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一大早就出了門。
今天分班，本來嫌麻煩不想去，被老周以摩托車危險為由逼了出來。
高三下半學期，為了升學率，學校把普通考生和藝術考生重新分了班。
按照成績。
他不關心。
只能去網咖消磨時間。
在煙霧繚繞的網咖打了一上午遊戲，離放學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放學之前我看不到你人，你的摩托車我會讓人賣掉”
老周的資訊。
不用想，一定是老周拿他當藉口給他心上人打了電話。
老周的心上人，付小芸。
周禮的班主任。
真是被這個老東西氣笑了。
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拿上手機和鑰匙出了網咖。
……
走進教室裡，亂哄哄的。
班級已經分好了，每個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位置，桌椅與地面摩擦，不斷髮出刺耳的聲音。
最後一排的左側角落裡，是他的座位，班級和座位都沒變。
這是從一開始周禮高三轉學過來就形成的規矩。
學校裡的萬物無論怎麼變，他周禮的座位雷打不動。
校長是他大伯，親的，所以沒人管他。
他大伯也不管，只要老老實實呆在教室裡就行。
他從同桌的凳子上跨了過去，坐在座位上，靠著牆玩手機。
教室漸漸安靜下來，周禮也慢慢生起了睏意。
他把手機裝進口袋裡，趴在桌子上想眯一會。
睏意滿滿，連身邊來人坐下也沒察覺到。
十分鐘後，下學鈴聲響起，周禮睜開眼睛，身邊有人在收拾著桌面。
袖口裡手腕上若隱若現的淤青引起他的注意，他斜著眼看這位新同桌，小姑娘白淨的側臉，掛著汗珠的鼻尖，左邊耳垂後面有條不算清晰的疤痕，半指長，讓人無法忽略，看不清晰正臉，他本能的向前傾身，她卻已起身走開。
他很少和女生做同桌，冷不丁身邊坐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女生，讓他多了些不自在。
周禮伸了伸懶腰，起身也出了教室。
然後和平時一樣又去了網咖。
晚自習九點下課，周禮九點從網咖走出來，站在門口點了一支菸。
煙抽到一半，付小芸朝他走過來，他猛吸了兩口，把煙丟掉了。
“周禮，告訴你爸，再打電話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說完她轉身就過了馬路。
周禮咬了咬後槽牙，丟人！
……
回到家，他上樓拿了些換洗衣服，下樓後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老周。
“你心上人讓我給你帶一句話”
老周猛然抬頭，眼裡透著光。
“她說她報警了，告你騷擾她”
老周嘴角抽了抽，從桌上拿起一根菸叼在嘴裡，沒點火，有些發愣。
過了幾秒鐘，老周抬眼看了看周禮。
“滾”
周禮笑著出了門，舒服。
老周開格鬥俱樂部的，周禮不愛住家裡，俱樂部的一間雜物間被他霸佔了。
一個上下鋪的床，一張桌子，一臺電腦。
俱樂部打掃衛生的阿姨順便幫他收拾房間。
日子倒也輕鬆自在。
……
第二天到學校，教室裡充滿了開心的氛圍，下午六點半就放學，不用上晚自習，週日放假一天。
周禮趴在桌上正盤算著逃誰的課，身邊有人緩緩坐下，他抬眼瞅了瞅，正好對上小姑娘看過來的目光，只是下一秒，她便低下了頭，拿起筆，有些呆滯，眨著眼睛不知道是在看書還是想事情。
周禮有些發愣，那一雙略帶睏意的眼睛，模糊又清晰。
莫名有種怪異的感覺。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發了兩張試卷，讓自我測試。
