的南極海水中。巨大的水壓瞬間包裹上來,艙體發出令人牙酸的擠壓聲。洪學友坐在狹窄的駕駛座上,眼前只有舷窗外被探照燈勉強撕開的、翻滾著白色絮狀物的黑暗。身後,是堆滿了備用高能電池的狹窄空間,散發著濃郁的臭氧和金屬加熱的味道。超頻的生命維持系統發出不正常的嗡鳴,艙內溫度在緩慢爬升。

他將那枚滾燙的鳳凰晶片,用力按進深潛器主控臺一個預留的、非標準的擴充套件介面中。晶片表面的琥珀色鳳凰紋路瞬間亮起,如同被喚醒的惡魔之眼。深潛器的導航螢幕閃爍了幾下,隨即自動鎖定了那個血紅色的座標:北緯 74° 32' s,東經 124° 19' w – 深度:1820米。航線自動生成,引擎推力提升,“南極之星”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加速向無光的深淵扎去。

導航螢幕上,除了深潛器自身的圖示和那條筆直指向深淵的航線,再無他物。聲吶螢幕上,只有一片象徵死寂的、均勻的深綠色背景噪波。1820米,這是連深海巨獸都罕至的絕對領域。只有深潛器外殼承受著超過180個大氣壓的恐怖呻吟,以及生命維持系統超負荷運轉發出的、越來越尖銳的嘶鳴,提醒著洪學友他正在一步步踏入真正的墳墓。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壓迫感中失去了意義。只有深度計的讀數在冰冷地跳動:1500米…1600米…1700米…

就在深度越過1750米時,異變陡生!

聲吶螢幕上,那死寂的深綠色噪波背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盪漾開一圈圈清晰的、巨大的同心圓波紋!緊接著,一個龐大得超出想象的輪廓,如同從地獄深淵中升起的遠古巨城,緩緩在聲吶波束的掃描下顯露出猙獰的一角!

不是潛艇,不是沉船。

那輪廓呈現出一種極其規則的、令人窒息的幾何結構——巨大的圓形基座,向上延伸出三個尖銳的、呈120度角分佈的錐形塔樓!整個結構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沉積物和冰層,但其核心透出的、極其微弱卻異常規律的金屬回波,清晰地表明這是一個人造的、超乎人類現有深海工程能力的龐然巨物!

“鳳凰”母巢!

洪學友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盯著聲吶螢幕上那如同外星堡壘般的輪廓,一個冷戰時期的瘋狂猜想在他腦中炸響——這不是簡單的實驗艙,這是…一座深埋於冰蓋之下、沉入海淵之底的末日堡壘!是“鳳凰計劃”真正的起源和最終庇護所!

“南極之星”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精準地滑向那巨大圓形基座上一個不起眼的、被冰封的對接艙口。艙口感應到深潛器的接近,厚重的合金門無聲地滑開,露出內部幽深的甬道。深潛器緩緩駛入,艙門在身後無聲關閉,隔絕了外部恐怖的水壓。

對接完成。氣壓平衡。

洪學友穿上輕便但帶有獨立供氧的深潛服,背上高壓氣瓶,將骨灰盒和手槍貼身放好。他深吸一口氣,推開“南極之星”的艙門。

一股冰冷、乾燥、帶著濃烈陳腐機油和…福爾馬林混合的怪異氣味撲面而來。眼前是一條寬闊得驚人的金屬甬道,一直延伸向堡壘深處無盡的黑暗。甬道兩側的牆壁上,覆蓋著厚厚的白色冰霜,冰霜之下,隱約可見粗大的、如同血管般虯結的管道和閃爍著幽藍色指示燈的古老控制面板。頂部的照明系統大部分已經損壞,只有零星幾盞應急燈發出慘淡的、搖曳的綠光,將巨大的陰影投射在冰霜覆蓋的地面和牆壁上,如同潛伏的巨獸。

死寂。絕對的死寂。只有洪學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中迴盪,每一步都激起冰霜碎裂的細微聲響。

他沿著甬道謹慎前行。牆壁冰霜之下,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俄文標識和早已褪色的宣傳海報碎片,上面印著冷戰時期特有的、象徵力量與征服的圖案,以及一些穿著老式防化服的人員輪廓。

甬道盡頭,是一扇巨大的、覆蓋著厚厚冰層的圓形氣密門。門旁的控制面板早已失效,但門體中央,卻有一個醒目的、如同瞳孔般的圓形掃描裝置。裝置的核心,是一個微微凹陷的介面,形狀和大小…

洪學友毫不猶豫地掏出了那枚鳳凰晶片。

他將晶片按入那個凹陷的介面中。

“咔噠…嗡…”

一陣低沉的能量啟動聲從厚重的門體內部傳來。覆蓋在門上的冰層簌簌碎裂剝落。巨大的圓形氣密門,如同沉睡巨人的眼瞼,緩緩向兩側滑開!