周禮看著密密麻麻的字，有些煩躁，他轉頭看向同桌，看到了左上角的兩個字。
“吳念”
她的名字。
周禮拿起筆，在自己試卷的左上角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就開始睡覺。
直到下課鈴響，周禮才睜開眼睛，他迷糊中看到了捂著嘴巴打哈欠的同桌，教室裡凳子與地面發出的摩擦聲讓他皺起了眉頭。
他坐起來拉了拉上衣，想出去抽根菸。
身旁的吳念卻在下一秒趴在了桌子上。
周禮不想碰她，也不想喊她的名字，皺著眉頭看她。
吳唸的馬尾捶在一側，露出白皙的脖子，些許碎髮搭在後頸上，上身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他後背倚靠著牆，看著桌上的手機，餘光卻在吳唸的身上有些挪不開，好奇心讓他開始回想，是不是真的在哪裡見過呢…
直到下一節上課，鈴聲響起，吳念也沒起身，周禮看著還趴在桌上的小姑娘，再加上沒能出去抽菸，多少有些煩躁，於是在教室安靜下來之後，他舉起右手，打了幾個響指引起了老師和同學的注意，然後食指向下指了指吳念。
所有人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覺的吳念。
老師皺著眉頭，用書本敲了敲講桌。
前桌的女生連忙晃了晃吳念。
吳念猛然睜開眼，抬起頭髮現自己被很多人盯著，臉瞬間就紅了，低著頭有些無措。
周禮微微湊近她。
“老師讓你站起來聽課”
她聽話的站了起來，臉更紅了，連帶著耳垂，都泛起粉紅色。
老師以為她自覺站起來，沒多說什麼就開始上課。
周禮滿意的埋頭打起了遊戲。
站了大半節課，老師喊她“吳念，不困就可以坐下了。”
吳念乖乖坐下，輕輕彎起了腿，緩解了一下酸酸的膝蓋。
一旁的周禮瞥了她一眼。
小身板。
嬌氣。
周禮熬到下課，終於能出去抽根菸了，小姑娘依舊沒有起身的意思，周益也是憋狠了，再加上急躁，就用腳踢了一下她的凳子。
“讓開！你想憋死勞資”
她被嚇了一跳，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就迅速站了起來，閃開了位置。
“對不起”
聲音很小，周禮聽到了。
等他起身走了出去，吳念才又回到座位上。
這時前桌的女生扭過頭小聲告訴她，上一節課老師沒讓她站起來聽課。
吳念抿了抿嘴唇，知道了她這個同桌不是什麼良人。
當週禮再次返回來，身上帶了些淡淡的煙味，吳念站在一邊給他讓位，低垂著頭。
周禮走進去坐下，吳念也隨後坐好。
下面是付小芸的課，比其他課程多了一些嚴肅和安靜。
周禮打算著上完這節課就走了，想著去網咖再消遣個把小時就能回家了。
付小芸站在講臺上低一聲高一聲的講著課，底下的學生略微麻木的聽著，周禮覺得有些可笑，不知道老周看上她什麼了，講起大道理來鬧心的狠。
吳念右手拿著筆，左手微微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周禮左手託著腮，右手也握成了拳，他在想，如果用他的力量握住小姑娘的拳頭，他估計會捏碎她。
意識到自己滑稽的想法，他有些無語。
又是沒勁的一節課，小姑娘聽的認真，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周禮打了一會遊戲，又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沒有了睏意，遊戲也不想再玩，他看著手邊的窗戶，有些想跳出去，可終究是班主任的課，加上老周給的壓力，他到底還是決定再忍忍。
講完知識點開始發試卷了，從前排往後傳，到了吳念這裡沒有了，前桌的女生扭頭低聲告訴她，少一張。
吳念性格靦腆，一時張不開嘴，但是沒有試卷也不行，她咬了咬嘴唇，緩緩舉起了右手，不過老師沒注意到。
小姑娘尷尬的舉著手，放下也不是，舉著也不是。
周禮沒忍住，挑著嘴角冷哼了一聲。
吳念聽到了，右手瞬間就收了回來，臉上紅紅的，低著頭沒了動靜。
最後還是前桌的女生把試卷給了吳念，自己舉手又要了一張。
吳念低聲說了“謝謝”
聲音柔柔的。
班主任發完試卷就走了，去開會。
前桌的女生扭過頭問吳念借這節課的筆記，吳念迅速把筆記遞給她，那女生又約吳念下課了一起去買水，吳念點點頭說好。
周禮舔了舔嘴皮子。
買個水也要找個伴…
小姑娘家家，就是麻煩。
他倒也沒急著離開，坐在座位上玩遊戲。
下課之後，兩個女生出了教室，沒一會就回來了，坐回到座位上，吳念試著擰蓋，手有些滑，硌得手心疼也沒開啟，她把手縮排袖子裡，借用袖子發力才開啟。
周禮知道女生力氣小，但沒想到這麼小，一個瓶蓋都擰不開，看著喝水的吳念，周禮沒了其他動作。
這時，馮琦走了進來，衝著周禮傻笑。
馮琦，周禮原來的同桌，被分到了其他班。
馮琦歪著頭看吳念，只覺得小姑娘長得真好看。
周禮挑了挑眉，斜著眼看他。
“看什麼！”
吳念也抬起頭瞅了他一眼。
馮琦抬起手揉了揉鼻尖，問周禮走不走。
周禮逃課，馮琦一直都是跟屁蟲。
只是今天遲遲等不到周禮下來，馮琦硬生生睡了三節課。
最後實在忍不了才上來找他，一進來就看到他盯著人家小姑娘喝水。
周禮揉了揉頭髮，從桌子裡面拉出來揹包，吳念起身站到了一旁。
周禮似有似無的白了她一眼。
“這時候倒是挺有眼力見”
吳念抿了抿嘴巴，等他走了才坐下，沒太聽懂他的意思。
下了樓，馮琦從包裡拿出一瓶水，擰開後用手肘碰了碰周禮。
周禮看著他喝了一大半。
“好看嗎？”馮琦問
周禮一聽就知道馮琦在調侃他看人家小姑娘喝水。
“滾蛋”周禮咬了咬牙罵他。
馮琦笑的有些直不起腰。
進了網咖，遊戲一上手，兩人就沒了時間觀念，中午飯也是在網咖湊合的，一直玩到了下午四五點。
馮琦坐不住了，拿起包就走了，說要回家睡覺。
周禮看了看時間，也準備回俱樂部，玩了大半天，腰痠背疼的。
明天不用去學校，周禮把摩托車送去清洗。
晚上老周打來電話，讓回家吃飯，他說知道了。
但是沒回去。
他躺在房間裡，聽著外面打拳的聲音，男男女女的嬉笑聲。
早就習慣了這種嘈雜的環境，外面越熱鬧，周禮在屋裡越安心，反而夜深人靜的時候，少年會莫名滋生出一種無趣的感覺。
週日，他鉚足了勁，在俱樂部和教練打了半天拳。
王山海是周禮的教練，是周禮打拳的領路人，從年輕的時候就跟著老周了，兩個人一起開了這個俱樂部。
老周負責俱樂部的生計問題，王山海就負責在裡面教人，帶徒弟，除了老周，身邊的人都會喊一聲王哥。
跟教練打拳的時候，老周的電話一直打過來，他一個沒接。
打累了，衝個澡去網咖玩了個盡興。
老周打電話，無非就是問付小芸的事情。
或者是和劉女士吃飯。
劉女士，周禮的媽媽，親媽。
生下週禮就出國了，她愛跳舞，愛她的舞臺，愛她的學生，愛她的老師，唯獨不愛周禮，更不愛老周。
沒什麼很特殊的記憶，唯一一次他八歲的時候，劉女士在學校門口站著等他，他站在她對面，中間隔著一條馬路，她不動，他也站著不動。
站了有兩分鐘左右，劉女士轉過身坐上車走了，沒回頭。
周禮看著那輛車走遠，從地上撿起了一顆石頭，用盡全力扔了出去。
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就來瞧一眼？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女人都是神經病。
從那以後，在他心裡，對於劉女士，他就沒什麼念頭了。
可是後來長大了，周禮說他能理解，老周罵他王八犢子。