門內湧出的光線,讓洪學友瞬間眯起了眼。

不是刺眼的白熾燈,也不是冰冷的熒光。

是琥珀色。

如同凝固的夕陽,如同…鄭雅萍的眼睛。

一個巨大到令人眩暈的球形空間呈現在洪學友眼前。空間的穹頂和弧形牆壁,完全由某種能夠自發光的、半透明的琥珀色晶體構成!柔和、均勻、帶著生命般溫潤質感的琥珀色光芒,從四面八方傾瀉而下,照亮了整個空間。

空間的中央,矗立著一個龐大得令人窒息的圓柱形容器。容器由厚重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合金鑄造,表面佈滿了複雜的管道介面和監測儀表。容器內部,充滿了某種粘稠的、散發著微弱藍綠色熒光的液體。

而在那熒光液體中,懸浮著一個身影。

一個女人。

她穿著緊身的、連線著無數管線的白色生物維持服,如同沉睡在琥珀中的遠古生命。黑色的長髮如同海藻般在粘稠的液體中微微飄蕩。她的面容沉靜,雙眼緊閉,彷彿陷入了永恆的安眠。

是林雪。

但洪學友的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林雪微微隆起的小腹位置!

維持服是半透明的。在琥珀色穹頂光芒的穿透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她的小腹內部,並非孕育著成型的胎兒!

而是一個浸泡在獨立羊水囊中的…胚胎!

一個只有拳頭大小、蜷縮著的、尚未完全成型的胚胎!胚胎的臍帶,並非連線著林雪的子宮,而是直接連線著容器內複雜的迴圈管道系統!無數細如髮絲的導管,直接刺入胚胎幼嫩的面板,將那些散發著藍綠色熒光的液體,源源不斷地注入其中!

更讓洪學友靈魂戰慄的是,在琥珀色光芒的照耀下,那胚胎幼小的心臟位置,正散發著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琥珀色光暈!那光芒的波長、那獨特的生命頻率…洪學友在鄭雅萍身上見過無數次!那是x-37抗體的核心特徵!

“歡迎來到…孵育場,洪檢察官。”

林雪的聲音,突然在空曠的球形空間中響起!不是透過揚聲器,而是如同直接響徹在洪學友的腦海深處!她的嘴唇沒有動,眼睛依舊緊閉,但聲音卻清晰、冰冷,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感。

洪學友猛地抬頭,看向容器中的林雪。她的身體依舊懸浮著,沒有任何動作。

“不用找了,”那聲音再次直接在他腦中響起,帶著一絲嘲弄,“這是我的意識在直接與你對話。藉助‘鳳凰’的核心網路,以及…我們之間特殊的生物連結。”聲音頓了頓,似乎在品味洪學友的震驚,“驚訝嗎?雅萍體內的抗體基因,賦予了我和她超越常人的神經感應潛力。當然,這需要‘鳳凰’的放大和引導。”

“你對她做了什麼?!”洪學友的怒吼在巨大的球形空間裡顯得異常微弱。

“做什麼?”林雪意識裡的聲音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冷酷,“我在完成周正未竟的事業。不,應該說,是在修正他愚蠢的錯誤。”她的“目光”——洪學友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意識流掃過自己手中的骨灰盒——“他以為用劣質鋼筋篩選出的抗腐蝕基因突變體就是‘鳳凰’的終極形態?可笑。那只是粗糙的初代篩選!”

冰冷的意識流變得狂熱起來:“真正的‘鳳凰’,需要最完美的載體!最純淨的基因胚芽!需要在絕對可控的環境中,接受最精純的‘永生之血’(x-37疫苗原液)的滋養!需要…時間!”

洪學友的目光再次落回林雪腹中那個散發著琥珀色光暈的胚胎上,一個恐怖的真相如同冰錐刺穿了他的心臟:“這個胚胎…是…”

“是你的女兒,洪學友。”林雪意識裡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扭曲的滿足感,“雅萍的…克隆體。”

洪學友如遭雷擊,踉蹌後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很震驚?不必。”林雪的意識繼續著,如同宣讀判決書,“1985年7月15日,我作為‘永生疫苗’專案的核心研究員,同時也是初代受體,懷上了雅萍。但周正那個蠢貨,為了他的政績,為了掩蓋早期試驗的失敗痕跡,強行命令我提前終止妊娠,將雅萍作為‘完美樣本’催產出來!他打斷了‘鳳凰’最關鍵的第一次涅盤!”

“你…”洪學友喉嚨發緊,幾乎說不出話。

“我?”林雪的意識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技術成熟,等待‘鳳凰’的母巢重啟。雅萍…她很好,她證明了‘永生之血’的潛力。但她只是一個…殘次品。一個被強行催熟的果實。她體內抗體基因的不穩定性和排他性,註定了她無法成為完美的‘母體’。她…是鎖。鎖住了‘鳳凰’真正的進化之路。”

“所以…”洪學友的聲音嘶啞,帶著徹骨的寒意,“你盜取了雅萍的基因樣本…在這裡…培育這個克隆體?你要用她…重新孵化‘鳳凰’?!”

“不完全是‘盜取’,”林雪的意識帶著一絲詭異的溫柔,“她的基因,本就源自這裡,源自‘永生之血’。我只是…取回屬於‘鳳凰’的東西。用最純淨的胚胎狀態,在最完美的環境裡,進行最徹底的基因表達和強化!這一次,沒有干擾,沒有中斷!這個胚胎,才是真正的鑰匙!是開啟人類終極進化之門的鑰匙!她會超越雅萍,她會完美無瑕!她會成為…新世界的神!”

狂熱的精神波動如同海嘯般衝擊著洪學友的意識。他看著容器中懸浮的林雪,看著她腹中那個散發著琥珀色光暈的胚胎,看著這由琥珀色晶體構成的巨大孵育場…這一切,都是為了培育一個“完美”的雅萍克隆體?一個“新神”?

“瘋子…”洪學友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瘋子?不,洪學友。我是先驅。”林雪的意識流陡然變得冰冷而鋒利,“就像三十七年前,你妻子林雪發現了周正篡改鋼材標號的秘密,試圖帶著證據去舉報一樣…她也是‘先驅’,可惜,是個愚蠢的先驅。她以為刻下‘周正殺我’就能留下真相?她以為藏在肋骨內側就能躲過搜查?可笑。”

洪學友渾身劇震!亡妻肋骨上的刻字…竟然是這樣來的?!她不是x-37的實驗體?她是…發現了真相的舉報者?!

“周正殺了她,把她的屍體偽裝成實驗失敗品,塞進了那個冷戰鐵棺裡。”林雪的意識帶著殘忍的快意,“他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道,我在處理她屍體時,偷偷取走了她的卵子…她的基因,同樣優秀。所以…”她的“目光”再次掃過洪學友手中的骨灰盒,“你帶來的‘鑰匙’(被銷燬的刻字)已經沒用了。但她的骨灰…裡面蘊含的生物資訊素…卻是啟用這個胚胎最終進化階段的…完美催化劑!”

洪學友猛地握緊了手中的骨灰盒,指節發白!亡妻的骸骨,竟要被用來催化她仇敵培育的、自己女兒的克隆體?!

“把它放進容器旁邊的投放口,洪學友。”林雪的意識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然後,你可以離開了。看在你為‘鳳凰’送來最後一塊拼圖的份上…我會讓你活著離開深淵。去告訴雅萍,她的妹妹…即將誕生。”

洪學友沒有動。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琥珀色的光芒,死死盯著容器中懸浮的林雪。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緩緩抬起手,但不是伸向骨灰盒的投放口。

他手中,緊緊握著那把從登上“南極之星”就未曾離身的配槍。槍口,穩穩地指向了容器中林雪腹部的那個位置——指向了那個散發著琥珀色光暈的胚胎!

“你…敢!”林雪意識裡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帶著難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絲…驚惶!

“我不是來送骨灰的,林雪。”洪學友的聲音平靜得如同凍結的湖面,“我是來…執行《刑事訴訟法》第八十二條的。”

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緩緩用力。

“對於正在實行犯罪的人犯…任何公民有權立即扭送…或者…就地阻止。”

槍口,紋絲不動地鎖定著那個胚胎。

“而阻止像你這樣的…魔鬼。”洪學友的眼中,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決絕火焰,“法律允許…使用必要的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